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劉宗敏總是天不明就起來,有時到別的村子去巡視操練情形,有時自己帶著一起人馬在村外操練。越是大冷,他越是督促得緊,誰也別想貪戀五更鼓的熱被窩。他認為隻有這樣才能把兵練好,才算是奮發圖強氣象。在他駐紮的村莊裏搭蓋了一個鐵匠棚子,裏邊有兩盤爐子和幾個懂得打鐵手藝的士兵,還有從杜家寨來的鐵匠師傅包仁。他把收集到的廢鐵、廢鋼和陳舊兵器毀掉,打造新的兵器。他常常親自擔任師傅,拿著鉗子和小錘,叮叮當當地幹活,教大家如何看火候,如何把鋼使在鋒刃上,如何把各種兵器打造得又好看又便於使用。他的熟練的鐵匠技術使包仁驚歎不止。有時他也掄大錘。一般的大錘他嫌分量輕,特別打造了一個頂大的錘子,大約有二十斤重。他揮動大鐵錘,一錘一錘地打著,鐵花迸飛,土地震動,他自己興高采烈他說著,笑著,甚至嚷叫,一點也看不出吃力的模樣。每當這種時候,周圍的人們再也看不見他的大將威嚴和暴躁脾氣,而是覺得他是一個有趣的、多少有點頑皮的普通弟兄。
李自成在商洛山中仍然隱名埋姓。附近的老百姓也看出來他是個大頭領,卻不知道他就是李闖王。他每天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有時同將士一起操練,有時去到劉宗敏的鐵工棚中打造武器,或者到老百姓中間訪問疾苦,同農民們坐在屋簷下曬太陽聊天。在商洛山中這一段時間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刻,好像天賜良機,使他安心地讀一些有用的書,並把過去的事情回想回想,悟出了許多道理,替他以後轟轟烈烈的活動打定新的基礎。三四年後,自成讀的書更多了,左右又有許多很有學問的人,他也虛心學會了作詩。但隻是偶一為之,以抒胸懷。兒年之後,他還是念念不忘在商洛山中的一段生活,曾於戰爭之暇寫過《商洛雜憶》七絕十二首和七古一首。可惜大順軍失敗之後,凡是大順朝自己的文獻都給統治階級毀滅淨盡,不但這十二首七絕不再存留於大地之間,連那首七古也被埋沒了三百多年,最近才有人因偶然的機會發現半首,餘下的一半也將永難找到了。
這半首七古是否經過左右文人們潤色過,不得而知,現在抄在下邊,作為我們對這位傑出的農民英雄的紀念吧:
收拾殘破費經營,
暫駐商洛苦練兵。
月夜貪看擊劍晚,
星晨風送馬蹄輕。
但是,商洛山中的局麵並不是真正平靜的,應該說是充滿了不安和殷憂。有些問題,李自成看得很清楚,有些卻隻是朦朧地感覺到,還沒引起多大注意。在闖王和劉宗敏、李過等沒有注意的問題中最重要的是郝搖旗快要拉走了。
近來郝搖旗手下的將士們因見商洛山中的糧草越來越困難,到明春更不好過,而闖王還要雷厲風行地練兵和整飭紀律,所以他們天天勸說郝搖旗趕快離開。搖旗曾經打算把自己想拉出去的事向闖王說明,但左右的親信將士苦苦勸阻。他們說,商洛山中風聲緊急那一陣,有十幾個人想逃走,不管主犯或從犯,都給闖王下令斬首了。闖王的軍令森嚴,倘若搖旗去對闖王說明要拉走,豈不是自己送死麼?不但搖旗會被斬,平日慫恿他拉走的這一群親信將士都不會保住腦袋。經大家拿這些理由勸阻,郝搖旗盡管心中還在矛盾,還在想著應該對闖王說明,但實際上卻不對闖王提了。在李自成方麵,雖然他也意識到搖旗的部下一向紀律較差,新敗之後的沮喪心情也較重,但他決沒想到他們會打算拉走。他想,再過一些時候,他們的紀律會好起來,而士氣也會重新振作。
