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州左屯衛指揮使才方,忠烈有功,進階右軍都督府僉事,追贈太子少保。子三人,禦敵有功,升一級,賞銀五十兩,布帛十匹。”
“營州左屯衛同知孫連,失於戒諭,懈於設備,懷-私-挾-怨,外不能禦虜邊塞,內不能保聚人畜,逮治錦衣獄。罪證確實,於闕下杖三十,重枷長安左門外。除一幼子,兒孫發北疆戍衛,五代不赦。”
群臣都沒料到,升殿當日,天子不問諸事,先下敕令。
唯內閣三人表情平靜,似早有預料。
“敕升英國公世子張銘錦衣衛僉事,為副總兵官,率京衛兩千馳援鎮虜營。命會昌侯孫銘領奮武營,設防牛欄山。”
“下章程兵、戶兩部,諸事俱備,不得延誤!”
敕命下得太急,群臣未有準備。有兵部官員想要出列,立即被同僚拉住。
後者搖頭,示意三位閣老。
前者蹙眉,正自不解,忽見李東陽出列,平舉笏板,朗聲道:“臣等遵旨,陛下聖明!”
戶部兩次-地-震,尚書韓文之下,侍郎僅存一人,辦事官員少去大半。不及填補缺額,遇京衛北上,忙得腳不沾地,生生累病。
此時,韓尚書告病未朝,李東陽掛戶部尚書銜,出列領旨,部中上下誰敢反對?
閣老率先表態,別說戶部,兵部也不敢有二言。
本該商討幾日的敕令,三下五除二,幹脆利落,當殿敲定。
驚訝過甚,群臣尚未回神,刑科、兵科先後有給事中出列,以災異劾南京六部及都察院官員。
“孝陵遇雷,水旱地動連月不絕,禮部條奏災異。”
“臣等竊觀,災異之相,皆有微意。”
“北者,夷狄為患,虜賊叩邊,百姓塗炭。將兵死戰,糧餉難濟,邊患至今未解。南者,鹽法敗壞,南京六部留中不報。將老之臣不安其位,索-賄-弄-權,顛倒是非,指賢為佞,引天示警,落雷-焚-木。”
“今以災異劾南京吏部尚書林翰,戶部右侍郎陳金,太常寺卿呂等,國子監祭酒章懋不職,請俱罷黜。”
“劾南京工部侍郎葉贄,南京都察院右都禦史史雍不法;南京光祿寺卿胡諒,浙江按察使李善,參政李文安,唐錦舟-侵-克災銀,請移文巡撫官核實其罪,下有司逮問,俱罷官追銀,依律懲治!”
閣老要收拾一個人,無需親自動手,自有學生部科官甘為馬前卒。
六科彈劾,不過是開胃菜。
縱能定罪,依律嚴懲,也不過是罷官去職。
戴銑遞送的奏疏,才真是要命。其中例舉南京六部及三法司種種不法,皆查有實據,尤以都察院為最。
不知曉內情者,都會以為戴給諫剛正不阿,身染誣名,曆經起伏,愈發嫉惡如仇。
唯有戴銑自己清楚,旁人都是幌子,史都憲才是最終目標。
經曆前事,戴給諫輕易輕易不信同僚。從寫好奏疏到遞送入京,未經南京衙門,隻請南京守備太監傅容相助。
反正要得罪人,不如得罪個遍。將六部三法司一起拉上,人數多了,彼此猜疑牽製,反倒更加安全。
就算要報複,也要等風頭過去。屆時,他是否留在南京,早成未知數。
況且,彈劾範圍越大,呈至禦前,才會更有說服力。不至被他事壓下,留在文淵閣落灰。
隻不過,戴銑萬萬沒有想到,這封奏疏,遠比想象中力度更足,掀起的風浪更大。
陰差陽錯,藩王-安-插-在金陵的釘子,都被-連-根-拔-起。
曆史上,戴給諫死在劉瑾之手,廷杖之下。這一回,彈劾奏疏遞到京城,劉瑾奉天子之命,親自安排番役南下,護衛戴銑北上。
該說是曆史慣性,有關聯之人總會“走”到一起,還是老天惡作劇,開出這樣的玩笑?
無論哪一個,彈劾遞至禦前,天子震怒,風浪驟起。
朔風吹至金陵,今歲冬日,將比往年更冷。
薊州
楊瓚率領五百人,繼續在城頭堆雪築牆,令役夫拆毀城內廢屋,削減木樁,在城外地堡布防。
黍穀山戰況不停傳回,才氏兄弟陣亡其二,趙榆穀大用帶傷禦敵,顧卿顧鼎分領一隊騎兵,在韃靼-側-翼-騷-擾,意圖拖延時間。
謝丕顧晣臣幾日未眠,領傷兵全力建造投石機,運上城頭,預備一場大戰。
李大夫主動找上楊瓚,令徒弟抬出兩箱藥-粉。
“入師門時,曾立誓救死扶傷。現如今,賊虜肆虐,害我百姓,老夫幾次破誓,死後被祖師斥責,亦無悔無憾。”
疲累交加,楊瓚雙眼布滿血絲,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收下藥-粉,拱手向李大夫致謝。
待師徒幾人走下城頭,一名力士來報,入城避難的百姓中,發現可疑。
“裏中村民證實,此人來曆不明,且非薊州口音。標下懷疑,其為韃靼奸細。”
韃靼奸細?
楊瓚用力搓臉,捏了捏額心。
“韃靼萬戶可醒了?”
力士點頭。
“帶他和降兵去認,再來報知本官。”
“遵命!”
力士退下,楊瓚猛的咳嗽兩聲,自城頭眺望,見遠處掀起一片灰霧,心陡然一沉。
與此同時,錦衣衛緹騎分三路疾馳,頂風冒雪,日夜兼程。最快者,已抵達太原。
為首一名千戶,持聖旨入府。
待王府設好香案,一眾人跪在廳前,方展開黃絹,朗聲道:“天子敕,賜晉王食鹽歲三十引。”
賜給鹽引?
晉王愣住。
本以為是興師問罪,沒想到竟是賞賜。
可賞賜也該有個說法。
接過聖旨,確認之後,晉王更是滿頭霧水。實在不明白,天子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