李崢說:“誰有什麼地方可以利用,她得下了多大的功夫去調查啊!連人家法學院的都……”
袁亦楠說:“那個吳申我認識,也是跆拳道協會的嘛,全身骨頭不見肉,晃裏晃蕩真像個蛤蟆,看見漂亮女生就流口水,說五句話就有一句京罵……完全是個爛人!”
李崢說:“男生為什麼這麼笨?你們說,最好的和最差的,為什麼都這麼笨?都看不出來?”
陶粒說:“看出來也沒關係,總之有付出必然有回報,根據經濟學等價交換原理……”
袁亦楠說:“等等,說不定是賣了藝又賣身,那就更加物超所值了!”
三個人一起誇張地笑了一陣。
李崢說:“我看這根本就是遺傳,我好像記得,她媽媽原先就是個什麼舞女吧?”
陶粒說:“當然!要不怎麼一大早就克死了她爸?”
袁亦楠擺擺手,說:“哎,說不定是氣死的呢!”
又是笑,笑得連操場上的鳥都撲棱棱嚇飛了。
走了十來圈,回到宿舍覺得悶,袁亦楠就把窗戶打開了。
兩分鍾後,上鋪傳來尹菲的聲音:“你們能不能關一下窗?
今天晚上挺冷的,我好像不太舒服。”她已經拉了床簾,在上鋪躺著。
三個人在下麵互相看看,袁亦楠問:“你們冷嗎?”
陶粒說:“不冷啊,我都出汗了。”
李崢說:“我也不冷。哎,你會不會是衣服穿少了?”
陶粒撲哧笑出來。
袁亦楠沒笑,她一本正經地說:“不舒服呢,就更應該開窗透氣了,否則會有病毒,在這小小的空間蔓延。”
陶粒說:“就是,樓下都貼出來了,警防秋季流感,空氣一定要流通。”
“要不我們今晚就開窗睡覺吧!”
“好呀好呀!”
相互捧完場,聽上邊早就不搭話了,三個人擠眉弄眼了一番。
這以後十來天,袁亦楠、李崢和陶粒簡直愛上了這個有趣的一唱一和的遊戲。
三個腦袋湊在袁亦楠的筆記本前邊看古裝苦情戲,尹菲回來了。
一個聲音評論劇情:“嘖嘖,真慘,賣身救母!”
另一個馬上說:“這是孝女啊!有的人,母親活蹦亂跳的,賣得比她還積極呢!”
第三個很快接上:“更厲害的是,還可以反複使用、賣完再賣、一本萬利!”
宿舍發現壁虎,大呼小叫一番,好不容易趕出去了。
一個驚魂未定地說:“嚇死人!最怕那身皮,壁虎啦,青蛙啦……”
第二個眼珠一轉:“青蛙說不定是王子呢!”
第三個擲地有聲:“隻要蛙爸爸有本事,就算長手長腳,是個癩蛤蟆,照樣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吻上去!”
而尹菲,是鐵定了心思充耳不聞,和自己的“蛤蟆王子”在校園裏黏黏糊糊,依舊不避嫌。
趙大媽如果有幸聽見這些群口相聲,就會知道,435不僅是打水的格局再次發生變化,實在是連表麵的和睦都維持不了了。
不過,她們三個口才再好,十天後也就得知,中銀今年破例允許報名的前20名同學參加考試,尹菲名列16,順利晉級。
——
這天,袁亦楠在後門口小店打印簡曆,等候的當兒,徐天赫進來了,相互打了個招呼。
袁亦楠問:“你也打簡曆?……明天用?”
徐天赫說:“是呀,明天彙豐,打幾份準備著。”
袁亦楠“嗯”一聲。
老板把打印好的幾張紙遞給袁亦楠,說:“3塊錢。”
袁亦楠好像突然從沉思中驚醒,顯得很不安,她慌慌張張接過紙、付了錢,對徐天赫說:“你慢慢打啊,我先走了。”一溜煙兒跑了。
她一徑回到空蕩蕩的宿舍,坐下呆呆回想剛才的情形——徐天赫剛說完話,她立刻在心裏盤算:“糟糕,怎麼這麼多人報彙豐!徐天赫成績比我好,又是男生,賣相很不錯……哎呀,大大的威脅啊!”
袁亦楠既吃驚又難過——她為什麼不想“真巧!和徐天赫報同一家銀行”或者“如果我們倆都考上該多好”?短短幾個月,她已經被改變得這樣厲害了嗎?這讓她在吃驚和難過之外還有一點害怕,如同每一個被迫長大的孩子。
她忽然更加恐怖地意識到,或許——徐天赫的心裏,也是同樣的想法?
