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暉一路把她送到距離公司總部大樓十分鍾車程以外的一家咖啡館，安頓她在靠牆角的座位坐下，給她留下一張這家咖啡館的充值卡，客氣地道了個別就匆匆離開了。
時光拿著那張卡要了一杯牛奶，和一個供咖啡館持卡會員借用的平板電腦。
她是處理數據的行家，但對處理數據的智能儀器並不靈通，一本書大小的平板電腦抱在她手裏，笨拙地戳戳點點半天才進入到搜索界麵。
輸入“雁城大學”，輸入“宗亮”，又輸入“童爍”，點擊搜索。
不等時光去那一則則標題嚴肅的學術報道中費勁兒搜尋，界麵頂端的一排圖片中就赫然出現了一張清晰的婚紗照。
男人和女人親密幸福的姿勢看得時光心頭一繃，耳邊驀地又響起宗亮在西雁山別墅客房裏抓著她的肩膀說得言辭鑿鑿的那句話。
——我喜歡的人從來就隻有你。
時光心緒一亂，隻想讓眼前的畫麵趕快消失，一時卻弄不清該怎麼做，手忙腳亂地戳戳點點間竟點中了那張照片，男人和女人甜蜜的笑容在屏幕上倏然放大了。
同時放大的還有男人手上的那枚戒指。
式樣簡單大方，和那段奇異的“夢”中宗亮戴在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還有虛化修飾過的照片背景，放大了才看出來，就是西雁山別墅樓前的中式庭院，男人和女人就依偎著站在院裏那棵大李子樹下，李子樹粗健的枝幹，樹皮上滿布的青苔，庭院裏石汀步的形狀與位置……樁樁件件全都分毫不差。
時光一口冷氣剛倒吸進肺腑間，抓握著平板電腦的手還僵硬著，有人忽然拽開她對麵的椅子，笑著一屁股坐了下來。
“嗬，會打遊戲了啊。”
時光一驚抬頭，霍明遠已經饒有興致地朝她伸出手來：“玩的什麼，給我看看。”
話音未落，平板電腦就落進了對麵人的手裏。
時光一口氣屏緊了。
霍明遠把平板電腦立在手裏，對著屏幕皺起眉頭，皺了數秒，才緩緩開口：“多重有機成分分離……什麼玩意兒，”不等念完，霍明遠就興致索然地放下了，“嗬”地笑了一聲，“你還對化學論文感興趣啊？”
化學論文？
時光一怔，低頭朝霍明遠手邊還亮著的屏幕上一看，一眼看到那行足有二十多字的長標題和標題下方的作者名字，差點兒又倒吸了一口氣。
《楊氏提取技術在多重有機成分分離應用中溫度控製的研究》，她還記得這個題目，甚至還能毫不費力地回想起這一長串題目被宗亮的嗓音念出來是什麼樣子……
她剛才情急中暗暗地胡亂戳點了兩下，不知怎麼就點出了這個。
她在今天，居然真的看到了這篇論文。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夢……
“我，我沒事幹，隨便看看。”
時光勉強定下神來，才留意打量對麵的人。
霍明遠好像真的是一散會就匆匆趕來了，身上一絲不苟地穿著一套持重的灰西裝，一條灰色暗紋領帶平整地貼在他西裝下的黑襯衫上，眉眼間有點疲倦，但氣色尚好。
他渾身是血地靠在牆上等她處理傷口的樣子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遠如隔世。
“別人沒事幹隨便看看是刷淘寶刷八卦，你沒事幹隨便看看就是看論文，第一賬房就是第一賬房啊，一會兒回去開會我得拿這個教育教育他們。”霍明遠說著摸出手機，對著平板電腦上的論文拍了張照，一邊似笑非笑地眯眼端詳，一邊問對麵臉色微微發白的人，“聽醫生說，你昏迷的時候夢見我了？”
時光端起手邊的牛奶喝了一口，壓下亂成一鍋粥的思緒，才平淡地開口：“嗯，腦袋被河水泡了一下，做點噩夢也很正常。”
霍明遠笑出聲來：“還能拐著彎兒罵人，我看你是真沒撞出什麼毛病。”
服務員走過來送下一杯浮著層冰塊的黑咖啡和一杯清口的檸檬水。霍明遠好像熱壞了也渴壞了，端起那杯冰涼的咖啡一口氣喝下半杯。時光看著他杯沿離口，剛準備說話，就聽霍明遠滿足地舒了口氣，搶先開口了。
“放心吧，欠你的尾款準備好了，包括百分之五的違約金，晚上十點半以後去龍堡酒吧找我拿，別去太晚啊。車禍的事，晚點兒韓照從交警那回來再說，需要你去走個程序的話我再找你。”霍明遠一口氣說完，收起手機，垂手係上了坐下時解開的那粒西裝扣子，儼然一副起身要走的架勢，“還有別的事嗎？”
“我想看看七月份的賬。”
霍明遠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她：“什麼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