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青姨呢?”

聽到這裏,李珣深吸口氣,不願再聽下去,幹脆轉過身去看幽離和魔羅喉的激戰。

無論是幽離還是魔羅喉。其速度都是頂尖,欣賞這種戰鬥。對人的眼力要求極高。以李珣的修為,在心有旁鶩之時,也僅僅是觀其大略而已,慢慢的,他就將注意力轉到祖師咒靈身上。

李珣還是第一次有機會仔細觀察祖師咒靈的形體。

透過其周邊迷蒙的霧氣,咒靈半透明的本體似乎在不停地蠕動,李珣曾臆想裏麵或許是個人形,但現在看來,那根本就沒有固定的形體可言。

不過,當光線透過外層霧氣,照射在咒靈本體上時,卻能看到其中流動的淺淡符紋。成千上萬的符紋交迭。乍看複雜混亂,但隨著本體的蠕動,其中的絕大部分都遮掩不見,隻餘下有限的幾條,交織成一到兩個相對純悴的符篆,隨時變化。

以李珣粗淺的符咒底子,很難理解其中的涵義,卻也能猜到,這些符篆應該就是祖師咒靈發揮可怕能力的根本。當年九幽老祖在垂死之時,仍有如此手筆,不論其明智與否,單這實力,也令人咋舌。

李珣心中泛起疑問,這家夥再出現時,倒似“冷靜’了不少,也懂得冷眼旁觀了。

難道它真能分辨明白,眼前的局麵?

正想著,祖師咒靈便又動了。隻是,它並非是衝上去亂戰。而是開始迅速打轉,周身霧氣的濃度開始迅速提升,幾乎已經完全擋住了本體。看樣子,它竟然是在吸收周邊的九幽地氣。

李珣迷惑未解,耳中又聽到側旁聲息,扭過回去,隻見古音微笑著走過來,而在她身邊,眉目低垂的少女,不是無憂,又是誰來?

李珣心中一震,回眸望向天空,卻哪還有妖鳳的影子?

她還是低頭了……

古音輕抖肩膀,讓貓兒跳回到無憂懷裏去,之後才與李珣說話:“我請先生看了這出好戲,不知先生何以報我?”

玩笑似的語氣,卻讓李珣摸不著頭腦,隻能聳肩回應:“原來古宗主還是斤斤計較的逐利之徒。”

李珣一邊說話,一邊打量旁邊的無憂。小姑娘似迷非迷,既不似之前的瘋癲,也沒有真正恢複清醒,而是夢遊一般,迷離恍惚。

古音不見惱意,仍然笑道:“斤斤計較不敢當,所謂‘逐利之徒’,也就生受了。倒是先生此時,可正與我斤斤計較昵。”

“哪裏,實不敢與古宗主為敵。”

“那……先生何不置身事外?”

聽罷此言,李珣“哈”地一聲笑起來:“古宗主真是為難我了,不管怎麼說,敝人也算是幽魂噬影宗弟子,當此宗門危難之際,徑直拍拍屁股走人,日後在此界,還要臉不要?

古宗主也算是大戶人家,眼看敝宗破落至此,不想著周濟一二,卻把火上澆油、落井下石的工夫做足,又算什麼?”

他嘴上說著,麵色漸轉不善,已是做足了姿態。

古音卻笑盈盈地搖頭,“先生既然說我是逐利之徒,為何還會認為,我會去做這無利可圖之事?”李珣尚未真正明白,便聽古音續道:“若不信,不如我與先生同出此界,將此間諸事拋卻,如何?”

稍頓,她淺笑嫣然:“自然,在此之前,還要請先生同門高抬貴手才好。”

她眸光移動,所指正是在天空中激戰的幽離與魔羅喉。看她輕輕鬆鬆的模樣,李珣半晌無言。

隻是。在刻意所為之下,二人這番交談,音波擴散的範圍著實不小。湖岸那邊。便有一人跳起。看形貌,竟是最初被妖鳳擊昏的閻飆長老。這渾人也算命大,剛剛那種亂局都能留得命在,眼下竟又蘇醒過來,對這邊跳腳大罵:“古音賤婢,造得這般孽,還想一走……”

“啪”地一聲脆響,將罵音斬斷。湖岸邊一時寂然。隻見閻夫人鳳目含煞,猶不解氣,反手又一耳光送上,將閻飄徹底打醒。

這也就是閻夫人與他有師姐弟的情分,換了旁人,他早上前拚命。此時卻隻能怒目低吼:“你幹什麼!”

