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妃的墳墓在山澗,馬車停在山下,便無法前行,需要下來徒步,翻過一座山,才會找到這處的山清水秀。
她的墓堆砌的很高,碑文浩闊,卻隻刻著寥寥幾筆,上書:
亡妻紀黎之墓。
側麵還有一行小字:內無珍貴財寶隨葬,金銀盡埋與山頂最高樹下,勿擾亡妻安睡。
目的旁邊,是一座野墳,甚至沒有立牌,隻堆砌了三塊石子,告知是座墳墓。
這是白叔的墳,薑若淩母妃心儀之人,也是教導了左恒幾年的師父。
母妃離世後不久,白叔也跟著消失了一段時間,而後找過薑若淩一次。
隻是遠遠看著薑若淩獨自哭泣,眼中有幾分不舍。
還是左恒率先發現了他,喚了一聲,薑若淩才發現了藏在暗處的白叔。
她衝上去抱著白叔,哭問母妃去哪了。
白叔撫摸她發頂,交給她一張字條,叫她長大了,便可以前去那處找母妃。
薑若淩問及為何他不能帶自己去。
白叔沉默了很久,與薑若淩一致的蔚藍眸中閃過掙紮、糾結,最後都化作了平靜,淡笑著說會帶她去。
但他到底失言了,他安頓好母妃,確定不會再因此波及母妃家人後,為自己挖好了墓坑,自戕於坑內。
這處風景宜人,很早就人重金買下了山頭,算得私人之物,因此這些年,一直不曾開采,無人居住。
兩座孤墳相依相伴,度過了數年。
薑若淩向來不偏薄,案例買的兩份,各自燒在了兩人墳前。
薑懷盈既是能來這,自是對早年的事有所耳聞,因而也是買的雙份,但與外人提及,都是隻道祭拜母妃。
白叔的墓碑,薑若淩不是沒想過立起來,但他寫給左恒的絕筆信中提及,不讓立。
他怕百年後被人發覺此處,讓鈺妃被人詬病,怕被有心之人知曉他身份,將二人分離。
他不需要名分,隻想生死常伴。
左恒有些方麵,繼承了白叔的性子,與之如出一轍。
又或許是見證過白叔的失去,因而更懂得珍惜,若非安排了他入朝,指定要時時刻刻黏在她身邊。
火舌舔舐著薑若淩輕放下的紙銅錢,帶起一陣青煙,隨著燃燒成黑焦的碎片,一同隨風逐流。
火光在薑若淩如水般的眸子裏跳躍,無人知曉她在想什麼。
火起,火盛,火滅。
太陽西斜,隱入山的另一頭,霞光遍野,又逐漸被黛色夜幕取代,尚未完全天黑,天上卻已升起姣姣明月。
薑懷盈瞧了眼天色,朝著薑若淩走來,“皇姐,天色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薑若淩抬眸看向她,受了煙熏,又許久不曾開口,開口便帶著幾分沙啞,顯得不真切:“懷盈。”
“嗯?怎麼了皇姐?”薑懷盈輕聲回應,怕聽不清她說的話,有意傾身上前。
“你真的,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薑懷盈微頓,想說些打趣的話帶過,卻在下一瞬對上薑若淩認真審視的眸子,臉上笑意僵硬,慢慢消了下去。
僵持了幾息,她輕笑道:“皇姐想聽我說什麼?”
薑若淩在墓前跪了一日,招手,青竹秋菊上前將她攙扶起來,她淡然盯著薑懷盈看了會,唇角牽出幾分笑意:
“明日前去珈藍寺,怕是當天回不來,你不祝我此去一帆風順嗎?”
薑懷盈默了一瞬,莞爾笑道:“我會時時刻刻,為皇姐祈福。”
薑若淩沒再多說,隻道:“走吧。”
她轉過身去,臉上三分淺淡的笑意也無影無蹤。
母妃啊,您也看見了,並非孩兒想對她如何,之後不論發生什麼,都是她咎由自取。
*
馬車臨近長公主府時,已是夜幕籠罩,薑若淩掀起簾子,朝著望去。
夜色中有一盞暖燈,像是在指明方向一般。
真當抵達,青竹秋菊掀開簾子,就見左恒將手裏提著的燈盞交給身邊侍從,張開雙手想要將她抱下來。
換成往日,大庭廣眾之下,薑若淩向來不會做這等不得體的事。
但今日有所不同,她張開雙臂,投入了左恒懷抱。
左恒抱得穩穩當當,感覺到薑若淩將腦袋埋在他肩膀,他輕撫了下薑若淩後背。
“公主今日見了鈺妃和師父,不高興嗎?”
薑若淩抱著他,抱得更緊了幾分,聽到馬車駛遠,才悶聲道,“明日,你跟著吧。薑亦謙和太後那邊,無需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