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最後一年(2 / 3)

尹菲微笑著點點頭。

王老師於是切入正題:“尹菲,我看見你報了中國銀行——它很快就要過來招人了。按照慣例,根據你的成績……你可能都沒法入圍。類似的單位每人隻能報兩個,我建議你改報別的銀行,不要浪費掉一個機會。”

尹菲說:“謝謝王老師,您說的我都知道,別的銀行我也會報,隻不過總想嚐試一下最好的,總還是有那麼一點機會吧!”

王老師說:“通常隻讓十人參考,頂死了十五個。”

尹菲說:“說不定今年多些呢?如果我不報,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報了沒考上,我倒是不會後悔。”

…………

門關,門又開,李崢出現在辦公室。

王老師說:“李崢,你報的是財政部,嗯,我勸你不要報了。”

李崢驚訝地說:“為什麼王老師?我學的就是財政,最對口的不就是財政部嗎?”

王老師說:“是這樣的,財政部它一般隻要男生……”

李崢困惑地說:“哪兒說的?我隻看見那告示上寫著,報名人中前六名去考,不要說報名的人當中了,就算全係,我每年也都在前六名。”

王老師說:“這個是不用寫的,當然也是不能寫的。可是,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女生就是走過場。”

李崢說:“那我報什麼?”

王老師說:“一些頂尖會計師事務所,畢馬威啊,普華永道啊,都是不錯的選擇。安達信就算了,有傳言說它撐不過明年夏天……或者個別銀行,也向財政專業敞開。”

李崢沉思一會兒:“會計師事務所……”

她突然想起什麼,說:“對了,王老師!我剛看到社保基金也貼出告示,這也是財政對口部門,我可不可以報名 ?”

王老師感覺自己說話越來越困難了,她說:“嗯,這個……怎麼說呢?也是喜歡男生,而且,北京戶口的男生優先……”

等了半天,沒有答話。

“怎麼了,李崢?”

李崢籲了口氣,說:“沒什麼,我就是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不是北京男生,會有這麼大的煩惱。”

…………

袁亦楠坐下來。

王老師說:“袁亦楠,今天找你來,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就業計劃。”

袁亦楠眼皮都沒眨,報出一長串:“彙豐銀行、花旗集團、摩根士丹利、高盛投資……”

王老師說:“是這些公司在北京的機構嗎?”

袁亦楠警惕起來,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小刺蝟,她說:“是的!”

王老師咳一聲,說:“是這樣的,袁亦楠,你看你是上海人,家裏條件又非常好,而我們有些同學,條件就比較……”

袁亦楠立刻跳起來,說:“王老師我知道您什麼意思!您想讓我回上海對不對?給您省出一個留京名額?我跟您說吧,我要是不喜歡北京,根本就不會背井離鄉,跑到這兒來上大學,我既然來了,就是要在這兒紮根!”

王老師忙說:“隻是我一個想法,你不要激動!”

袁亦楠氣呼呼的:“不能因為我是上海人,你們就歧視我,剝奪我選擇就業地的權利!”

她特別地委屈,因為不僅是王老師,更有些同學,尤其是綜合評估成績和她不相上下的,也曾半真半假地說:“袁亦楠,回不回上海啊?回去當小老板啊?嘻嘻!”

想到這兒,袁亦楠梗著脖子說:“王老師,您放心,我才不要這個破爛的北京戶口,我就在這兒北漂著,行了吧?”

不應該這麼說話的,她知道,王老師是為她們好,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就是火氣特別大、特別容易受傷害……門又砰一下關上了。王老師重重歎口氣——這些學生,真不知怎麼了,都這麼不聽勸,而且,一個個出門的時候,都仿佛比進來的時候更不開心。王老師的頭,簡直都疼起來。

那一邊,談完話的李崢和袁亦楠前後腳回到宿舍,都沒一絲笑臉。

進門看見陶粒愁眉苦臉地坐著,麵前攤著幾千張美國大學的申請表,填壞了的扔得滿地都是。

李崢說:“這個人怎麼也這麼大火啊?又不用找工作又不用和王老師談話的?”

陶粒撇撇嘴:“申請不上,正好當無業遊民……該死的,每份表格都問我為什麼!為什麼申請這個專業?為什麼研究這個方向?為什麼這個學校?你管我為什麼!我報你不報別人,難道不是給你麵子?”

