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粒說:“什麼事?”
程軒說:“你還問我?今天晚上社裏例會,你怎麼沒去?”
陶粒恍然大悟,忙說:“我們係裏也有會,就忘了。正好我也找你,就是係裏這事,你看我們要排個英文劇,《亂世佳人》。這位是,嗯,劇團總指揮李崢,這位是主演袁亦楠,還有尹菲,服裝師兼道具師。”
程軒向三個女孩子略一點頭,說:“還挺正式。”
陶粒說:“是呀!就是缺編劇、導演,大家沒經驗,想請你指導指導。”
程軒說:“有了總指揮,還需要導演?”
李崢早和丁柯商量了一番說辭,正想上前一步進行協助,卻聽程軒說:“好吧,你們什麼時候活動,通知我就行了。”
又對陶粒說:“你光顧著忙你們係,別忘了是戲劇節,戲劇社也要出節目的。”
陶粒“啊”一聲。
程軒說:“你得幫著盧姍姍幹活。周五晚上加一次會,別忘了來。”
說完就走了,四個女孩有點呆呆的。
過一會兒袁亦楠說:“我覺得他像《花音》裏的三神弦,有點禍國殃民的感覺。”
李崢一愣:“像誰?”
這準備工作,是越做越有趣味了。周末在宿舍裏,尹菲又在紙上畫起草圖來,依稀是個穿裙子的女人,她說:“……至少要是這個樣子的,不知道北舞有沒有。”
李崢說:“丁柯說那兒什麼都有,就是貴。”
尹菲又說:“袁亦楠的頭發絕對不行,最好弄一頂假發,這樣的……”在紙上添幾筆。
李崢說:“這到哪兒去弄啊?得問問丁柯。”
陶粒說:“不用問他,我就知道。上次我去天成小商品批發中心買電風扇,看見那裏有假發,首飾就更多了,耳環項鏈應有盡有,估計也是假的。”
她說著說著,眼睛一亮,湊上去看李崢:“咦,你有耳朵眼兒,什麼時候紮的?”
李崢摸摸耳垂,說:“五六歲吧。我們那兒女孩子上學之前都要紮。”
陶粒驚訝:“那麼小,你不怕疼啊?”
李崢說:“還好,就是我媽她不停地摩我耳朵,摩啊摩啊,耳朵就變得很薄很薄,然後她拿一根燒過的針一紮,一邊插一根麻稈,每天在耳朵上抹點油,就好了。”陶粒和尹菲聽天書似的。
“不過我後來就沒怎麼戴過,可能已經堵上了。”李崢說。
——
天成是個闊大的半地下市場,密密集集的小攤子之間留出窄窄的過道來,攤主說著各類方言,順手就把紙張雜物扔到過道上來。
袁亦楠、李崢、尹菲、陶粒從地麵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進入天成,首先看到幾個賣香腸的攤子,香腸油不斷往下滴落,攤主揮手趕著蒼蠅。
再往裏走,豁然開朗,蒼蠅都不往裏邊飛。放眼一望,箱包、衣服、玩具、家電……你所能想到的一切物什,樣樣不缺。
她們先買了幾頂寬沿的帽子、幾麵花枝招展的扇子,又去看假發。假發可以夾在頭發上,顯得很自然,而不需要整塊頭皮往腦袋上套,因此連袁亦楠都接受了。
又走一陣,陶粒停住了。“你們看!”她說。
隻見前邊一溜賣首飾的小攤子,琳琅滿目,戒指、耳墜、假睫毛之間,每個攤子都掛塊牌子,寫著“一分鍾無痛穿耳”。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中了邪。
“袁亦楠,上!”李崢說。
“呸呸!”袁亦楠說。
“哎呀,你有點敬業精神好不好!”三個人推推搡搡,把袁亦楠推到最近的一個攤子前。
一位瘦精精的大嬸掀開簾子走出來,搽著紅紅的指甲油。
“紮耳朵眼兒多少錢?”尹菲問。
“10塊錢!”
四個人又互相看看。尹菲咽口唾沫,又問:“如果我們四個人都紮……”
大嬸說:“8塊錢,最低價,還送一對耳釘!”
李崢摸著耳朵說:“我這個耳洞不知道還通不通?”
大嬸說:“你坐過來我看看。”
李崢走進攤子裏,坐在一張高腳凳上。大嬸左翻右揀,揀出一隻耳釘,大家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隻聽李崢像耗子被踩住尾巴似的“吱”了一聲,然後大嬸就說:“通的通的!你隻要5塊錢好了!”又給另一邊也插了個耳釘,放李崢出來了。
三個女孩子趕緊圍上去問:“怎麼樣怎麼樣?疼不疼?”
