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他這麼一說,薑若淩才恍然想起那些瞧不見的關懷,她一直以來都以為是自己有福報,又或是母親在天之靈庇佑她。
所以總能絕境逢生,不論受多重的傷,都較常人好得快。
譬如那年秋獵餘景程射出的箭矢驚擾了她身下的馬,她隱約記得有人補箭射殺了馬,才使得她甩出去時動作輕些,否則若是遭了馬踏,就不隻是留下擦傷了。
又譬如季鴻青將她留在茫茫大雪中,厚重的雪埋沒了前路,她出宮次數少,並不能憑借印象找到路。
隻能騎著馬試探著走在雪地中,隻願前方無溝壑或是冰麵。
速度很慢,慢到她懷疑趕不上法事。
忽見前方雪地上有梅花枝,一路朝著遠方,她心中有一預感,這是在指引她前行。
她試探著跟尋,發現並無陷阱,便加快了速度,勉強趕上了法事。
那日又寒又累,站在高台上,她都覺額頭格外滾燙,意識逐漸模糊,卻還是撐到了最後一刻,在寺廟廂房裏,闔上門便昏厥,意識彌留之際,隻記得落入了一個溫暖懷抱。
帶著淡淡的鬆香。
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多到薑若淩數不清,她恍然才發覺,原來自己從不是孤身一人。
她抿唇輕笑,捏了兩下左恒臉頰,“比起季鴻青,本宮自是更喜歡你的。”
瞧見他麵上隱隱笑意,她又道:“和離一事本宮提過,如今是他不肯。”
左恒臉頰蹭了蹭薑若淩手掌,“那我給他施壓,讓他不得不鬆手,也好叫公主知曉,他心不純。”
薑若淩來了興致,詢問:“如何施壓?”
左恒猶豫了一下,才道:“季鴻青此前為了扶持薑雲妍,豢養了一支軍隊,我找到了他們的據點,已將其控製住。私自豢養軍隊是株連九族的死罪,盡管是世家也難逃。以此做威脅,不怕他不答應。”
薑若淩對左恒真是愈發刮目相待了,“你有這本事,跟在本宮身邊多年真是屈才了。”
“何為屈才?若是不能跟在公主身邊,我便隻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隻有在公主身邊,我才能感覺自己活著。”
他牽著薑若淩的手,撫在了自己的心口,感受著那裏的跳動。
薑若淩想,前世她入獄後,左恒便沒了蹤影,誰都說他是怕死逃了,她之前也是這般想的。
倒是沒什麼怨氣,更多還是釋然,或許當年母妃讓他跟著自己就是錯誤,她無權無勢無人撐腰,左恒跟著自己吃了不少苦頭。
若是他能為自己搏出一條生路,薑若淩也該感到欣慰。
但她沒想到,僅不到半個月時間,她就從季鴻青口中再度聽到了左恒的下落。
他與大鍾有了勾結,還成了大鍾皇室,點名要她前去和親。
這些聽起來尋常,其中艱辛怕是隻有左恒自己知曉,若是沒有代價和才華,大鍾又怎麼可能恢複他的皇爵。
她安靜的感受著那顆心髒為她而跳動,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你自行斟酌就好。”
她也不想再虛與委蛇了,自她踏出冷宮起,就不得不收斂自己迎合他人,如今既然改變了局勢,她也想為自己而活。
左恒望著她的眸子愈發染上溫度,忽而將人抱起,朝著床榻走去。
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不多時,卻聽院內一陣嘈雜,是青竹秋菊的急促呼聲。
“駙馬,公主已經睡下,您不可進去!”
“有何事明日再來吧!”
但僅兩個小丫頭,又如何攔得住真想進來的季鴻青。
越是阻撓,他腳步就越快,一向的世家禮儀被他棄之腦後,他抬腳猛然踹開了門,朝著床榻而來。
左恒扯過錦被,將身下人蓋的嚴嚴實實,冷眼朝著季鴻青望去。
“非禮勿視,季大人。”
季鴻青站在陰影處,顯不出輪廓,他上前兩步,步入窗影下,微弱的月光照得他臉色昏暗不明。
“公主……”
他幹澀的喚了一聲,又不知該說什麼。
他難道要上前質問她,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可他沒有立場,從頭到尾都是他有錯在先,也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薑若淩以往每每看到自己與安陽親近,心中便如他現在一般心如刀絞。
他雙腿像是澆築了鉛水,動彈不得,隻是站在原地,唇齒間彌漫出幾絲血腥味,他咬緊牙關,舌尖抵著下齒,將那份腥味咽了下去。
薑若淩自被褥出來,坐起身,傷上身隻罩著一件薄紗,麵色緋紅,一雙明亮的眸子既清明,又夾雜著幾分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