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癆鬼終於撐不住了,而在他油盡燈枯之前,他沒有為宗門培養出一個強大的首領,隻留下了被他的權謀攪得一團亂麻的爛攤子,唯有寄望於奇跡的出現。

可是,奇跡在哪兒呢?

帶著這樣的感歎,李珣進入鬼門湖範圍,他的出現像是高山上滾動的巨石,在轟鳴聲中墜入湖心。

以他為中心,驚人的震蕩向四麵八方擴散,他甚至可以聽到無數人驚歎的合音,還有隨後而來的,無法形容的靜默。

如果是以前,李珣或許會感覺到不自在,然後就想方設法將自己從他人的視線中移開,回到安全的黑暗中去。

而現在,從心髒中擠迫出的血流似乎挾帶著難以言喻的力量,在平穩的流動中,將這力量蔓延到全身,再輻射出去。

不需要表示什麼,李珣所過之處,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垂下或偏移,同時保持著可觀的距離。

至於叢林深處的各種鳥獸,甚至更早一步有所感應,一個個斂翅收聲,噤若寒蟬。

旁邊的閻如有些不自在了。或許是昨日初見時,有東皇和大衍先生“鎮場子”,還有百鬼一如既往的低調行事,讓她對百鬼的“新身分”,一直沒有切實的體會。

直至現在,看到百鬼在無數恐懼、戒備乃至乎惡意的目光下,依舊勢壓萬眾、昂然前行的凜凜之威,她才恍悟,對百鬼的一切舊有結論,由此刻開始,再無意義!

李珣在靜寂的森林上空飛行,並已經做好了如此這般,直達湖心地宮的準備。

不過,遠方閃動的遁光打破了這不正常的氛圍。

來人速度極快,隻一閃便到了近前,卻是一位貌似隻有十四五歲的少年。

李珣當然不會把他當少年來看,微笑間拱手招呼:“鬼機師兄。”鬼機保持這少年模樣已有近三百年的時間了,作為冥火閻羅的關門弟子,他也一直保持著“宗主心腹”的位子。

若純以地位高下論,與李珣私交甚好的冥璃,雖與之同拜一個師父,說話的分量還略有不及。

同樣還了一禮,鬼機稚嫩的麵孔上,神情卻十分老道。

他笑道:“百鬼師弟終於回來了,宗主可是日夜念叨。還吩咐我,隻要師弟來了,便請你過去。”李珣聽見還不怎地,一側閻如已皺眉道:“鬼機師弟,宗主這時候,應該是在……休息吧?”她中間頓了一下,總算是將“昏睡”兩字生生咽了下去,換了個不太敏感的詞彙。

鬼機深深看她一眼,臉上笑容不變,道:“宗主近兩日身子好轉,已不怎麼渴睡了,剛剛還和閻夫人說話來著,師弟但去無妨。”既然這麼說,閻如也不好再阻止,便默默跟在後麵,心中卻想著,如何讓閻夫人盡快與百鬼見麵,以利於掌控局麵。

約飛行了半炷香的功夫,在越發濃重的灰霧中,湖心島的輪廓已漸顯現,而虛懸半空的“大火球”更是賣力地噴吐火光,為他們照耀路途。

越是接近湖心島,李珣越能感覺到,周圍密密麻麻的禁製,都已經調整到了臨界狀態。以至於偶爾經過的修士,舉手投足間都顯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恍惚,便讓諸般陰毒的禁法轟成渣子。

鬼機主動解釋這一安排:“這段時間南方一直不太平,過路的修士很多,西聯那幫子人馬也很囂張,為安全計,宗主下令,鬼門湖周邊一切禁製,均調整到臨界狀態。

“這樣一來,大夥兒雖然是有些不方便,不過,隻要不是強烈的打鬥,倒也不會出事。”李珣自然是聽出了鬼機的言外之意,一笑之後,話到嘴邊,忽然又咽了回去。

此時在他視野盡頭,一個人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衣袂飄飛,直若鬼魅,鬼機和閻如這才生出反應,抬眼看時,神情都是一緊。

“蒼冥子長老?”鬼機略有些尷尬,相比之下,閻如則稍顯緊張。

擋在前麵的,是宗門十二長老中,排名第四的蒼冥子,號稱宗門“挪移無雙”的人物。

更關鍵的是,蒼冥子與碧水君出自同門,關係最好,自然也就是閻夫人的死敵。

雙方離得近了,透過霧氣,隻見這蒼冥子同樣穿一身霧鬆鐵外袍,頭上梳個道髻,腳下布襪麻鞋,如非臉麵過於幹瘦,倒也像個有道全真。

見得三人,他瘦臉上神情僵硬,冷聲道:“鬼機,為何帶外人進來?”一言既出,鬼機和閻如都是愕然,接著便馬上明白了蒼冥子所指。

鬼機倒還罷了,閻如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卻被李珣伸手攔了下來。

“蒼冥子師叔……”李珣似是在考慮這個稱呼恰當與否,一頓之後又道:“我是不是外人,師叔說了不算,隻有宗主或是長老聯席,方有資格置喙,此外……”他微笑著截去話尾,隻是伸出手來,下一刻,他手心處,一點灰白火光燃起,在濃霧中搖曳擺動。

方圓裏許的禁製聞風而動,以千萬計的氣機連接交錯作用,似乎馬上就要催發出來。

刹那間,蒼冥子麵寒如冰,而鬼機和閻如更是緊張無比。

閻如不敢出手去碰,隻能在後麵低聲開口:“百鬼師弟,這裏不是動手的地方!”李珣露齒一笑,隻當閻如所說是耳邊風,直視蒼冥子,悠悠道:“我知道,師叔還有碧水師伯,想找到如我這般精擅‘幽明氣’的‘外人’,難度著實不小,做弟子的,也能理解一二。”說罷,他甩了甩手,那一團陰火飛出掌心,在霧中一轉,幾十處封禁立時偃旗息鼓,再度恢複到相對平靜的臨界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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