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若淩不是沒察覺到自己此番做法有些偏駁,但她慣來隨心,自是不會在意這些。
寫好信交給了青竹,又喚秋菊端來經書,抄起了經文。
夜漸深,月亮高懸之際,窗內的蠟燭得以熄滅。
窗外樟樹下,站著一道蕭條的身影,一直倒影在眼眸的燭光散去,眸子又如水一般蕩漾。
他站了一會,不知何處傳來濃鬱的桂花香,他有些晃神,想起該入秋了。
早年秋日,薑若淩最喜歡的便是桂花糕、桂花釀。
關陽霽素來喜愛桂花,在太醫院單獨為他開辟的院子後麵,就種了好幾顆桂花樹。
他初入宮時,一眼看出她雙膝受傷,隨手給了一罐藥,那是漫不經心的饋贈,他卻看見了薑若淩那雙明亮的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輝。
很像他以前養的一隻白色狸貓團團,那是關陽霽的兄弟姊妹合夥爭論了一個時辰才定下來的名字,最後尋求關陽霽的意見。
他心中毫無波瀾,麵上卻帶著和煦的笑意,輕聲道:“你們定就好。”
貓是他撿回來的,因為眼睛很好看,後來他終究沒忍住,剜去了那雙猶如寶石般光彩奪目的眼眸。
他那時尚且年幼,並不知該如何保留那雙眼睛的美感,隻能看著其壞死、生蛆,化作一灘爛肉,招引來蟲蟻,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
他的兄弟姊妹知曉後,並未當著他的麵多說什麼,隻是看著他的眼神,多了幾分異樣。
恐懼、害怕、驚愕。
關陽霽並不能明白他們的想法,解釋:“它終會衰老,我想保留它身上最美的東西,我沒有錯。”
薑若淩清澈又泛著光芒的眼眸,是他看過最好看的,比那隻狸貓的還要好看。
他認定的事情,一向不擇手段,饒是之後他知道了那女孩是長公主,他也並未退縮。
他閑暇時,喜歡磨一把細長的小刀,是當初給狸貓剜眼睛的那把,不同的是,這把刀已經變得格外鋒利精細,他曾用這把刀,割下過完整的一張皮。
於他而言,將這把刀去取薑若淩的眼睛,是她無尚榮耀。
他正愁如何接近身在冷宮不得寵的長公主,就等來了薑若淩自己來找他。
為他送上一盒桂花糕,“這是我母妃教我做的,很好吃,你快嚐嚐。”
關陽霽頓了一下,後知後覺的接下了她的謝禮,溫和笑道:“多謝長公主。”
薑若淩確實很像隻狸貓,她活潑又孤獨,時常來找他說話,他做事,她就跟在他身後轉悠,一口一個‘關哥哥’。
他原本隻是想像養那隻狸貓一樣養著她,直到有一次,送走了薑若淩,他站在太醫院外,目送了她許久,遲遲沒有收回視線。
他欲轉身離去,瞥見了不遠汀步站著的薑卓君。
“若淩性單純,但凡是個與之年齡相仿的,都會頗為依賴。陽霽,離她遠點。”
關陽霽一派笑意,詢問:“我自會對她好,為何要離她遠些。”
薑卓君年長些,早已出落的身形挺拔,他聽姨母提起過薑卓君,早兩年還好,性子開朗豪爽,與誰都能聊得來,之後不知為何,忽而沉悶了幾分。
這是關陽霽年關之後,頭一次見到薑卓君,和記憶中模樣有些偏差,眼下清灰,精神萎靡。
“你自己都如此,還有精力管旁人。”
關陽霽並非對誰都好臉色,於知曉他真麵目的人麵前,他不能持久的維持假麵。
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薑若淩都不曾前來尋他,他起初並未當一回事,可之後配藥頻頻出錯,他才意識到自己心不在焉。
他並不是個情感豐富的人,隻當是身體出現了問題,並未理睬。
可最後,本能驅使他帶著自己精心做好的糕點,站在了冷宮門前,他第一感覺,便是自己做了一件對的事情,他的整個靈魂都得到了釋然。
他告訴自己,隻是來投喂他圈養的狸貓。
但此行,叫他發現了意想不到的事,薑卓君坐在冷宮角落處的高牆之上,一動不動的,他在看裏麵的人,裏麵時常傳出猶如銅鈴般清脆的笑聲。
“喜歡自己妹妹,你們皇室都這麼不顧倫理綱常嗎?”關陽霽來到樹下,仰頭看他,依舊是一副和煦模樣,說出口的話卻與樣貌不符,冰冰冷冷。
“與你何幹?”薑卓君居高臨下,睥睨他一眼。
關陽霽彎腰,撿起地上一石子,在手心顛了兩下,朝著薑卓君一笑,將石子擲入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