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嶼衛救得落難海船,得金礦石百斤……”
雙嶼兵船巡弋海航,遇歐羅巴海船是真,得金礦石也是真。然而,是救助還是截獲,是撈船還是毀船,是正義之舉還是黑吃黑,則有待商榷。
隨朱厚照一番講述,群臣終於明白,天子真實目的為何。
這是要左手文官,右手武將,繩子一綁,以朝廷的名義市貨海外,做官方-走-私-行當!
朱厚照掏掏耳朵,很有些不滿。
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
宗室的船已經出海,三月後就能返回。所得必定不菲。
這樣的好事,可遇不可求,僅此一次。
錯過這村,再沒這店。
以後想加入,付出的銀兩隻會更多。而且,銀子出得再多,也隻能搭船市貨,沒有股份。
名額有限,參不參與,點頭還是搖頭,痛快點!
天子混不吝,忽悠過後,拋出選擇,又啃起玉米。
群臣互相看看,有愣頭青想要出列,直言此舉不妥。沒等邁出半步,立即被同僚拉了回去。用力過猛,差點沒摔跟頭。
站穩之後,愣頭青瞪眼。
為何拉他?天子宗室帶頭-違-反-海-禁,必須直言!
拉人的一樣瞪眼,甚至瞪得更大。
得了!
你有身家,咱們沒有。你不想海外市貨,賺些金銀,咱們想!
被你一鬧,天子改變主意,好事泡湯,信不信毆你一頓,讓你生活不能自理?
半盞茶後,朱厚照現出幾許不耐。
兩班文武知道,是時候做出決定。
正如天子所言,錯過這回,猴年馬月才能等來下次。
點頭,出錢!
更有人暗中慶幸,虧得自己是京官。
品級雖低,好歹在天子腳下,消息靈通。換成地方,即便一省主政,也難有此等“機遇”。
這日午朝,可謂一波三折。
顧鼎做好準備,被言官彈劾,減俸罰祿,甚至降上一級。
結果雷聲大雨點小,落得個虎頭蛇尾。主動出聲請罪,都沒人理會。
沒見忙著嗎?
別插嘴!
先有高產番糧,後有海外市貨,縱馬城中算得了什麼?
米粒大的事,直接丟到牆角,想起來再議。
禦史給事中摩拳擦掌,本想上演無懼權貴,殿前碎首大戲。哪料想,被天子一頓忽悠,帶歪話題。
文武兩班,六部尚書,五軍都督,都被天子所言吸引。連同部下官員,心甘情願掏出銀兩,認購股份,為天子的造船計劃添磚加瓦。
內閣三位相公也沒能例外。
退朝時,目送天子背影,不禁生出同樣感慨。
幼-龍騰雲,雛鷹振翅。
飛則衝天,鳴則驚人。
“老矣。”
劉健背負雙手,遙望層雲,驀然發出感慨。
李東陽拂過長須,雙目清明,微微搖頭。
謝遷最為灑脫,暢懷而笑。
眨眼之間,人生幾十載,如白駒過隙。能親眼見證少帝垂統,國朝中興,何等幸事!
老邁如何?
經曆前朝今朝,方得明晰對比,觸動才會更深。
正德二年,十月辛醜,朝廷下令,於山東,江浙,福建,廣東,建四座船廠。自兩京調大匠,以庫銀祿米雇工匠役夫,建造海船。
同月,浙江布政使司左參議王守仁,上“海疆十策”。
天子大讚。
由此,造船規模擴大,半數商船改造,可充兵船。
正德朝四大船廠,終現雛形。
揚威海上,震懾群邦,令海盜聞風喪膽,讓歐羅巴諸國咬牙切齒,有“惡-魔”之稱的大明走-私船隊,正式走上曆史舞台。
對於“走私”一說,明朝始終予以駁斥。
按照楊禦史之言,大明船隊是正義的使者,是友好的象征。
船隊組建之初,是為尋找糧種牲畜,解決國朝糧食問題。
市貨買賣,實因卻不過當地人的熱情。
偶有動武,將掛著各國旗號的帆船揍進海底,也是出於不得以。
至於搶奪船上貨物……不見桅杆上掛著海盜旗?
搶海盜,乃是正義。
一句話,為了世界和平!
不服?
找個地方,私-聊。
拳-頭-刀-劍,床-弩-火-炮,任君選擇。
歐羅巴國王領主氣得吐血。
“探險家”這一很有前途的職業,急速跌落穀底,幾乎成為“死亡”代名詞。不過,隻要換個雇主,例如到明朝海船上工作,待遇完全不同。安全有保障,所得更是不菲。
當下,船廠隻是計劃,眾人的目光,還在市貨賺錢上。於“雄-霸”的未來,尚無展望。
年輕的正德皇帝,剛剛熊到草原,尚未邁出國界。
明朝的海上怪獸,仍在蟄伏。
直接推動這一切的楊禦史,眼見侄子大踏步邁向錦衣衛之路,實在無力阻止,正憂傷煩惱。
接下來兩日,顧指揮安歇書房。
迫不得已,隻能發揮錦衣衛專長,梁上-潛-伏,房頂揭瓦。
目睹此景,伯府上下,包括長史護衛,恨不能貼到牆邊,充作石磚,化作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