袁亦楠說:“管他為什麼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天讓別人牲口一樣挑來挑去。來來,喝酒喝酒!”把牛奶遞給大家。

三人抱著瓶子喝,袁亦楠又說:“明天周六,你男朋友又過來?”

陶粒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程文奇,皺眉道:“什麼男朋友!”

袁亦楠說:“哎喲,這還不算男朋友?每個周末都從北大跑過來,卿卿我我,有商有量,一塊兒申請這個申請那個,連泰山大人都拜見過,泰山真是越看越喜愛呢!”原來程文奇是南京人,暑假和同學到杭州玩兒,順便到陶粒家轉了一圈。

陶粒說:“袁亦楠你說話越來越難聽了!”

袁亦楠說:“怎麼難聽了?……還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陶粒說:“那你呢?你那下場,誰造成的?”

李崢插進來:“別吵了,別吵了!怎麼都這麼大火氣呢?”

陶粒憋了會兒,掀起麵前一張表格,又嘩啦嘩啦一窩,扔在地上,大聲嚷道:“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快樂的人啊!”

——

這天,李崢新填了兩家單位的報名表,到東院食堂坐下,剛剛舉起筷子,一個肥大的身影飛撲過來:“李崢!哈哈!”

李崢想了兩秒鍾,說:“是你啊,柳葉!”正是軍訓時的親密戰友——法學院的柳葉。

柳葉在對麵坐下,李崢說:“怎麼這麼高興?”

柳葉說:“上午麵試來著,感覺還不錯。”

李崢說:“真好。”

柳葉問:“你報哪兒?”

李崢說:“剛報了畢馬威和工商銀行,後麵外企什麼的再慢慢說。”

柳葉說:“嘖嘖,單位多好!你們是熱門專業,不像我們,法院監獄的……”突然眼睛一亮,說,“你們宿舍尹菲,報了中國銀行是不是?”

李崢說:“你消息真夠靈通的,昨天才貼出來,她跟你說的?”

柳葉說:“什麼呀,我猜的!”

看李崢一臉茫然,柳葉的兩條眉毛像是在跳舞,得意地說:“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李崢說:“知道什麼?”

柳葉說:“尹菲和我們係吳申啊!”

李崢說:“我當然知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雖然我沒覺得吳申怎麼樣,尹菲覺得好就行。”

柳葉說:“吳申雖然不怎麼樣,他爸爸可是中銀人事部的頭目,這就很怎麼樣了。”

李崢停下筷子:“真的?”

“騙你我是小狗!我們係都知道,中銀每年也要招個把法律專業的學生嘛。我們輔導員前兩天還讓吳申幫忙問問他爸,今年會不會來我們係,招多少人,還問吳申自己報不報中銀。吳申說他一點兒沒興趣,他喜歡查案子、審判人。”

李崢一邊吃,一邊聽柳葉喋喋不休:“我早就猜到尹菲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原先不是有男朋友嘛!彈鋼琴那個,挺帥的,把人家甩了……早知道這女生厲害,你還記得軍訓那會兒,殷連長……”

晚上,宿舍裏四個人各幹各的,李崢突然站起來,說:“陶粒,袁亦楠,咱們去打水!”

她說得這麼明白,連袁亦楠和陶粒都有點驚訝——雖然她倆很久以來誰也沒和尹菲一塊兒打過水。但她倆也就聽話地拿水瓶去了,並沒有問一句尹菲打不打。

尹菲坐在上鋪,就像沒聽見一樣。

打完水,三個人在操場一圈一圈地走,李崢把中午和柳葉的對話轉述給袁亦楠和陶粒。

袁亦楠恍然大悟:“難怪難怪!完全是她的風格!哈,我想起來了,十米跳台跳水啊!”

陶粒不解,李崢把那天的情形說給她聽,憤憤地說:“她也真做得出來!先是丁柯,又是吳申,不知廉恥!”

她的語氣一反常態的重,袁亦楠和陶粒非常痛快,立刻不甘示弱起來。

陶粒說:“衣服恨不得不穿,看見男生從頭到腳軟下來,你們觀察過她和男生說話吧?腦袋這麼歪著,眼睛這麼看著,細聲細氣,走路都走不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