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也不管李珣什麼表情,她徑自閉目打坐去了。
“吃幹抹淨?好大的口氣。”
想到羅摩什、七修尊者、褚辰這一批人,再看看室內這兩位老弱病殘,李珣深切感受到,所謂“哭笑不得”的由來。
不過,這念頭隻在心頭一閃,又被他掐滅。既然有誌於做三散人之流的人物,他便絕不會忘記了,陰、血二散人的死因─“輕視”之類的心思,絕對要不得。
“也許,這二位還能弄出些驚喜來?”
帶著這個心思,李珣緩步出屋,走出幾步,才記起手中還拿著東西。
把那牌子拋了兩下,深綠的瑩光在昏暗的環境下閃爍。有了這個東西,鬼門湖幾乎已可以算做是他的領域。
讓一位禁法宗師,掌控宗門總壇的一切禁法布置……
這是信任麼?
“左首三十步,側移六步,三平脈。那邊,熄脈輪,側上移位,吞吐十息,等我過去。”
李珣嘴上說著,手中一點兒不慢,指尖輕挑,幽明陰火哧哧點燃,在霧霾中撐開一片空隙,周圍安置的禁法如斯響應。
沙沙聲中,十餘步外,站著的三名弟子臉色發白,隻覺得頸後有幾十條長蛇蜿蜒扭動,隨時會噬食上來。
“百鬼師弟,在修改‘陰蝮網’嗎?”
數百年都是半大少年模樣的鬼機在旁瞅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過來搭話:“兩日來,宗門禁法已給修整了十七處,師弟固然是精益求精,可總是從細微處著手,整體效果可未見改進啊。”
李珣瞥他一眼,臉上露出笑容。
鬼機雖師承冥火閻羅,事實上卻是鬼先生身殞之後冥火閻羅代收的弟子,姓氏也為“鬼”係,地位頗不一般。
由於牽扯到鬼先生,他和李珣的關係便非常微妙,在某些風言風語漸起的時候,更表現為莫名的親熱投緣。
而在李珣這方,也許是因其也有個“機”字,李珣也頗給他臉麵。至少看上去言語投機,很有幾個值得深淡的話題。
“由此及彼、由小見大,才算功夫……”李珣半真半假地應付著,忽地轉眼瞥向側方某處。
“宗門禁法,防外不防內,本就沒什麼修改的餘地,我若大費周章,擅加改動,知道的也就罷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老子閑得沒事,要宰幾個同門耍耍!”
周圍氣氛立時僵滯,遠處三個弟子中,終於有人撐不住,求饒道:“師兄……”
話音未落,李珣指尖陰火彈射出去,在三人身邊一繞,附近擇人欲噬的“毒蛇”陰氣便無聲無息地消褪。但在相反的方向,陰暗的叢林裏,卻響起一聲慘哼,接著便是有人倉促遠去的聲響。
那人是碧水君派出來的探子,這幾日總是跟在李珣屁股後麵,探查禁製的改換情況。
如今恰好尋個理由,打跑了清淨!
李珣微笑看向鬼機,鬼機眨了眨眼,清秀白皙的麵孔上露出猶帶稚氣的笑容:“這邊算是完工了?”
“虧得他們用心。”
李珣召回幾個幫手的弟子,施施然向下一處禁法行去。鬼機理所當然地跟在身邊。
大典之日在即,鬼門湖裏至少插下了兩千弟子,平日裏極偏僻的角落,如今都有人跡閃現。
與流動的人員相對應,無數真真假假的信息,也以飛快的速度在這片叢林中蔓延開來。
不需要太過留心,李珣和鬼機都能從一路上接收的隻言詞組中,得出大概輪廓。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聯”身上。
在魅魔宗、天妖劍宗、毒隱宗、極樂宗、冥王宗五大宗門之後,又加上了大千光極城、落羽宗、戰魔宗的名頭,“西聯”已完全可以稱之為“邪宗聯盟”。
而且,再過數日,什麼一鬥米教、無心宗也可能去湊熱鬧,使得上麵的稱呼,越發顯得名正言順。
不住膨脹的西聯,一躍成為可與散修盟會比肩的龐然大物,再加上正道九宗,隱然已是三足鼎立的局麵。針對此,眾弟子的竊竊私語中,總有揮不去的鬱悶和不安。
“千帆城、雁行宗、不言宗、陰陽宗……還有這麼多沒表態的呢,怕什麼?”
