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四樓，在宿舍門外就聽見袁亦楠的聲音，好像挺激動。
袁亦楠看見尹菲進來，趕緊說：“你來得正好！是這樣的，大家都來參加旅遊協會吧！”
尹菲對這個旅遊協會根本就沒個概念，倒是李崢在旁邊不太情願地說：“那個，好像是C級，那麼多社團，就它一個C級！”
袁亦楠糾正說：“不對，有兩家C級。”
尹菲聽明白了，說：“我已經報了廣播站和學習部啦！”
袁亦楠說：“我報了三家呢！何況你那兩個都是要選人的，還指不定呢！”
陶粒說：“我也報了兩個，至少有一個是確定的。我還要勸你退出一個呢。章老師說大一功課重，打好基礎很重要，各類組織相加，最好不要超過……”
袁亦楠打斷她：“行了行了！他的話姑妄聽之，能者多勞，你懂不懂？就算幫我一個忙，嗯？今年統統不用交會費！大家救死扶傷，你們不會見死不救吧！”看著大家。
李崢說：“……好吧，純粹就是為了幫你忙啊！”
陶粒還在那裏嘟囔：“C級社團，不會給臉上抹黑吧？”
袁亦楠一蹦三尺高：“怎麼會？又不是黑社會！我還是副會長呢！”
李崢說：“嗬嗬，參加吧參加吧，看把袁亦楠急得。”
——
社團報名之後三天，尹菲來到磚牆飛簷的主樓。
除了新生報到那天在一層的財務室、學生處等地繳費畫押之外，尹菲還沒有來過這裏——它正對東院大門，像隻龐大的八腳蜘蛛，沉甸甸匍匐著。
走進去，頗有點陰森，不知容納了多少鴿子籠似的小房間。
校學生會、廣播站、校報校刊之類的官方組織，都在其中擁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大小社團，也是兩三家就共享一間。
尹菲上到三樓，找到廣播站辦公室，門上貼張大白紙：“麵試同學請在走廊等候呼喚。”她前後踱了兩步，好奇地研究著鄰近幾扇門上的招牌。
這時，廣播站辦公室門開了，前一位麵試的同學出來招呼尹菲：“輪到你了！”
尹菲趕緊理理頭發，走進門去。
這廣播站辦公室，經過大規模改造，實際上也就是工作間，發送器、播控板一應俱全。“原來所有節目都是從這裏發送出去的啊！”尹菲想。
屋中間一張課桌，桌後男生站起來，和尹菲握了握手。這男生不合比例的胖大，他坐下去的時候所有儀器都震動了一下。尹菲見他麵前攤著名單、紙筆，紙上布滿潦草的記錄；隔壁卻是張空椅子，麵前放著份同樣的東西——顯然還有另一位麵試人，不知何故不在現場。
大胖子仿佛看出她的心思，解釋說：“這是我們站長，她出去有點事兒，不過沒關係，不影響麵試。”渾厚的男中音，煞是動聽。尹菲不由得想起袁亦楠“天上人間”的話，忍了忍才沒笑出來。
這時大胖推過來一個小話筒，說：“衝著這個說，我們錄音的——同一個人的聲音，有時候錄下來變化會比較大；麵試人多，印象模糊時也可以通過它來核實。”
尹菲不由得說：“你們可真專業！”
大胖回頭按動個按鈕，邊說：“嗬嗬，我們站長的確是個特別敬業的人……咱們就是隨便聊聊啊，尹菲，你為什麼要報我們廣播站呢？”
尹菲說：“每天都聽你們的節目，感覺很溫馨很有魅力，我就想，如果能成為你們的一員就好了。”
大胖說：“最喜歡哪個節目呢？”
尹菲說：“有個叫《夜未央》的……嗯，你主持的體育節目也很好。”
大胖笑一笑：“你希望主持哪一類的節目？音樂、體育、文學、新聞……”
尹菲說：“《夜未央》那樣的音樂節目，我非常喜歡音樂。”
…………
這樣一問一答聊了挺長時間，大胖把錄音停下，說：“可以了，麻煩你把下一位同學叫進來。”
尹菲道聲謝，站起來，又有點不放心，說：“我什麼時候能知道結果呢？”
大胖說：“很快。”指指空椅子，“我會和站長商量的。”
尹菲幾乎剛剛離開主樓，廣播站站長就回來了，趕上了下一位同學麵試的尾巴。
等這位同學出去，大胖說：“今天就這麼多。”
站長說：“我漏掉幾個，大胖？”
大胖數了數：“不算剛才這個，四個。”
“嗯，那先倒回去聽聽這四個。”
大胖放錄音，放到第三個，站長說：“啊，這個姑娘聲音真好。”
大胖說：“湖南人。”
站長說：“真的？不容易，一點兒口音沒有。”
大胖點點頭，在名單上打個小鉤。