李自成這時覺得最嚴重和操心最多的是另外的幾個問題。第一,盡管用各種辦法搜羅糧食,但隻能勉勉強強地養活部隊,沒法撥出來多的餘糧賑濟饑民。現在每天都有老百姓向西安一帶和漢中一帶逃荒。再有一個月就是年殘歲尾。年怎麼過?過罷年就是荒春。許多人都打算在過年後向外逃荒。如果老百姓逃空了,義軍在商洛山裏怎能呆得下去?第二,目前打糧的辦法隻能對那些較小的山寨和不住在山寨中的富裕戶行得通,可是對那些真正家大業大、有錢有勢的富豪大戶沒有多少辦法。這些大地主富豪都住在險固的山寨裏,養有眾多鄉勇,請有教師習武,兵仗齊全,寨牆上擺著滾木礌石,抬槍大炮,而且往往幾個鄰寨互訂鄉約,結成聯防。由於商洛地帶多年來的特殊情形,他們不像潼關附近的大戶那樣公然同農民軍為敵。他們對待小股農民軍和本地小杆子是對抗的,能夠占便宜就出來打一打,而對那些大股農民軍和大杆子則但願井水不犯河水。你向他們少要點銀錢糧食,他們可以敷衍;你倘若要的多,他們就一麵軟拖,請人說情,一麵嚴守山寨,同你硬頂。那些住在小山寨和不住在寨中的富裕戶見這些大寨堅固,鄉勇多,防守嚴,紛紛逃遷進來。這樣一來,不但更增加了大山寨的力量,也使農民軍打糧的對象越來越少。第三,盡管這些大山寨目前沒有公然與義軍作對,可是倘若日後一旦官軍來到,它們就會是義軍的心腹大患。以目前情形看來,既然新任陝西巡撫丁啟睿已經知道有義軍在商洛山中,他遲早會派大軍前來,很難說這平穩局麵能保持多久,李自成想來想去,也幾次同幾位大將商議,認為要想在商洛山中駐紮下去,非攻破幾個堅固的大山寨不可。可是先攻哪個山寨呢?今大自己的人馬很少,又無炮火,怎麼能攻得破呢?即令能夠攻開,一定會死傷很多將士。而今天全軍慘敗之餘,決不應再去攻堅,遭受重大傷亡!
當李自成正在為這些關乎在商洛山中生死存亡的問題操心的當兒,派往湖廣的探子回來了。給他帶回來更令人焦的不安也更為重大的問題。
在原來陝西起義部隊中,除張獻忠投降外,曹操、惠登相和王光恩等九家也在均州和房縣一帶投降了,射塌天劉國能在河南和湖廣交界地方投降了,而且一心一意地替朝廷出力賣命。闖塌天李萬慶在內鄉境內投降了,也是翻回手來攻殺義軍。其餘,在英霍山中革裏眼賀一龍、爭世王賀錦等所謂革、左四營,在豫南的老回回馬守應,據說也都在腳蹬兩家船,不斷地有朝廷的官員前去說降,所以他們都按兵不動了,老十三家中除掉已經被消滅的不算,如今堅不投降的隻剩下由李自成繼承的高迎祥這一家了。
“怎麼辦呢?”李自成在心中間道,“難道十幾年來的起義竟會這樣風消雲散了麼?”
這天晚上,自成幾乎沒有入睡。盡管他自己不論困難到什麼地步都要幹下去,決不罷休,更不要說投降朝廷,但是他明白,如果大家都投降了,他的處境會更加困難。等到清兵退出長城,朝廷還會集中幾省的官軍來對付他,甚至會比洪承疇和孫傳庭曾經糾集到的人馬更多,如果這樣的日子來到,縱然他不會被徹底消滅,但是想打開局麵也將萬難了。想來想去,惟一的辦法是趕快勸說張獻忠起義。他斷定張獻忠在穀城投降是為著要得到使人馬休息整頓機會向朝廷玩的花招,正如他在崇楨四年八月間對延綏巡撫洪承疇和總兵杜文煥玩過的假投降花招一樣。李自成一向反對玩這樣花招,喪失氣節,但張獻忠卻喜歡自己的這種很不光明磊落的狡詐伎倆。現在自成希望,倘若能夠勸說獻忠在穀城重新起義,不但羅汝才會跟著起義,那些正在觀望風色的人們也會堅定起來,還會重新大幹,而半個中國的局麵就可以立刻改觀。至於勸說張獻忠重新起義,派他手下的任何一個大將去部沒辦法,必須他親自前去。可是他也擔心,倘若他親自去勸說不成,可能連性命也丟在那裏。到底他自己可去不可去,自成在枕頭上反複考慮,拿不定主意。雞叫時候,同義父睡在一個房間裏的李雙喜聽見他自言自語地問:“唉,怎麼辦呢?”過了一陣,雙喜看見他忽地坐起,穿上衣服,提著花馬劍走了出去。
早飯以後,自成把那個從湖廣回來的探子叫了來,屏去左右,又一次仔細地詢問了張獻忠和羅汝才方麵的情形,特別是對獻忠在穀城的情形問得最詳。問過之後,他決定自己去穀城一趟,越快越好。打開皇曆一看,恰好今天就是一個吉日,注明“宜出門、打掃、沐浴”。他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笑容,決定今晚就悄悄動身。
