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驀地屏起了呼吸,一時連句追問的話都說不出來。
正午時分,充滿飯香和酒氣的溫暖空氣讓人昏昏欲睡,霍明遠疏懶地打了個哈欠,仰在椅子裏半閉起眼睛,摩挲著手裏的酒瓶子,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起來。
“宗亮是個從山溝裏飛出來的窮鳳凰,他讀研時候的導師叫楊……楊什麼,也是資助他上學的人,這個人搞研發很厲害,手裏還有不少專利。教授想招納這個人給他研製新貨,費了不少勁,後來可能是沒談成吧,這化學家兩口子就一塊兒失蹤了,幾天以後被發現在郊區出車禍死了……”
霍明遠似乎不習慣說這些瑣碎無趣的家長裏短,說著說著又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臉色隱隱發白的時光:“所以我猜啊,宗亮這是走上他導師的老路了。”
時光轉頭躲開那束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朝通向二樓的樓梯看去。
樓上隔三差五地傳來艱難嘔吐的聲響,秦暉一直沒有下來,可以想象被扛上樓的那個人正在怎樣難受地折騰著。
時光再回過頭來,臉色已經恢複如常了:“你想救他嗎?”
“當然了。”霍明遠連吞了幾口酒,伸手把酒液所剩無幾的瓶子放回桌上,再次仰進椅子裏,兩手在身前一抱,懶洋洋地合上了眼睛,“他要真是教授都求之不得的人才,你知道他有多值錢嗎?單克拉均價估計都能趕上鑽石了……想在這一行裏自立門戶,除了得有個像樣的賬房,還必須得有個像樣的廚子。所以啊,隻要你能在這兒忍會兒,想追加多少酬金都好商量。”
時光皺眉看著這個把宗亮按克拉計價的生意人:“你真有把握能贏得過教授嗎?”
半晌沉默之後,這酒足飯飽的生意人鼻息漸漸悠長,終於響起了熟睡的鼾聲。
這大概是句肯定的回答吧。
一直到日頭偏西,教授都沒有來半點消息。
陽光剛一見弱,山裏就開始起霧,不消多時就雲霧滿山了。等到六點多鍾,宗亮終於從猛烈的酒勁兒中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人在客廳窗前,就連院裏的大李子樹都看不見了。
秦暉開車的本事再大,也沒把握能在這種條件下平安開出這段複雜的山路。於是,宗亮別無選擇地客氣地留他們在這裏過夜,霍明遠順理成章地不客氣地答應了。
“今天真是打擾了啊。”
晚上臨睡覺前,霍明遠手裏捧著一盒兌進了威士忌酒的牛奶冰激淩,站在宗亮安排給他的房間門前,終於說了一句像樣的客氣話。
“別這麼客氣,”宗亮客氣又頭疼地支應著,“中午喝多了,招待不周,晚上也沒什麼準備,等過兩天回市裏,我再好好請你們吃頓飯。”
隔壁房間裏,時光已經洗漱完,正在一邊收拾行李包,一邊支著耳朵聽外麵兩人說話。
行李包裏除了她出門必帶的東西以外,還有一身嶄新的職業套裝,她以前從沒見過,拿在手裏翻過來正過去看了幾遍也沒有頭緒。時光正抖開那件襯衫往自己身上比量尺寸,就聽門外傳來霍明遠含著冰激淩說話的聲音。
“還等什麼過兩天,就明天吧。”
隻聽宗亮噎了片刻,才幹笑著說:“明天……明天可能不行,我有點事,得回趟學校。”
“大學那種清湯寡水的地方有什麼好待的,要不這樣,你來我公司吧。”
時光心裏一緊,忙放下衣服朝外走去。
宗亮在笑:“這玩笑可開不得啊,我會當真的。”
“我沒開玩笑啊,昨天還有人拿你的一篇論文給我看呢。什麼有機溫度……”
“《楊氏提取技術在多重有機成分分離應用中溫度控製的研究》?”
“就是這個!你這論文水平很高,跟我公司最新的研發方向也很合適。”霍明遠說著,目光越過宗亮的肩頭,投向從房裏出來的時光,“對吧,時光?”
宗亮一怔轉身,這才看到身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