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直挺挺躺在沙發床有限的空間裏,起初還立著耳朵,留心著這個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的人,也留心著周圍一點一滴的聲響,也許是前一晚睡得不夠,這一天從早到晚又是一派兵荒馬亂,天翻地覆,時光警覺著警覺著,眼皮漸漸發沉,不知什麼時候就沉沉地睡過去了。
待到昏昏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柔和的日光從右側投射過來,落在她尚未睜開的眼睛上。
一夜相安無事,她還是沒能想起忘記的那些日子,但她清楚地記得昨天,八月六號星期六,和八月二號星期二,這兩天從早到晚發生的所有的事。
她還記得霍明遠是個警察。
這就已經值得鬆一口氣了。
不過……
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晰地感覺到空氣裏彌漫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消毒水氣味,床上用品貼在皮膚上的觸感也和那張沙發床明顯不同,遠處隱約傳來匆忙來往的腳步聲和各種儀器的混雜輕響,這好像不是在霍明遠的辦公室,更像是……
時光驀地睜開眼睛。
眼前的房間雖然布置整潔,裝修精致,但無論怎麼修飾,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某私立醫院的高級單人病房。正對病床的牆上,時鍾指在七點二十五分。
一個穿著藕粉色連衣裙的年輕女人安靜地坐在病床邊的沙發椅上看書,餘光掃見床上的人動了,忙抬頭放下書,起身過走來。
“時小姐,您醒啦。”
時光從病床上僵硬地坐起來,錯愕地看看已經走到床邊的人。
雖然她沒穿那身利落幹練的黑西裝,也沒有臉色蒼白麵目驚惶地看著她,但這副五官甜美的長相足以讓她認出來,這就是昨天傍晚還神誌不清的關夢嬋。
時光又錯愕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病號服。
“這、這是……”
“我是安德生物製藥公司財務部的財務助理關夢嬋,昨晚……昨晚您乘坐霍總的車出了交通事故,您在本地沒有親屬,公司安排我來陪您。”關夢嬋好像第一次見她似的,像背課文一樣僵硬又磕巴地自我介紹的話說完,一張蜜桃般的臉已經緊張得發紅了,“醫生說您沒有受傷,醒了就可以出院了。您覺得好點了嗎?”
昨晚出車禍……
時光心底裏猛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今天……什麼日子?”
“今天是八月一號,星期一呀。”
那昨天,不,應該說是那個發生在昨天的“星期六”,還有之前的“星期二”,還有霍明遠親口承認他是個警察的事……
都隻是個夢嗎?
八月一號,星期一,早晨八點。
關夢嬋想陪時光在醫院附近吃些早點,時光沒有半點胃口,一出醫院就叫了輛出租車,直奔安德生物製藥公司的總部大樓去了。
“時小姐……”關夢嬋坐在副駕座位上,不安地回頭看向時光,“您要不要先給霍總打個電話,告訴他一聲呀?”
“告訴他什麼?”聽她這麼條理清晰地說話,時光一時還不大習慣。
“告訴他,您要去公司找他啊。”關夢嬋小心地說完,很快又心虛似地補了一句,“萬一霍總沒在,您不是要白跑一趟了嗎?”
也許是涉世未深,還不習慣耍心眼,這半大的小姑娘說完這話,自己就臉紅起來了。
這張臉髒兮兮還滿布驚駭的樣子直在眼前打晃,時光怔愣了一會兒才一下子反應過來,關夢嬋大概還不知道她和霍明遠的生意,把她當成霍明遠的某位床伴了,怕她就這麼闖去公司會鬧出什麼亂子,害她工作不保。
時光點頭:“你打吧。”
“我沒有霍總的號碼……”
“我也沒有。”
時光看著關夢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心裏一軟,歎了口氣:“我和霍明遠隻是甲方和乙方的關係,我要找他說一點生意的事,不會給你惹上麻煩的。”
也許是被時光說透了心思,關夢嬋局促地點了下頭,就漲紅著臉回過了頭去。
時光這話說得雖然虛空,但也沒有撒謊。
她這樣去公司找霍明遠是不合行裏規矩的,但她必須盡快見他一麵。
出院前她向醫生簡單概括地描述了一下自己仿佛在星期天的晚上昏睡醒來直接去了一趟星期二,然後又從星期二直接去了星期六,再從星期六回來了星期一這種詭異的感覺,醫生反複看過她的腦CT圖,又問了幾個似乎是用來判斷精神疾病的問題,最後就得出一個結論:她這是做夢。
時光低頭看向搭放在腿上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