劉宗敏一早就騎馬到三十裏外的一支部隊處理一件違反軍紀的案子,到吃過午飯以後才回來。未時過後,闖王來到了他所駐的山村裏,並傳知田見秀、李過、袁宗第和郝搖旗都來議事,高一功去山陽縣打糧未歸,未得參加。郝搖旗以為又是談論整頓軍紀和準備屯墾的事,引不起自己的多大興趣,所以隻推說身上不適,沒有赴會。而且他很快就要瞞著闖王和劉宗敏等拉走,此刻正在心緒不寧,十分煩惱,更不願去參加闖王的什麼會議。
關於探子回來報告的各處情況,幾位大將在昨天晚上都知道了。闖王簡單地說明了他對全盤局勢的看法,提出來他要親自去穀城勸說張獻忠重新起義,請大家各抒己見。大家都同意設法使張獻忠重新起義,但一致反對李自成親自前往。他們倒不怕路上風險,而是對張獻忠這個人很不放心。大家都很清楚,張獻忠有時對朋友很講義氣,有時又很毒辣。他比自成起義早一年,自成一家,比自成出名也早,近幾年因見自成的聲望蒸蒸日上,心中不免嫉妒。人們都明白他們兩人之間遲早會發生火並。特別使劉宗敏等心上不安的是,崇楨八年正月攻破鳳陽後,自成受不了獻忠的驕做蠻橫,一時性起,給獻忠一個難看,雙方的友情一下子損傷了,從那時以後就沒再合作。張獻忠會不會對自成記仇呢?盡管自成總認為獻忠不會把過去的小事情記在心上,可是劉宗敏等卻認為獻忠同自成不是一樣秉性,說不定會乘機報複。李過對張獻忠素有成見,說道:
“雖說羅汝才外號叫曹操,張獻忠卻比他更狡詐。他是吃秦椒長大的水晶猴子,不光刁滑,肚裏還辣。”
大家在幾個月前聽到張獻忠投降朝廷的消息以後本來就窩了一肚皮的氣,經過潼關南原慘敗之後,更恨獻忠的投降,所以除田見秀之外,都說了許多非常憤激的話。自成看著談不出一個結果,想平一平大家的氣,便笑了笑,用老朋友的親切口吻稱呼獻忠的字兒說:
“我看敬軒不會是真降,一定是耍的花招。”
宗敏哼一聲,說:“假投降也不應該!大丈夫既然起義,就應該不管啥時候都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鐵漢子,硬骨頭寧折不彎,打了敗仗更需要有一股衝天正氣。像張敬軒那樣,為著苟安一時,就玩假降花招,向朝廷的大官兒卑躬屈膝,那股起義英雄的正氣給狗吃了?普天下不知多少窮百姓的眼睛都在仰望著當年起義的領頭人物,無數起義的將士也在眼巴巴地望著,八大王給別人帶的什麼頭?帶一個向朝廷搖尾乞憐的頭!說是假的?假的也不行!何況咱們各家義軍就好比一盤活棋子兒,一邊車馬炮放著不動,那一邊車馬炮就活動不開,處處挨打。要不是他帶頭投降,曹操們九營也跟著投降,咱們何至於會有今日!”
李過說:“捷軒叔說得很是。要是張獻忠不受招撫,南自長江,北至黃河,整個一盤棋都是活的。”
李自成雖然心中很鄙視張獻忠玩弄的假降花招,但因為他從遠處和大處著眼,不說出憤激的話。他慢慢地撥弄著火堆,心平氣靜地說:
“敬軒的錯,是大錯。不管他是真降,還是假降,不管他存有什麼樣的想法,都不能這麼幹。不管有多大困難也不能向朝廷卑躬屈膝,用變節投降的辦法,苟安一時。對敬軒這個人,我們既要看到他的種種短處,還要看到他有許多長處。咱們光罵他沒有用處,要緊的是應當從遠處、大處著眼,趕快把他拉轉過來,越快越好。來日方長,隻要他不是真心投降朝廷,以後攜手共事的時候還多著哩。據我看,他喘口氣還要大幹。就說目前,朝廷也看到這一點,處處防範著他;他住在穀城不動,也還是牽製了朝廷的不少兵馬。”
田見秀點頭說:“是的,張敬軒駐兵穀城,左良玉和陳洪範兩鎮的人馬就不敢離開襄陽一帶。”
“至於說到曹操,”自成接著說,“他跟老回回等人聯合起來雖說有十幾萬人馬,婦女老弱占大半。何況人各一心,同床異夢,當然頂不了多大事兒。咱們已經上了當,全當沒有他們,天塌了有咱們長漢頂著。日後彼此見了麵,最好不提這一章。”
劉宗敏說:“不提也好。反正是啞巴吃扁食,各人心中有數。”
李自成見大家的氣憤稍微平了下來,隨即又把話題轉回到他要親自去穀城的問題上,但還是得不到他們同意。自成有點動火,問道:
“你們不讓我去,難道看著那些觀望風色的人們都跟著投降朝廷麼?難道看著各家義軍先被誘降,隨後一個一個被消滅,讓起義大業從此一蹶不振,全部瓦解麼?……你們說,有什麼好的辦法?”