想到這一層,宿舍裏的一切,統統顯得不順眼。她上下看看,突然站起來,走到桌子另一遍,踩上凳子,三下五除二,唰唰唰把尹菲的床簾子摘下來了。
晚上尹菲進門,脫口而出:“咦?我的床簾呢?”
袁亦楠氣鼓鼓地說:“那是我媽媽做的!我才不想給亂七八糟的人用!”
尹菲愣了一下,什麼也沒說,隨即臉上顯出一個既了解又有些輕蔑的微笑。
三兩天後,李崢參加了畢馬威第一輪異常憋悶的麵試,灰頭土臉回到宿舍。
陶粒從表格堆中抬起頭,說:“回來啦,怎麼樣?”
李崢在喉嚨裏咕嚕一聲,算是回答。
她脫下深藍色的正裝外套,裏邊的襯衫熨得一絲不苟,使得她麵試時大氣都不敢喘——她討厭這襯衫、這外套,討厭任何一家會計師事務所的麵試,那裏的人沒有中文名字,互相稱呼麗茲、麥克,動不動就是“Hi,我是HR的GM麥克!”。男男女女頭發上都抹滿油,每天換套衣服,盡管從早到晚麵對他們的,隻不過是冰冷的電腦和乏味的數字……李崢一邊想,一邊衝鏡子研究窄得步子都邁不開的套服裙子上的一個小點,暗自琢磨這是不是個汙點,剛才有沒有被人看出來。
她腿一動,碰到個熱水瓶,心裏更加嫌惡——435的熱水瓶放在哪裏是有規矩的——她嘟囔著:“又瞎放!真是什麼樣的瓶子什麼樣的人!”
說著,她伸出腳,想把那水瓶蹭到旁邊,瓶子移動了一兩厘米,還是敵不過地麵強大的摩擦力,哐一下翻倒了,一片粉碎聲。
李崢“呀”一聲跳開,陶粒也站起來,兩人麵麵相覷。
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就開了,尹菲出現在門口。這時,隻聽陶粒說:“尹菲,你的瓶子摔倒了,它自己摔的,差點燙了李崢……”
——
好不容易遇上個沒有課也沒有麵試的下午,袁亦楠和李崢都想在宿舍裏養養神、取取暖,可是兩個人都坐得哆哆嗦嗦的——這個冬天特別冷,屋裏的暖氣都敵不過,仿佛仍舊有絲絲縷縷的刺骨的風千方百計擠進來。
袁亦楠生氣地說:“是不是窗戶沒關嚴?還是漏了?”
她站起來查看,不由得嚷起來:“下雪了!下雪了!入冬第一場雪,這還沒到十二月呢!”
李崢也過去看。她倆並排站在窗戶前,雪花很幹很大,然而並不潔白,沉甸甸、烏壓壓的,直落在人心上,天碎了,好生淒涼——這眼前的雪,不再是她們記憶中美麗輕盈的北京的雪。
仿佛嫌這淒涼還不夠似的,漫天雪花中突然響起刺耳的警笛聲,兩人俱是一驚。
笛聲響了好一陣才停下,隻見一輛比雪還白的急救車閃著燈,從下方公路疾駛而過,壓出兩條黑黑的印子來。
這樣的場景,她們不願再看,各自坐回床上,表情都和天氣差不多。
門咣當一聲開了,帶來一陣冷風。她們一看,看見陶粒,她的頭發上、大衣上都是雪花融成的水珠,手裏拿著好幾個準備寄到美國去的大信封——她原是去郵局掛號郵寄申請信的,不知怎麼又把信封全帶回來了。
“尹菲她……”陶粒好不容易迸出三個字來,眼神有點迷惑。
李崢說:“尹菲怎麼了?……咳,說這個人幹什麼!”
袁亦楠說:“你先把門關上,冷死人了!”
陶粒依言把門關上,繼續道:“她考上中國銀行了,今年全係一共隻錄取了五個人……”
李崢一愣,立刻說:“這不是咱們意料之中的事嗎?你怎麼好像很吃驚?”
袁亦楠勉強笑道:“唉,我要是個男生該多好,說不定也有美女過來獻殷勤……”
陶粒打斷她,向桌子方向邁了兩步,說:“我還沒說完。王老師接到中銀的通知,就把這五個人召集到辦公室,王妍也考上了。他們一定很高興,填表呀說笑啊,好半天才離開,還沒走到樓梯口,尹菲就結結實實暈過去了……我剛才去郵局,在地下通道遇到王妍,看她那副樣子,當時的情景,一定怪可怕的……120的急救車,剛剛把尹菲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