閻夫人早在妖鳳製造咫風的時候便醒來,其後便是不停救治昏迷中的諸長老,時間緊迫,此時也僅喚醒了幽習、閻飆兩人而己。

她之前心神連受衝擊,心態從臨近崩潰中觸底反彈,反比平日來得果決許多,麵對閻飆的質問,她森然道:“你還嫌宗門弟子死得不夠多麼?”

閻飆在“九幽噬界”之前便昏迷過去,對之後的事情,隻從閻夫人口中得了一鱗半爪,聞言環目四顧,當四麵景物入眼,這才真正體會到事情的嚴重程度,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在他身後,幽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雖是被閻夫人救醒,卻沒有半點好臉色。他冷然道:“事到如今,我且叫你一聲宗主……宗主大人,事到如今。你怎麼說?”

幽習在諸長老中的地位,僅在已經轉生的陰饉之下,撇去私怨,發言確實是最具分量的質疑。

他伸出手,環點周邊,慘然道:“我也不信,這是你願意見到的結果。可你是不是該給困死此界的數千弟子一個交代?至少讓我們明白,你和古音究竟是怎麼個交易……還有這個!”

他咬牙切齒,戟指過來。指尖所向,正是療傷中的傀儡。若說眾人剛才還不好確認,當前這副模樣,除了瞎子,誰還認不出來?

閻夫人神色凝重,回應道:“當年之事,我自會交代,可是,幽習師叔,眼下情況緊急,地氣連柱之下,不知還有多少弟子幸存,他們等不及慢慢計較了。”

幽習慘笑搖頭:“等不及?呸!當冥火真要將上千弟子護得周全?如此天威之下,無非是適者生、不適者死而己。一切修為不足、心誌不堅之輩,盡數裁汰,留下來的,才能在此封界中度過不知多長時間的囚徒日子……宗主大人,我在這裏隻要一個說法。這種時候,你怕什麼。”

麵對幽習的指責,閻夫人容色陰沉,不發一言。倒是古音視幽習等人的爭執如無物,接續之前的話題,莞爾笑道:“看起來,先生同門,似乎是不太樂意。”

閻夫人聞聲轉過臉來,厲聲道:“古音,你知道我們攔不住你,要去便去,何必多言。”

音波跨越裏許距離,掀起陣陣餘波,然而幽習隻在旁嘿嘿冷笑,雖不言語,那姿態也著實讓人難受。

一邊,震撼中的閻飆終於清醒過來,聽到閻夫人所言,即使被閻夫人訓斥在先,終還是忍不住跳腳,隻道:“怎能這樣,怎能這樣。”

“日後我會給你們交代。”

閻夫人神色越發堅絕,也是打定主意,不讓封界內再度受創。她如此做派,閻飆縱千般不願,也沒法堅持,然而幽習卻被徹底激怒了。

“閻鴛。”幽習須發皆張,聲如雷震,“若你真要交代,就是現在!過了今日,我們囚困此地,還不是任你編造?”

李珣心中冷笑,轉臉去看古音;這女修也回眸過來,兩人目光接觸,李珣忽有個計較,便擠動嘴角,笑了一笑:“這麼一鬧,倒勾起某家的好奇心了,卻不知古宗主能否告知一二?”

古音也真給麵子。微笑道:“時至今日,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隻是我不耐長篇大論,若先生真有興趣,不妨請閻夫人詳述其事,我願在旁拾遺補缺。”

朗朗話音,自然遠近皆聞,如此態度,倒是大方得很。李珣卻不能想得太簡單。

近距離下,李珣可以感覺到,古音體內氣脈流轉似乎頗有滯礙之處,聯想其未愈的重傷,她此時似乎也到了一個極限點上,正抓緊時間調理傷勢。

所以。她才示弱抽身?

幽習和閻飆都盯著閻夫人,封界內暫時陷入沉默,隻有天空中交錯撞擊的人影,才展現出大勢崩摧的氣氛,裂隙之上,祖師咒靈仍在瘋狂吸取周邊九幽地氣,誰也不知道這怪物接下來會幹出什麼,暗灰的天空似乎馬上就要傾頹下來。

過了片刻,空氣中終於有話音流動:“祖師因魔羅喉而遭劫時,曾有咒誓曰:“有煉化此妖魔者,便是幽魂噬影宗之主!”