袁宗第說:“我們可以使用計策,使朝廷對張敬軒極不放心,逼得他不得不重新起義。像這樣的計策多得是。”
“不行,”自成說,“一則失之太緩,二則事後敬軒會恨咱們。”
李過問:“玉峰叔或捷軒叔,不管哪一位代你去一趟行不行?”
“也不行。敬軒一向目中無人,何況他現在手中還有兩萬多人馬的本錢,咱們差不多全軍覆沒了。平日他隻對咱們高闖王還尊敬幾分,對我說不上尊敬,也不敢輕視。除非我親自去,別人都不放在他的眼睛裏,怎麼能勸說動他?”
“可是你親自去,萬一他不講朋友……”
自成截斷了侄兒的話:“補之,你又說這句話!你不要光看見敬軒的詭詐、毒辣,也要多看看他好的一麵。他能夠混到如今倒不下去,許多人願意隨著他舍死拚命,為的什麼?就是為他隻有詭詐跟毒辣麼?”
李過見叔父的臉色很嚴峻,不敢做聲。自成向大家掃一眼,接著說:
“我們看人要多看人家的長處,看事要多從大處著眼,對小事不要斤斤計較。敬軒雖然有時詭詐,有時毒辣,但是他這個人平時對朋友慷慨熱情,遇事敢頂起來,說幹就幹,並不滑頭。你們看人,不應該光看一麵!”見劉宗敏和田見秀都輕輕點頭,自成又接著說:“再說,敬軒在十三家頭領中是一個有抱負也有作為的人,一向痛恨貪官汙吏,痛恨朝廷,三年前同咱們一道焚燒了鳳陽皇陵。看敬軒就應該多從這些地方看。他現在說起來是向熊文燦投降了,實際上他是在玩弄老熊。可是結果他也會後悔的。他徒然落個投降的壞名聲,很不光彩,不惟得不到糧餉,得不到名義,反過來還天天被官府要賄賂,弄得他同手下的將領們憋了一肚子怨氣。我們從大局著眼,應該去推他一把,促使他早一點重新大幹,對大局很有好處。自從高闖王死去,兩年多來,過去人們常說的十三家七十二營,今日這個投降,明日那個投降;有的真降,做了朝廷鷹犬;有的一時假降,觀望風色;還有很多被打散了,消滅了。目前的局勢跟崇楨九年春天以前大不同。倘若長此下去,大家更會變得消沉,那些暫時假降的也會變成真降。咱們目前一件要緊的事兒是:不僅要準備自己重新大幹,也要推動敬軒大幹。他一旦大幹起來,就會帶動許多人都跟著幹起來,大局就馬上重新熱鬧了。我不妨冒點兒風險,親自去穀城找敬軒,同他談談。話是開心斧,不愁他不聽我的勸告。”
“你能夠料定你到了他那裏會十分安全麼?”袁宗第問道。“你是主帥,關係重大。倘沒有十分憑恃,你頂好不冒這樣的風險。”
“不,漢舉,話不能這麼說。平時騎馬坐船還不免有三分險,坐在房簷下曬太陽也說不定會落下瓦來砸破頭,何況咱們幹的這種事兒!我隻能說,此去有七八成可以成功,怎麼能夠保十成?世間事很少事前能保十分的。咱們起初造反,都是逼上梁山,提著頭過日子,難道是先料定準能成功才造反麼?古人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去敬軒那裏勸他起義對他也有好處,算不得是入虎穴!”
往日每次議事,李自成總是虛心地聽大家發言,擇其善者而從之,倒是今天他十分固執,不論誰的勸阻對他都沒用。田見秀和劉宗敏已經勉強同意了之後,李過仍苦苦勸阻,但被他責備幾句,堵住了嘴。最後他十分感慨地說:
“唉,自從白水王二在天啟年間起義,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我自己起義也差不多整十年了。人死了上百萬,鬧的什麼牌名?不管冒多大風險,決不能使起義半途而廢!”
他決定今夜三更就出發,從武關附近繞過去,到了湖廣地界再轉往穀城。在他走之後,對全體將士要嚴守機密,不許泄露風聲。小將中隻帶雙喜和張鼐。為著醫生尚炯同張獻忠本人和獻忠部下的幾個重要將領有很好的關係,所以自成決計帶他同去。
劉宗敏留住大家吃晚飯,並把尚神仙請了來,買了兩隻雞子炒了炒,算是給闖王和醫生餞行。晚飯後,眾位大將和醫生各自回去,自成留在宗敏處又密談很久,直到二更時候才騎馬奔回老營。就在他回老營的路上時,一件出他意料的事情在他的老營發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