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若淩出門時,就看見季鴻青雙手撐跪在地上,他的雙腿早已沒了直覺,就連簡單跪著的動作,都需要雙手撐著才能維持。

炎炎夏日,炙熱的太陽照耀下,他早已滿臉汗水,身邊並非空無一人,還有哭泣不止的安如怡,雙眼哭的紅腫。

瞧見薑若淩出來,她當即便要上前兩步,被左恒安排的侍衛給攔住,“郡主,長公主跟前不得無禮。”

安如怡倏然在她跟前跪下,“公主,我不曾求過您什麼,隻求您今日開恩,勸勸鴻青吧。您嫁給他這三年,他也不曾虧待過您,他不該如此被對待,您就當可憐可憐他吧!”

薑若淩平靜的眸子落在了季鴻青身上,比起上次見他,他明顯又憔悴了許多,身形不似以往挺拔,格外瘦削,顴骨處凹陷,輪廓清晰可見。

臉色蒼白,唇瓣也白得嚇人。

薑若淩留意到他的頭發,原本光澤的滿頭青絲,竟生出了不少白絲,黑白交織,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他像是沒聽見他娘說的話,自她出來開始,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薑若淩身上,仰著頭望著她,像個備受苦難,祈求神明賜福的信徒。

“公主……”

他聲音嘶啞,是烈日燒灼過後的嗓音,“不能嫁給他。”

薑若淩意外的多看了他兩眼,想說什麼,顧及安如怡在,沒說出口,默了片刻,抬步朝著馬車走去。

季鴻青抬手,意圖抓住她被風揚起的衣袖,卻在半路止住,許是突然瞧見,他手上沾染泥淖,已然夠不上出塵的薑若淩。

他隻能望著馬車駛離,車軸滾動的聲響,像是碾過他心頭。

安如怡終是繃不住,上前抱著季鴻青哭泣,“兒啊,隨娘回祖雲吧,咱們離開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季鴻青眼神空洞的望著馬車遠去,喃喃道,“我不能走……”

安如怡哭聲愈發響亮。

*

“左恒道要做你的駙馬,此事你事先可知?”

薑文衛迎麵便是試探話語。

薑若淩在他示意下入座,淺笑道:“自然是知曉的,原本應由兒臣來說,沒料到他先一步說了。”

帝王渾濁的眸子在她臉上停留了好一會,“朕怎不知,你與左恒還有交集?”

她不慌不忙道:“兒臣之前與之並不相識,隻因前陣子與季大人和離過於傷神,又偶遇左恒,有他勸解開懷,才沒有繼續鬱鬱寡歡,逐漸對其敞開心扉。”

薑若淩麵上帶著幾分女子羞澀,像是沉浸在情愛中難以自拔的少女,撫著心口道:

“如今兒臣遇到了自己的正緣,自是要為之爭取一二,所以今日兒臣前來,是想請父皇允了這門親事。”

她期許的望著薑文衛。

後者沉默了良久,淡淡道:“左恒雖如今擔任要職,但他畢竟沒有背景傍身,配你終歸是勉強了些,何不考慮考慮餘景程呢?”

薑若淩一時分辨不出他這話是隨口詢問,還是有意試探,略加思忖後笑道:“父皇,餘景程如今與懷盈之事人盡皆知,我豈能壞了他們姻緣?”

“餘景程喜歡的是你,隻要你同意,便是兩情相悅,談什麼壞她姻緣?”

她眸光微動,輕笑道:“可如今,他喜歡的是懷盈,懷盈也喜歡他,這便是天作之合。再者,懷盈這些年一直跟隨太後身邊,如今回來了,父皇也該有所表示才是,總歸不能生疏了父女關係,若是您因為兒臣負了懷盈的意,她又將如何看待您呢?”

她也是看穿了薑文衛如今重視為數不多的親情這一點,果真聽了她的話之後,沒有再提餘景程這回事。

轉頭又開始說到季鴻青,“季鴻青的母親,也就是孺陽郡主,前來詢問過朕,想替季鴻青問一問,你二人之事可還有轉機。”

薑文衛說著,渾濁又帶著精光的目光盯著薑若淩。

她淡然一笑,“既已是過往,又何必念念不忘?今時人已非故人,父皇應該更能懂得兒臣的感受才是。”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用那雙與故人相似的眸子望著他,“不過,父皇便是薑國的天,若父皇覺得兒臣理應嫁給他,兒臣也絕無怨言。”

她的話是對薑文衛內心的一種炙烤,曾經強行留下鈺妃,總會隻得香消玉殞的結果,如今麵對她的女兒,他又是否能繼續用著帝王的身份,去做強迫人的事?

沉默了很久。

薑若淩並不催促,反倒是見茶涼了,重新斟了一杯溫茶,送到他跟前。

“既然你心意已決,朕自不做多問,日後安心與之過日子,也收起你的那些心思。”

薑文衛不乏帶著警告意味。

薑若淩頷首,“多謝父皇,父皇的話,兒臣定當謹記在心。”

她剛出養心殿,就見薑懷盈步伐匆匆的朝著這邊來,瞧見薑若淩時候,腳步停頓了一瞬,顯得有幾分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