閻夫人話音幽冷,目光亦越過湖麵,直指過來,古音但微笑而已。閻夫人垂下眸光,續道:“宗門典籍有載,每至四九重劫之前,魔羅喉總要深眠地底。躲避天劫。當年,我與閻真師兄、閻蘆師妹。花了大力氣,集合一群宗門外的人馬,想趁機捕殺此撩,卻全軍覆滅,僅餘我一人,被古音所救。”

“那時,閻真、閻蘆死難,我在宗門內勢力大跌,便動了尋覓外援的念頭,而古音希望得到本宗的驅屍傀儡術,對魔羅喉也很感興趣,我們一拍即合。”

幽習冷笑兩聲:“當時你賣力交結的幾個客座長老,與閻真、閻蘆的失蹤,就是由此而來吧。”

閻夫人唇邊苦澀之意漸重,也不響應幽習的嘲諷,繼續道:“殺鳳”之役後,古音糾合玉散人、妖鳳、青鸞,四位真一宗師合力將魔羅喉製伏,當時便將其精元封在金丸神泥之中,當時隻要有宗門“幽獄觀想之術”。煉化此物,不過是翻掌間事。”

幽習的冷笑僵在臉上,閻飆更是狠抽一口涼氣,一時間都作聲不得。

“我絕沒想到,古音竟能集如此力量……四位真一宗師,我在其中,又算什麼?”閻夫人幽幽而歎:“古音精元在手,正要待價而沽。當時我與她相識未久,彼此都不信任,提出的條件,我也無法接受。”

“而且,不久之後,冥火師兄在天劫,遭重創,我以為登位之事大有轉機,不想借助外力,受製於人,才將事情拖了下來。”

“後來,我與碧水爭位,久久分不出勝負,碧水也如我般,求諸外援。見形勢不利,我隻能與古音再談合作之事。而此時,她已獲得一隻通靈血吻,利用對虛極日鼠的天生克製之力,以及妙化惑神之音,將魔羅喉完全控製……”

說到這裏。她停下來,臉上看不出是失落又或嘲弄:“幽習師叔,本宗自四九重劫之後。江河日下,便是加上嗜鬼宗,實力與全盛時亦不可同日而語。若你是古音,統禦宗門與獲得魔羅喉這絕頂戰力二者,你選哪個?”

幽習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講不出來。

這邊,古音卻笑了起來:“諸位何必妄自菲薄,其實在計劃裏,貴宗可作散修盟會在通玄界南部最大的支點,若能就此分割南部諸宗,使之攻伐不斷,成為與西聯抗爭的前沿,也沒什麼不好,所起的效果,比之魔羅喉也差不到哪裏去……”

“隻是。我卻未曾想到。冥火閻羅竟然存了玉碎之誌,如今這種局麵。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這話等若是狠狠一記耳光,抽在場中幽宗修士的臉上。

幽習麵頰肌肉抽搐,咬牙道:“莫要賣弄口舌!既然如此,你們最後怎麼又勾結在一起?”

“是因為驅屍傀儡術。”閻夫人的聲音相當平靜,“為了保持與她的聯係,從四九重劫之前,我便將法門續傳授給她,其中還包括幽明氣的基礎法訣。或許就是憑借這個,她才能將玉散人煉成傀儡……”

李珣聽到此處,肩頭忽地皺緊:“真的是這樣嗎?”

這一刻,來自古音、天芷上人、宮侍等各方的信息彙集起來,與閻夫人透露的信息相對照,似乎是明白了些,可總有一點迷霧罩在上頭,不那麼清晰。

隻是,急切間他也想不了太多。

閻夫人此時又講到她與古音的交換條件:“她將金丸神泥借我一段時日,我隻能借此中精元,提升修為,卻不能煉化此物。而登上宗主之位後,與散修盟會的關係,更無需多言。”

說到這裏,她忽地失笑:“可誰能想到,她在如此優勢之下,仍在裏麵動手腳;更沒想到的是,妖鳳、青鸞竟與她決裂,原先的種種計劃,均胎死腹中……”

聲音愈來愈低,最終斷絕。如此大量的信息流出來,任是誰都要在心中揣摩一二,一時間,沒人說話。

稍停,閻夫人深吸口氣,直麵幽習,再度開口:“幽習師叔……”

“什麼?”幽習仍在消化得來的信息,有點兒走神。

閻夫人的話音冷了下來:“幽習師叔,勾結外人、引狼入室、流出宗門秘法等等罪過,我都認了。然而今日,我立下毒件,接過宗主之位,卻非認罪之用。

“冥火師兄將宗門托付於我,也不是因為我之前的罪過。如今。我敬你是長輩,將事情前因後果交代清楚……那麼,從此刻起,我這宗主之位,你認是不認?”

受閻夫人一激。幽習完全清醒過來。從本心來說,他是千百個不願意,可是看這滿目瘡痍,再有冥火閻羅明言托付之實,他便是反對,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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