“咱們也能和人家比?人家冷眼旁觀了幾萬年,也不差這一回,咱們正好讓西聯包在裏麵,想獨善其身,也要看別人的臉色吧。”
“包個屁!東邊是三皇劍宗。”
“有區別嗎?更東邊還是嗜鬼宗呢!對了,好像有消息說,嗜鬼宗也想加入來著。”
話音略停滯了一會兒,便有更激烈的聲音響起來:“開什麼玩笑!”
“冥王宗和嗜鬼宗都加進去,那不是逼著咱們和西聯結仇嗎?玄海幽明城的事情一了,四麵夾擊,大夥兒全死他娘的去球!”
“何必等那麼久?隨便擠段時間出來,十宗合圍,咱們還能討得了好去?我看,祭祖大典便是個好時辰,正好一網打盡!”
“滾你媽的蛋……啊,百鬼師兄、鬼機師兄。”
被兩人目光一掃,幾個私下閑聊的低輩弟子,都有些吃不住勁。隻是李珣二人並不沒在意,停都不停,便走得遠了。
幾個低輩弟子麵麵相覷,看著李珣的背影,等他去得遠了,聲音降了許多。
“那個消息,聽說了吧,無盡冥主把百鬼師兄恨之入骨,那種丟臉麵的事情也做。”
“可百鬼師兄本身,不也是……”
“你找死啊,這種話也能說!沒看到現在連鬼門湖的布防都由他一手操辦,裏麵的味道,你還品不出來?”
“當然,宗主的態度是明擺著的,可情形不對啊。我剛剛為啥那麼說,還不是回來的時候,附近不太平……”
此人說了半截,也有些發怵,便停了嘴。幾個人沉默了一下,再看周邊時,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味道。
末了,終於有人咒了一聲:“他娘的……呃!”
幾個同伴見他表情古怪,回頭望去,一個個也都僵在當場。
在他們背後,鬼門湖少數的實權人物,大姓弟子冥璃,不知何時停在他們身邊,白臉上碧綠瑩光閃滅不定,陰森森地盯過來。
他與百鬼、鬼機不同,是真正掌握著宗門刑殺之權的實權人物,為人又陰狠辣手,平日裏眾低輩弟子見他都是繞道走的。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垂頭不語,已做好了受重責的準備。
哪知,冥璃隻是將他們盯了一遍,開口時語氣竟然頗為和緩:“你們百鬼師兄,剛剛是不是從這過去?”
眾弟子中有個較機靈的,忙點頭回應:“正是,百鬼和鬼機兩位師兄剛過去沒多久,瞧方向,是去了鬆林那邊。”
冥璃嗯了聲,回臉笑道:“如此,我們便追過去吧。”
此時,眾弟子才發現,冥璃身後跟著兩人,一男一女,均是姿容秀逸,女子手上還捧著禮盒,不像是宗門中人。
冥璃大約是看在有外客的份兒上,才留了臉麵。三人也不停留,很快走遠了,幾個弟子如蒙大赦,打定主意再不多嘴,均作鳥獸散。
走在最前麵的李珣等人並不清楚後麵的事情。在漫不經心的閑聊中,他們已到了下一處需要維修的禁法所在。
李珣先讓三個打下手的弟子去做些前期準備,他則與鬼機一起繼續還沒有聊完的話題。
哪知才幾句話的工夫,不遠處哎呦之聲連響,剛走到林子深處的三個弟子接二連三地滾出來,趴在地上呻吟不絕。
在第一個弟子倒飛出來之時,李珣已經身形閃動,撲向林中。
飛至半途,左邊眼角處人影閃動,迅若鬼魅。李珣心中一悸,扭頭看時,卻見空林寂寂,絕無異常。倒是前方簌簌之聲響動,有人走出來。
他眼神微冷,轉眼看去,卻又怔住:“湖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