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李珣也不去管蒼冥子的臉色如何變化,徑自走過去,再不回頭。

不管是閻如還是鬼機,都沒想到李珣會這樣應付,更重要的是,蒼冥子竟然將恥辱生吞下去,這有悖常理的表現,讓他們看著李珣的背影,都頗感凜然。

怔了一會兒,兩人齊齊發力,追了上去。可這回,他們隻是默默地跟著,再沒有開口說話。

沉默一直持續到湖心島上,由於大典在即,島上穿流的修士比平日要多出許多,而這些人裏,占據宗門高位的人物,又占了大多數。

在李珣三人踏上小島的那一刻,視線所及,幾乎所有的修士,都將目光投過來,他們的眼神更詭譎、更複雜,也更有壓力。

李珣似乎沒什麼感覺,隻是和平常一樣,與幾個舊識點點頭,便回臉問鬼機:“宗主在哪兒召見?虛昧廳?”鬼機吸了口氣,讓臉上的笑容更為親厚:“宗主找陰饉長老聊天去了,百鬼師弟可直接去長老宿處。

“還有,我來之前,閻夫人還在和宗主說話,眼下說不準也在,閻師姐是一起去呢,還是……”閻如稍一思慮,便搖頭道:“沒有宗主敕令,不敢去打擾他老人家的清靜,我還是回精舍去……百鬼師弟,若師尊在宗主那裏,自然最好;若不在,切記回來,師尊還有事吩咐呢。”李珣微笑應了,閻如回之一笑,卻不怎麼自然。

不知怎麼著,當她口中說出“切記”、“吩咐”等字眼兒時,總有幾分別扭,還好百鬼神態一如往日,並未給她難堪。

當下,鬼機、閻如均行禮作別,隻見李珣施施然邁步,向著湖心島下緩步行去。

湖心島下,非長老及大姓弟子莫入,進入地底,周圍的目光立時少了九成,可壓力不減反增。

這一刻,仍居住在湖心島下的宗門精英,正通過各種方式,探查李珣的底細。

李珣不動聲色,將體內真息運行調整到純粹的“幽明氣”狀態,無底冥環在黃庭周圍漲縮來去,抽取最精純的九幽地氣,彌漫全身。

一時間,各個隱秘的角落中,不知有多少嗟呀與驚歎。

熟門熟路地來到陰饉的居所,仍如上次一般,厚重的石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廳堂無人,裏間卻有四人的生機脈動。

李珣稍做分辨,即有所感。

若斷若續,氣若遊絲的那個,無疑是冥火閻羅;最為沉潛暗啞的,可能是陰饉;輕柔流動,偶有棱芒的,大約是閻夫人。

隻有最後那個,表麵靜寂如淵,內裏卻似鎖著滾滾岩漿,難掩鋒芒。

這人是……心中沉吟,手上已掀開了遮著裏間的簾子,環目一掃,正對上四道意味不同的眼神。

他暗嘖一聲,心道:“原來是碧水君。”立場、利益幾乎完全背道而馳的四位處在密室之內,氣氛之怪異,可想而知。

李珣依稀察覺,自己的到來,似是衝淡了原來僵滯的場麵,不過很快的,另一層更冰冷的氛圍便覆蓋上來。

李珣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停在碧水君身上。

作為閻夫人的大敵,碧水君自有他獨到的氣概。他一身墨綠長衫,腰束玉帶,靜靜坐在那裏,晶瑩如玉的麵龐毫無表情,略薄的唇線抿起,確有冷澈入骨的威煞。

此刻,他冰寒的眼神盯在李珣身上,毫不掩飾其濃重的惡感。

碧水君惜言如金是出了名的,李珣沒有和他說廢話的欲望,隻是略一點頭,便將目光移開。

恰在此時,閻夫人送來個眼色,瞥了下冥火閻羅,李珣會意,將注意力完全放在這掙紮在死亡邊沿的宗主身上。

躺椅上的冥火閻羅已經完全脫了形,幹硬的皮膚貼在粗大的骨架上,青黑的筋絡浮顯出來,臉部輪廓徹底成了皮包骨頭的骷髏形狀。

若非他口鼻間還有些微的氣息流動,人們完全可以把他當成一具徹頭徹尾的幹屍。

與數月前相比,李珣的眼力已高了一個檔次,隻一搭眼,他就看出來,冥火閻羅的身體,已經被“行屍丹”的毒素徹底毀壞。

可也正是因為這劇烈毒性的刺激,使他的無底冥環依然運轉不停,甚至抽取的九幽地氣,也越發狂暴,以至於隨時可能衝垮他的肌體。

眼下,他的情況倒和李珣未入化陰池前有幾分相似。

濃鬱近乎恐怖的九幽地氣盤踞他肌體的每個角落,與“行屍丹”的毒素相抗衡,同時也逐步改變他的肌體質性。

隻是這種改變,卻是以不斷消耗他的生機為代價的,因而回天乏術,再無奇跡可言。

李珣暗歎口氣,迎著冥火閻羅的雙眸──這閃爍著灰白火光的眸子,恐怕是唯一可以透露出些許情緒的介質了。

他彎下腰,半是禮節,半是對這位行將就木的豪雄聊表敬意,輕聲道:“宗主,百鬼回來了。”冥火閻羅眸光閃動,似是突然間燃起了無限生機,昏暗的室內亦為之一亮。

在閻夫人與碧水君驚訝的注視下,他的身子極細微地上挺,雖然很快落下,卻已是近日來最為激烈的動作。

不見他啟合嘴唇,低沉的聲音已在室內回響:“回來就好,你在外麵揚眉吐氣,宗門與有榮焉。無論如何,你都是本宗千年以來,最出色的弟子,鬼師弟有你這樣的傳承,亦當含笑九泉!”無論是閻夫人又或是碧水君,聞得此言,均是身形震動,齊齊注目向李珣看來。

李珣又行一禮,卻借著彎腰的空檔,掩去麵上的驚訝和寒氣:“這病癆鬼,打的是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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