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傅雷的保姆回憶,當時紅衛兵叫傅雷夫婦站在家門口的長板凳上麵,批鬥了很長時間。在批鬥中又發現了新的問題:在他家閣樓裏發現了傅雷夫人親戚寄放在他家裏的東西,裏麵有一麵解放前生產的小鏡子,鏡子背麵嵌著蔣介石頭像,被說成是窩藏“變天賬”,“反黨罪證”。因此傅雷被批鬥的更厲害了。傅雷生怕牽扯到物主,不肯說親友的姓名地址,也因此被變本加厲的批鬥。鬥完之後,紅衛兵揚長而去,把他家的書信都抄走。前麵提到的那幾本黑封麵筆記本,也因此流落到了上海音樂學院那樓梯下的小房間的角落裏。
紅衛兵走後,保姆進傅雷房間,發現他們夫婦在寫東西,事後才知道他們當時寫的是遺書。朱梅馥還關照保姆早點休息,明天小菜少買些。
新版的《傅雷家書》收錄了傅雷的遺書。遺書是令人非常震憾的。遺書一開頭就交待了那麵鏡子:“盡管所謂反黨罪證(一麵小鏡子和一張褪色的舊畫報)是在我們家裏搜出的,百口莫辯……”(一麵小鏡子和一張褪色的舊畫報是導致他們自盡的直接原因)。傅雷非常從容、坦然地用毛筆工工整整地寫下了這三頁的遺書,而且沒有一個字是修改的。他很坦然地走向死亡,用死亡來抗爭。所以,《傅雷家書》整個就體現了傅雷“求真”的精神,他的骨氣是中國知識分子的骨氣!(圖56)
在他的遺書中,把什麼事情都安排好了:親戚委托他們修的表要還,這個月的房租費,連火葬費都算好了:“現鈔53.30元,作我們火葬費”。他們走的時候,連火葬費都打聽好了,而把現金留下。從這份遺書看,當時傅雷沒多少錢,總共留下六百元人民幣,全部給了保姆:“六百元存單一紙給周菊娣,作過渡時期生活費”。所以我去采訪保姆周菊娣的時候,她說起這個事情,眼淚一再地止不住,所以我也非常受感染。
我還采訪了第一個進入現場的戶籍警左安民。他告訴我,他趕到現場的時候,看到他們上吊用的凳子下麵地板上還墊著厚厚的棉花胎,那是傅雷夫婦怕踢倒凳子的聲音驚擾了周圍的鄰居。他們連臨走的時候都還考慮到別人!左安民進去時,傅雷已經倒在地上,傅雷夫人仍吊在那裏,左安民把傅雷夫人的遺體放了下來。此前,保姆進去的時候神情異常緊張,沒看清楚,隻看到傅雷倒在地上,就急急去報案了。傅雷夫婦倆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從此後,再無《傅雷家書》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