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兩度欲自絕於人世,除了因為跟瑪德琳鬧翻之外,也由於感到內疚--他給母親寫了那樣一封信,聲言退掉和朱梅馥的婚約,他無顏再見到她們。雙倍的痛苦,煎熬著他的心靈。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在這關鍵的時刻,劉海粟拿出了那封信--原來,他並沒有寄出!
傅雷先是大喜,繼之痛哭失聲:“我畢竟是寫了這封信!我對不住她們!”
失而複得的愛情,使傅雷倍覺珍貴。雖說曾有過那麼一番愛情風波,但經此風波,傅雷深感朱梅馥的可敬可佩。自此之後,傅雷在愛情上再不心猿意馬……
1932年,傅雷借上海一家飯店舉行隆重的婚禮。飯後酒餘,朋友們跳起了交誼舞。在當時,這算是新式結婚了。
翌年,朱梅馥生一男孩,剛出生便夭折了,給這對青年夫婦帶來了不快。9月,傅雷的母親因風濕病逝世,終年45歲。傅雷夫婦不勝悲痛,扶柩回鄉安葬。
就在傅雷母親去世後半年--1934年3月10日,傅聰降生於上海的花園新村。
1937年4月15日,生次子傅敏。
“'聰'的意思是'聽覺靈敏'、'高度智慧',敏的意思是'分辨力強'、'靈活',兩個字放在一起'聰敏',就是常見的詞,用以說智慧、靈敏,即'Clever'的意思”。
從此,四口一家,傅雷有了溫暖的小家庭。(圖59)
傅雷之家如同舞台一般,常常演出種種熱鬧而有趣的話劇來。
傅雷秉承嚴母,對兒子的教育一向非常嚴格。傅雷的嚴,傅聰的“皮”,常常鬧“磨擦”。
朱梅馥居中,往往扮演“調解委員”的角色。
傅雷對於家庭成員,有著不成文的種種“規定”:
“食不語”--吃飯時不許講話;
咀嚼時不許發出很大的聲響;
用匙舀湯時不許滴在桌麵上;
吃完飯要把凳子放入桌下,以免影響家中“交通”……
如果說傅雷是鐵錘,朱梅馥則是棉花胎,敲上去不會發出火花。她從不發脾氣。傅雷藏書甚多,什麼書放在哪裏,都有一定之規。傅雷看完什麼書,一定放回原處。朱梅馥常常忘了傅雷的這一“規定”,看了書隨手一放。傅雷見了,當即批評她“亂拿亂放”。她呢?總是哈哈大笑,說“保證改正”。不過,過了幾天,她又隨手亂放,當然,又“保證改正”……
朱梅馥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她默默地做了大量的工作。(圖19)傅雷的許多文稿,都是她謄抄的。每一個字,都寫得端端正正,一筆不苟。就連傅雷給傅聰寫信,每封信都由她謄抄留底;傅聰的來信,由她分類抄錄。1985年4月8日在上海音樂學院的“抄家物資”中找到的三大本《聰兒家信摘錄》,那秀麗的字,不少是她的手筆。(圖42)
她對傅雷一往情深。1961年10月5日,她在寫給傅聰的信中,說過一段出自肺腑、感人至深的話:
你是最愛媽媽的,也應該是最理解媽媽的。我對你爸爸性情脾氣的委曲求全,逆來順受,都是有原則的,因為我太了解他,他一貫的秉性乖戾,嫉惡如仇,是有根源的,當時你祖父受土豪劣紳欺侮壓迫,24歲上就鬱悶而死,寡母孤兒(你祖母和你爸爸)悲慘淒涼的生活,修道院式的童年,真是不堪回首。到成年後,孤軍奮鬥,愛真理,恨一切不合理的舊傳統和殺人不見血的舊禮教,為人正直不苟,對事業忠心耿耿,我愛他,我原諒他,為了家庭的幸福,兒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業的成就,放棄小我,顧全大……
她對傅雷,知之深,愛之切,琴瑟之好,源於夫婦間的相知,相諒,相愛。她是那樣的識大局,顧大局。她不是懾於夫權而百依百順的弱女子,她是胸襟寬廣而“放棄小我”的賢惠女性。她畢生的工作是操持家務。她把自己的一切,溶入了傅雷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