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上界仙禽,度劫化生時,雷劫僅是走走過場。”
青帝遺老的話音不見半分波動,似乎頭頂上漸漸密集的九霄雷暴隻是一場細雨,沾衣不濕。
李珣暗想,不愧是經了幾十次四九重劫的大妖魔,對此煌煌天威,視若尋常。不過,以他的眼光來看,這次雷劫,相較於鍾隱飛升時,也的確不值一提,當然他絕不願意挨上一記就是了。
正想著,水蝶蘭突破霧障,鑽了進來,開口便道:“有沒有受傷?”
對她的關心,李珣十分受用,笑著搖頭:“青鸞比想象中還要敏感,幽玄印才一植入,便給打碎,倒沒有太強的反噬。”說著,他側過身子,讓水蝶蘭看到身後青鸞此時的模樣。
就在他側身的同時,身後一聲清唳,高拔雲霄,伴之而起的,則是沛然難禦的宏大衝擊。
這比第一次氣浪衝擊還要來的迅猛得多,猝不及防之下,李珣被重重掃了出來。還未來得及扭頭,視界之內,便被刺目的青光徹底填滿。
耳邊傳來水蝶蘭的咒罵還有老榕樹的枝葉斷折聲,但那也隻是極細微的一個片斷。此時此刻,李珣的五感六識,幾乎完全淪陷,所見所感,完全是青光狂潮的衝擊。
更糟糕的是,青光中鼓蕩出來的,乃是純粹至極點的清靈之氣,正是血影妖身的在克星,李珣隻覺得渾身如遭火燒,遍體冒煙,難受至極。還好,很快他頭頂上便垂下一排枝條,是青帝遺老出手,擋住了後續的衝擊。
李珣用力閉上眼,又睜開,借著這些許的緩衝,適應了外界的強光。
此時,最強的一波衝擊也已經過去,六識感應漸漸恢複正常。耳邊依舊是清吹曳空,完全壓製了連爆的雷鳴,而當他投目過去,正好見到剛聚起的一波雷光,被驀然擴散成手腕粗細的青色光束一衝而開,星火四射。
平地狂飆起,刺目的光源終於向上抬升。初時勢頭較緩,似乎有無形的屏障抵在上頭,但伴隨著細碎的大氣爆裂聲響,仿佛厚厚的冰層開裂,響聲連成一片,最終轟然崩塌。
高空唳聲餘波未絕,這邊清吟再起,兩下聲波合在一處,層次分明、遠近相和。周邊清氣流動,與天生元氣廝磨反應,勾連無數氣機變化,使得附近李珣等都不同程度的受到影響。
李珣還是第一次在如此近距離之下,觀察和感受飛升的詳細情況。這回的聲勢遠不如鍾隱那次,卻比上次細致得多。他不免將此中的氣機變化與記憶中的相比較,雖沒有什麼定論,卻也覺得有悟於心。
他的神思飄動也隻是一瞬間的事。轉瞬之後,他眼前便是元氣震蕩,濃鬱的清靈仙氣兩翼分張,真如一隻由蜷曲而伸展雙翅的神鳥,鼓動百裏風雲,飛舉九天之上。
這一刻,青鸞的不滅法體已不留半點兒痕跡,完全化做清靈仙氣,護持其原生靈識衝擊雲霄。周邊仍在蓄積的雷劫登時潰不成軍,再無半點威脅。
賊老天終於妥協,散落的雷光之後,九道清氣依序垂流,辟開登仙之路,天地間嗡嗡震鳴漸漸協拍,更襯得唳聲清越悠揚,遠傳千裏。
李珣聽到身旁水蝶蘭歎息一聲,用很模糊的聲音在說著什麼,李珣想注意去聽,卻被她發覺,瞪過來一眼後,反而抿唇笑起來。
可以明顯感覺到水蝶蘭的情緒比之前穩定了許多,為此,李珣心中崩緊的那根弦悄悄放鬆下來。
便在此時,強光灼眼,半空中似乎炸開了一個青色的太陽,遠比任何時段都要強烈的光芒揮灑四方,周邊的溫度卻不升反降。李珣怔了怔,他感到極熟悉的清冷氣息繚繞周身,那感覺真像青鸞冷傲高據,凝眸看來。
頂著強光,他眯眼抬頭。光芒映照之下,天空中的情景看不真切,隻能依稀見到一對擎天長翅自漫天青光中探出來,稍一擺蕩,使有潮湧光華,四麵激蕩。
便在這飛舉的時段內,已然氣化的青鸞法體竟然再度聚形,長唳聲第三度響起。聲音沒有前兩次那麼清越,音波及其含蘊的力量,卻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穿透空間阻礙擴散開來。
力量傳導至李珣和水蝶蘭這裏,李珣還不怎地,水蝶蘭則呆了呆,忽地大叫不好,然而此時,再做什麼都晚了。
這股無從抵禦的震蕩正向遠方飛速推進,轉眼便漫過了曲徑通幽的邊界。青帝遺老自成天地的神通,竟似沒有任何作用,隔絕空間的法術屏障,像一層薄紙,四分五裂。
廣及千裏的曲徑通幽,便這樣沒有任何遮掩地鋪開在莽莽山林中,急劇的地形變化幾乎就是一次中型的地震。
李珣更是敏銳地感覺到,地下那通往九幽之域的深窟,也在這衝擊也隱約波動,攪動周邊元氣,使情況越發混亂。
就在這種情況下,那一波遠去的震蕩依然沒有任何消減的跡象,不過數息的工夫,便超出了李珣和水蝶蘭感應的極限,引得兩人麵麵相覷。瞧這勢頭,豈不是要鬧得舉世皆知?
“忘恩負義,真是忘思負義!”水蝶蘭口中喃喃咒罵,可臉上怎麼也看不出切齒痛恨的模樣。
李珣倒能體會她此時的心情,苦笑一聲,又仰起頭來。
此時,強光減弱,九氣垂流的異象正慢慢消失,青鸞的身姿卻越發清晰,繞著連接天地的光柱,盤旋而上,青羽長翎,禦清氣、披霞光,確是天上氣象。
隨著高度迅速攀升,青鸞與天空的顏色融為一體,再看不分明。李珣也歎了一聲,心想這大概就是她存世的最後影像了。
“咦,那個……”
水蝶蘭驀地伸手指天,李珣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去看,隻見天空中,兩片柔和的物事飄飄蕩蕩的落下,寶光瑩然,不類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