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才千戶,道明本官之言,賊寇手段卑劣,並有-奸-細-助紂為虐,萬萬留意飲食水源。嚴防身份不明的商人,自稱邊民捐送糧草,也要仔細盤問,不可輕信!紮營前必遣人四處勘察。實不可為,當棄井口溪流,融雪為水。”
“是!”
“遇韃靼騎兵,百人迎戰;五百以上,擇情應對;千人之數,務必避其鋒芒,退入懷柔固守。點燃狼煙,援軍不日可至!”
“是!”
“還有,”楊瓚頓了頓,道,“當地官員,總兵官巡撫之外,不可輕信。”
“僉憲,這?”
校尉驚詫,此言傳出,楊禦史必會被朝中詬病。
“照實說,無需顧忌。”楊瓚現出一絲苦笑,道,“依本官,懷柔上下都需提防。密雲後衛指揮使,即被衛中-奸-細所害。但事到如今,隻能賭上一賭。”
校尉抱拳領命,點出五名番子,二十餘邊軍,帶上幹糧傷藥,離開大營,飛馳懷柔。
目送校尉離去,楊瓚走回大帳,同謝丕等重論禦敵之策。
當日,鎮虜營的篝火徹夜未滅。
夜-色-中,營口大開,吊橋放下,十餘匹快馬魚貫奔出。
騎士銜枚,以-皮-環-束馬口,粗布包裹馬蹄,悄無聲息潛入黑夜之中。
營堡內,楊瓚謝丕等身先士卒,鏟雪提水,堆雪築冰牆。
趙榆換上袢襖,手提兩隻水桶,行走如飛,不見半點費力。謝丕顧晣臣將袍角掖進腰帶,揮舞著鐵鍬,片刻堆滿兩車,頭頂蒸騰一層熱氣。
楊瓚擺足架勢,卻是力不從心。
雪鏟兩鍬,水提半桶,便有些直不起腰。
看看-爆-發-小宇宙的謝狀元顧榜眼,再看看提著兩桶水,似練過草上飛的趙僉事,楊禦史撐著鍬柄,默然垂淚。
個頭比不上,力氣比不上,身手更不用提。
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論坑人的技術,倒能傲視群雄。
但這值得驕傲?
朔風卷過,幾點雪碴砸在臉上。
楊瓚轉過頭,發現謝丕和顧晣臣都除下外袍,和邊軍一樣,光著膀子幹活。
瞧瞧兩人,看看自己。
捏捏胳膊,楊瓚更覺悲哀,淚水再次盈眶。
明明是個讀書人,八塊腹肌作甚?!
夜-幕-退去,旭日東升。
火紅的光芒,撕開籠罩邊塞的灰霧。燃燒一夜的火堆陸續熄滅,騰起陣陣青煙。
晨光中,鎮虜營大變模樣。
外牆被積雪和堅冰包圍,銀裝素裹,仿佛一座雪堡。
冰麵光滑如鏡,幾能映出人影。隨太陽升起,反射五彩光芒。
城牆上,邊軍舉起一支單筒望遠鏡,方圓數裏盡收眼底。百米外挖雪的一隻兔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好東西!”
剛得此物,鎮虜營上下都萬分驚詫。
“莫不是傳說中的千裏鏡?”
驚訝之後,很快發現望遠鏡的好處。楊瓚發下的兩支,在邊軍中傳過幾個來回,鏡筒都磨得光滑許多。
依謝丕之計,遣人秘密至四周村落,勸百姓避入各衛所營堡。其後封鎖水井,刻意散落下了-毒-藥的穀物臘肉,仿佛倉促間遺落。
朝廷有令,邊鎮-嚴-禁-伐木,卻不禁止漁獵。
北疆邊民多會拉弓射箭。論身手,十個裏有五六個比得上獵戶。家中藏著幾隻野物,算不上出奇。
如果韃靼不備,吃下有-毒的糧食臘肉,無論是人是馬,照樣放倒。
“馬吃了,頂多沒力氣,吐幾口白沫,不會立刻致命。人吃了,痛得腸子打結,沒解藥,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李大夫配藥時,楊瓚等在帳中旁觀。尤其趙榆,對李大夫的藥方相當有興趣。
說者不覺如何,依舊雲淡風輕,換上一身道袍,堪謂仙風道骨。
聽者卻是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果然,得罪誰也莫要得罪大夫。尤其是醫術好,常年在邊鎮行走的大夫。
“雪堡”建成,隻需每天潑水,增厚冰層。
諸事安排妥當,鎮虜營將兵開始日夜操練,嚴密防備。
僅有的一門火炮被推上城頭,射-程-如何暫且不論,單看銅鑄的炮身,三人合抱的炮口,就足夠駭人。
到鎮虜營之後,穀大用變得異常沉默,不似在朱厚照跟前討好,每日裏早起晚睡,帶五十人組成的火銃隊,與邊軍一同操練。
太宗皇帝發明排槍法,被運用到極致。
五十人分成三隊,射擊乃至填裝-火-藥-的速度,都快得驚人。
楊瓚看過一次,絲毫不懷疑,如果有足夠的邊軍支持,這支火銃隊,百分百會成為韃靼騎兵的噩夢。
“可惜。”
無奈的捏了捏額心,楊瓚不由得歎氣。
營州衛調來的騎兵步卒,戰鬥力雖然不弱,論戰場經驗,仍差久戰的邊軍一截。遇上韃靼,一對一,沒有半成把握。
按照鎮虜營千戶之言,三個打一個,才有幾分勝算。
謝丕和顧晣臣調來的人多,三分之一是貼戶,熱血有,戰鬥力更加堪憂。
“練,往死了練!”
伯府護衛找上營中千戶,主動擔負練兵之責。
“不求力敵,隻求遇上韃靼不會被嚇住,能幾個纏住一個,不致臨陣脫逃。”
這不是長他人誌氣。
冷兵器對戰,膽量極為重要。
新兵上陣,先喪膽氣,一個轉身逃跑,能帶走十個甚至百個。遇到韃靼騎兵,掉頭逃跑,簡直是伸出脖子給對方砍。
督戰隊固然嚴酷,不近人情。但於戰時,著實必要。
看著邊軍操練,楊瓚雙手攏在袖中,連打兩個噴嚏。
幾人商議的結果,守城為上。
事到如今,貿然北上,完全是給韃靼送菜,堅決不可行。
拚盡全力,拖住韃靼腳步,等京衛抵達,裏外夾擊,不能大勝,也能讓彼此陷入拉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