繼續聽第四個。剛一開頭站長就笑了，說：“大胖你什麼時候主持過體育節目啊？”
大胖說：“是呀，就我這身形……這位尹同學，聲音好像太細了？”
站長點點頭：“嗯，這種聲音平時聽可能不錯，一錄音就打飄，好像中氣不足。”
她探身數了數大胖名單上的記號：“差不多夠了……後兩個平平，都算了吧。”
大胖點點頭，又嘟噥說：“唉，你看十個倒有八個喜歡《夜未央》。還有兩個月，你一走，我們廣播站幹脆停掉算了。”
站長說：“大胖你說什麼呀！新生裏邊條件好的這不多著嘛！《夜未央》主要是時間好，大家正好都出來打水鍛煉……不然，咱倆換時間段？”
大胖嘿嘿兩聲，又伸個大懶腰：“招新結束！累死我了！”
站長和大胖說話的當兒，尹菲已經走過主樓西北邊，沿著條梧桐夾岸的小徑，回到四號樓。在四樓樓梯口，她聽見435方向袁亦楠在說：“師姐慢走！李崢回來我立刻轉告！”
“哈哈，你辦事，我放心。”對方回答。
隨後門砰地關上了。潘文琴向樓梯口走來，不提防迎麵遇到尹菲，嚇了一跳，方才餘下的笑容驟然收回去，顯得有點尷尬。
尹菲笑著說：“師姐來找李崢啊？”
潘文琴又堆出些笑容來，過來拉住尹菲的胳膊，推心置腹地說：“其實也順便找你……你看啊，這係學生會招新，實際上呢，剛入學，誰怎麼樣都不知道，就是兩位輔導員先揪幾個人出來服務大眾，往後隨時可能換人，是金子總會發光，就拿我自己來說……”
尹菲用力把胳膊抽出來，說：“你們選了李崢沒選我是不是？”
潘文琴說：“輔導員選的。你看你們宿舍兩個人報一個部門，一般來說總要平衡掉一個。”
尹菲急道：“為什麼平衡掉我呢？章老師一定向你了解情況了吧？你對我們435最熟悉了！”
潘文琴說：“天地良心！是問我了，可是我怎麼會厚此薄彼呢？我一個勁兒說你倆好話，於是王老師隨口插了一句，學習部，誰高考成績好些就誰上唄！”
尹菲固執地說：“我和李崢，一文一理，怎麼比呢？”
潘文琴說：“這個……李崢她是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地方的高考理科狀元……”
尹菲不說話了，潘文琴拍拍她，說：“再重複一遍：是金子總會發光！這大學生活才剛剛開始嘛！”
第二天中午，李崢經袁亦楠通知，到西院參加學生會新幹事會議去了；陶粒受邀，去看戲劇社選拔新人；剩下的兩位，一邊一個坐著，袁亦楠在削梨，尹菲在看《北京青年報》。
這時電話鈴響了，袁亦楠手上都是梨子汁兒，但是看尹菲沉著張臉，沒有接電話的意思，隻好拿紙巾擦了擦，起身抓起話筒。
袁亦楠說：“嗯，稍等啊！”走到尹菲麵前，神秘地說，“找你的……聽聲音，是廣播站。”
尹菲臉一亮，過去接聽。
話筒那邊傳來一個無比熨帖、無比熟悉的女聲：“尹菲嗎？
這裏是廣播站。感謝你對我們的支持和喜愛，可惜招新名額有限，我們不得不進行一些舍取，對此我們也感到很遺憾，希望你能夠在更適合自己的社團中發揮作用，也希望你繼續收聽我們的節目。”一番話順溜如流水，顯然是說熟了的。
尹菲像是被噎住了，好不容易才迸出“好的……再見……”
這幾個音節。隨後，她重重放下話筒，愣了愣，又一言不發地回來繼續看報紙，把份《青年報》翻得稀裏嘩啦直響。
袁亦楠削完梨吃起來，吃到一半，才小心翼翼地說：“……他們這就是有眼無珠！何況，現在誰還聽電台廣播，嗯？”
見尹菲沒反應，又說：“學生會的事你別急，潘文琴不是說了嘛，就相當於選臨時工，隨時可能……”
尹菲抬頭，說：“袁亦楠你怎麼有吃的還堵不上嘴啊？”袁亦楠於是專心吃梨。
過了好一會兒，尹菲才放下報紙，說：“對不起啊，我……我……我……我就是有點不服氣，怎麼你們都有事幹，我就沒人要了呢？難道我就特別差？”
袁亦楠說：“誰說的？你已經加入旅遊協會了啊，不許反悔！幸虧加入我們協會了吧！”
尹菲說：“誰稀罕，又小又破的三級協會！”
袁亦楠急了：“什麼三級啊！C級！你怎麼說得那麼難聽，三級協會！”
尹菲忍不住撲哧笑了。
袁亦楠正色道：“說真的，尹菲，試玉要燒三日滿，你千萬不可妄自菲薄。”
尹菲說：“知道了……我不再去想了，你們也別再跟我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