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想搞明白冥火閻羅的意思,可是對方卻不給他機會。在他躬著身子聽下文的時候,那邊卻響起了極微弱的鼾聲……
旁邊陰饉笑道:“瞧他這模樣……唉,冥火強撐著等你過來,你來了,他勁兒一泄,也就頂不住了。罷了罷了,他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也死不過去,百鬼呀,你也是一路趕來的,趁這個空兒,先去歇歇,等冥火醒過來,我再叫你,怎樣?”
室內靜了靜,然後,李珣直起腰身,麵上笑容平和,先應了聲,又把目光移到閻夫人身上。
閻夫人也正好向他看來,兩下目光一對,便由閻夫人先開口道:“既然如此,百鬼你便隨我去,等宗主醒來,再請宜不遲。”
或許是空間太狹小之故,閻夫人的聲調語氣不是那麼容易把握。李珣眉毛微微一跳,目光微瞥,旁邊,碧水君麵頰抽動,雖說保持著那張僵屍臉,可怎麼看都有些幸災樂禍的模樣。
不過,很快,李珣臉上也蒙了一層陰雲。
李珣不再看他,答了聲“是”,隨即微笑伸手,請閻夫人先行一步。等閻夫人掀簾而出,他衝陰饉點點頭,目光又在躺椅上那位身上轉了一轉,這才離開。
不管是有意無意,這回把他架在半空,再抽梯子的手段,他算是記著了。
好個病癆鬼!
等兩人都出了門,碧水君前後腳跟了出來,也不打招呼,甚至連眼色都懶得甩,大步超過,轉眼去得遠了。
閻夫人微微側身,讓過碧水君,看上去安步當車,倒是從容得很。不過,在李珣看來,她的心緒,比表現出來的要複雜百倍─包括剛剛離開的碧水君,亦如是。
即使在死去數百年之後,鬼先生的陰影,依然纏繞在他們心頭,給他們相當的壓力。
隻有真正的大宗師,才具備這個資格。相比之下,李珣本人,反倒不算什麼了。
出了地宮,鬼門湖上的濃霧便撲麵而來,其中還夾雜著幾聲嘎嘎的鴨叫。
閻夫人並沒有轉向自己的居所,而是慢步走到湖邊,看著水煙濃霧下的湖麵。
霧霾中,有幾隻水鳥的影子隱隱綽綽地飛過。
那是湖中專門喂養的寒水鴉,是宗門弟子練習控魂、勾魂、傀儡等術法的對象。
閻夫人扶欄站住,靜了一會兒,忽而幽幽道:“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怎麼會和鬼師兄扯上關係?”
李珣停在她身側,聞言正要開口,卻見她擺擺手:“暫時不要說,就算你現在說了,我也分不出真假來。”
就算李珣臉皮厚度驚人,聞言也頗有些尷尬。再看閻夫人,秀婉可人的臉上,顯出了無法掩飾的疲態。
她也不管李珣的灼灼目光,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才又睜目,眸光追著湖麵上飛動的鳥兒,神情漸漸緩和。
便在李珣以為她要正式問話的時候,卻聽她語意悠悠,思接久遠。
“我幼時便在此地習練驅魂煉魄通心大法。當時,師尊還讚我天資甚佳,日後前途不可限量。那時候,鬼師兄已經縱橫天下,闖出好大的名聲,同門裏羨慕的、嫉妒的,好多好多……”
她的措辭在不自覺中透出些許稚氣,李珣微一皺眉,隨即擺出微笑傾聽的樣子。也許,他能聽到一個小師妹崇拜……甚至暗戀英俊師兄的幽魂噬影宗版本。
閻夫人卻不再說下去,隻是怔怔地看著湖麵。
沉默似乎要永遠持續下去。
李珣維持了一段忠心弟子的表情,見沒個下落,幹脆斜著身子,倚在圍欄上,做好長期堅持的準備。
偏在此時,閻夫人回眸望來,見狀燦然一笑,眉目間宛如少女風情,勾人心弦。
“莫非,這才是你的真性情?”
“真性情?恐怕現在隻有老天爺才知道了”李珣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知道她有意繞開話題,幹脆便伸手入懷,取出那個紫玉盒子遞了過去:“這是夫人要的東西,完璧歸趙……這詞應該沒用錯吧?”
閻夫人美麗的瞳孔微微漲大,注意力完全被紫玉盒子吸引。看她的模樣,李珣差點兒以為她要劈手奪過去。
還好,最終,她仍然保持著基本的、與她的身分相符合的姿態,緩慢而穩定地伸出手來。
當指尖和玉盒接觸的刹那,她的肢體像是過了電,有一個幅度極小,但又極其劇烈的顫抖。
李珣饒有興味地看著,想從她的肢體語言中,挖掘出更多的秘密來。
不過,她還是把持住了。
閻夫人將紫玉盒拿過去,再以從容至無可挑剔的手法打開盒蓋,並不忌諱眼前的男人。
盒內的金珠發出淡淡的光芒,穿透了附近的濃霧。李珣卻不看向金珠,而是仔細觀察閻夫人的表情。
看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以及蒼白的麵孔上浮起來的淡淡的暈紅光澤。
閻夫人朱唇微微啟合,並未有聲音傳出,不過李珣還是感覺到一縷隱晦的波動在金珠和她身上來回穿梭。
而金珠放射出的光芒也更亮了些。
這情況持續了一次呼吸的長度,然後,閻夫人關上盒蓋,再度將目光移到李珣臉上。
李珣笑著欠了欠身,用篤定的語調詢問道:“夫人,有什麼不妥嗎?”
“很好,再妥當不過!”
閻夫人的聲音像是從九幽之地透上來,緲然難測其實,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忽爾一笑,輕讚道:“這世上,總有人能輕鬆做到別人努力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鬼師兄是如此,而你,也一樣!”
李珣啞然失笑,正要說話,忽見這美婦人伸出手,白玉般的手掌輕盈穿過兩人之間的空氣,按在他胸膛上。
李珣垂眸看了一眼,沒有閃避。
體表的溫熱透過彼此的肌膚,交融在一起。
閻夫人就這樣停下來,目光怔忡,看著自己貼在徒兒胸口上的手,久久不發一言。
李珣挑了下眉毛,疑道:“夫人?”
“……曾幾何時,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呢?”她美麗的麵容像蒙上一層薄紗,恍惚中看不真切。
“還記得當時,大師兄豪情天縱,不用多說,便是我們的頭兒,鬼師兄則沉默寡言,修為卻是最高的一個,每次和幽離他們作對,我和碧水隻要躲在他們身後撿便宜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