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卿以為如何?”
事情可一可二,不能再三再四。
天子兩番問話,無論讚許反對,殿中文武自要給出反應。
“陛下,番糧固好,然推廣京畿尚需時日。”
簡言之,餅雖大,沒下鍋,不敢言味道如何。
朱厚照登基以來,戶部官員屢次犯事,接連過篩子,從侍郎到郎中,走馬觀花一般,換了三四任。
唯有戶部尚書韓文,如定海神針,始終屹立不搖。
韓尚書為官清正,知天子關心民生,大感欣慰,說話辦事愈發務實。
最直接的表現,朝堂之上,韓尚書的發言越來越簡單,卻往往能一針見血,紮得人-肉-疼。
“韓卿家所言甚是。”
朱厚照點頭,關於這一點,心中早有腹案。
“玉米先於皇莊宮莊種植,明年擇糧種發邊衛。”
“甘薯發京畿,豐產得糧,運太原大同寧夏等地。”
“朕得奏報,有州府遇水旱災情,大雪冰雹,糧食絕收。敕令地方官員,查勘實情,視情況減免明年稅糧,予以賑濟。”
“條陳屬實,由國庫發穀糧,內庫發災銀。”
海匪藏寶堆滿庫房,載滿銀礦石的海船接連返回,朱厚照完全不差錢。
“陛下聖明!”
“朕有言在先,”朱厚照微向前傾,掃視群臣,沉聲道,“災銀足額下發,必送至災民手中。敢有貪墨,絕不輕饒!”
“地方府州縣衙,如膽大妄為,表麵免稅,暗中攤派-雜-費,濫-發-役-夫,更要罪加一等!”
群臣垂首,暗中嘀咕,這些台麵下的手段,天子如何得知?
廠衛?
一定是廠衛!
朱厚照不給眾人反應時間,繼續砸下重錘。
“貪墨五兩者,抄家閑住;貪墨十兩者,罷官流放;貪墨十五兩以上者,砍頭棄市!女眷充官婢,男丁戍邊,三族之內,五代不許科舉!”
掃視群臣,朱厚照目光銳利,洞幽燭微。
“朕非虛言,說到做到!”
“臣等遵旨!”
群臣三拜,天子當殿口諭,聖旨交內閣草擬,再由翰林院抄錄,發三都及地方官衙。
一通大棒砸下,群臣表情肅然,顯然繃緊神經。
朱厚照達成目的,忽又勾唇,話鋒陡轉。
“諸位卿家,朕日前得知,海外尚有高產之糧,亦有-壯-碩-牛羊。今為蒼生萬民,朕欲在江浙福建等地建造船廠,仿太宗朝建造福船,遠航外邦,尋良種牲畜,豐我朝百姓。”
有反應快的文武,心思急轉,猛地抬起頭,仰望龍椅。
陛下此言,莫非要破除-海-禁?
“陛下,臣鬥膽,國庫不豐,造船銀兩由何得來?”
“內庫。”
朱厚照單手敲著龍椅,自荷包取出一顆硬糖,送進嘴裏,咬得咯吱作響。
內庫?
群臣驚訝。
陛下不缺金銀,確是不爭的事實。但造船之事非同小可,材料耗費,匠人役夫,所需何止千萬。
如要建造永樂福船,更是耗銀無計。
全從內庫出?
真能撐得住?
眾人麵上的疑惑,實在過於明顯,壓根無從遮掩。
幾口吃完硬糖,朱厚照肅然表情,朗聲道:“為國朝安穩,蒼生福祉,朕責無旁貸!”
話雖不錯,群臣依舊懷疑。
“兩宮太後太妃,皇後私庫亦將出銀。”
內宮出銀?
兩班文武微愣,互相看看,腦海裏迅速閃過多個念頭,都未能抓住。
最終,內閣三位相公最先明悟。
天子必有後話。
果然,下一刻,就見朱厚照取出兩本冊子,赫然是各地藩王及宗室名單。
“利國利民之事,皇室宗室俱慷慨解囊。”
聽聞此言,眾人臉色微變。
要是沒記錯,這上麵的人,有半數還在宗人府。
因受安化王和寧王牽連,白日正身聽訓,夜間秉燭抄錄祖訓。熬火費油,幾要燈盡油幹。
此番獻銀造船,究竟是自願還是被迫?
不等眾人想明,少年天子終圖窮匕見。
“此等盛事,諸位卿家無意參與?”
群臣臉色再變。
陛下,怎麼說,您都是一國之君,能否別這麼直白?
要錢的話,好歹修飾一下。
朱厚照聳聳肩膀,朕年輕,讀書不及諸位臣工,喜好直白,方便省事。
殿中文武不言,表情愈顯複雜。
朱厚照又一拍手,道:諸位愛卿放心,朕有誠信,錢不白拿。
“出銀之數俱記錄賬簿,可換成股份。”
造好海船,出海尋找糧食牲畜,不妨礙順便做生意。更不妨礙換購土產金銀,撈些外快。
“據言,海外有洲,國中之人,以金銀築屋,以寶石嵌頂。”
“土地肥沃,牛羊成群,河中流淌金砂。有歐羅巴海商偶至此地,運回成船金銀。”
楊瓚講給朱厚照的話,被一番提煉摘取,說給群臣。
“據言,洲上土人喜好美酒,動輒以金銀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