李崢略有點恍惚,說:“還好,像被大蚊子叮了一下。”
三個人鬆口氣,於是依次進去,坐上高腳凳。大嬸從簾子後邊拿出點棉花來給她們擦一擦,然後用一個訂書機似的小玩意兒,哢嚓哢嚓打了六個孔。
“一共29塊。”她說。
四個人稀裏糊塗又在大嬸的攤子上買了一兜子釘釘掛掛的項鏈耳環,打道回府。走到門口她們覺得很餓,於是一人買了一根香腸。
“李崢你耳朵後麵有血哎!”陶粒說。
“正常的吧,”李崢邊吃邊說:“可能還是有點堵,被她撞開了。”
第二天中午,電話鈴響起來。尹菲去接,原來是陶粒的爸爸打來的。
尹菲說:“啊,叔叔好,陶粒睡著了,要叫醒她嗎?……沒事兒,她已經退燒了,校醫說休息一下就好……什麼?春捂秋凍多穿衣服?……可是叔叔,她是耳朵發炎引起的發燒,不是受涼……不是呀,我們去天成紮耳朵眼兒……8塊錢一個人……叔叔您別著急,醫生說是很常見的。李崢才倒黴,什麼破耳釘,竟然掉到她耳朵裏去了,課也沒上,到醫院才拿出來……我沒事兒,謝謝叔叔……嗯,嗯……再也不會了……叔叔再見!”
過一會兒陶粒醒了。
尹菲說:“你爸剛才打來電話,問你怎麼樣了,晚上再打。”
陶粒趕緊湊過來:“你沒跟他說我們紮耳朵的事吧?”
尹菲說:“說了。”
陶粒說:“完了完了,忘記和你們打招呼了!今天晚上我過不去了!”
尹菲白她一眼:“陶粒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
準備工作做得七七八八,改編的劇本也收到了,於是這天下午四點,李崢和丁柯把全體演職人員召集到晨讀園一塊四周種滿桃樹、李樹的空地上,正中有一個古色古香的涼亭。
丁柯說:“今天先給大家說說總體的場次,然後前兩場的同學留下來就行,程軒同學——大家一定都聽說過他的大名——答應過來幫我們排練。”
他一看表:“他可能有事,遲到幾分鍾,我就趁這個時間先介紹吧,第一場……”
過一會兒,程軒搖搖晃晃過來了。前兩場沒戲的演員先離開,涼亭暫且充當舞台。
排練開始,程軒邊比畫邊說:“這邊放一個大沙發,道具你記一下。”
尹菲在小本子上寫下“沙發”。
“……沙發背衝觀眾,參加宴會的女孩子們都坐在上麵,隻露出腦袋,仿佛在午睡。然後袁亦楠你,從沙發上站起來,先對著這邊小桌子上的鏡子臭美一下……”
尹菲趕緊寫“小桌子,鏡子”。
“……然後就溜出台去。二幕很快拉上,遮住沙發、桌子,這時候你進來,仿佛換一間房間了,沙發還在,但是沙發上的女孩子都已經離開了,徐天赫實際上已經躺在那兒了,當然觀眾是看不見他的。鏡子也收掉了,變成一個花瓶……大幕是不輕易動的,四場一共隻拉四次,明白了嗎?”
袁亦楠從虛擬沙發上溜下來,照照鏡子,向外口走去,看見範新賢,鬼鬼祟祟招呼他。
陶粒在程軒背後觀看,捂著嘴偷偷笑。
範新賢於是從涼亭外走進來。程軒喊停,讓他倆過來講下一段。
陶粒看劇本,說:“精彩的到了,第一場吻戲。”
範新賢問:“怎麼演?”看上去怪緊張的。
徐天赫也從虛擬沙發的位置走過來,笑著說:“導演,要照實演,有真情實感。”
袁亦楠瞪他:“放屁!”
程軒拍拍徐天赫的肩膀,說:“小兄弟,不用心急,後邊還有逃離亞特蘭大,還有求婚,都輪到你。”
徐天赫這才反應過來,摸著鼻子含糊地說:“導演你想想辦法……”大家笑。
陶粒說:“要不這樣,袁亦楠仰著臉,閉著眼,一副邀請的樣子……哎呀,袁亦楠你不要掐我……範新賢你情不自禁地低頭,慢慢靠近到一毫米,哦不,一厘米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說‘噢不思嘉麗’……”
程軒說:“你們倆側麵站好,讓我看看效果。”
中途卡殼,陶粒挺身而出,不辭辛苦地進行心理輔導:“袁亦楠,你看演戲要有犧牲精神對不對?要不然天下怎麼還會有色情片這事呢?劇本要求的三場吻戲,求婚那場我們已經決定用熱烈擁抱代替,剛才範新賢也是‘隔山打牛’。這個逃離亞特蘭大,很重要……”
袁亦楠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
程軒說:“袁亦楠你怎麼啦?不就是在腮幫子上親一下?平時看著挺大方一女生,還上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