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僵持,占據地利人和,優勢的天平自會向明軍傾斜。
邊鎮之地,如孫同知自私,確非個例。如才指揮使般憂國憂民,實則更多。隻要時間充裕,朝廷決心-抗-敵,楊瓚相信,薊州之危定然可解。
孫同知心胸狹隘,有一點卻看得極準。
韃靼叩邊,貌似聲勢極大,實則後力不足。畢竟,草原上不是鐵板一塊。韃靼內部聲音不同,身後還有虎視眈眈的瓦剌。稍有不慎,兀良哈都會撲上去咬一口。
於瓦剌來說,揍趴韃靼,方能尋回早年風光,再次稱-霸草原。
兀良哈純粹為了利益。
獻上韃靼首領人頭,說不定,明朝天子一高興,會在遼東多開互市,開放市貨,部落生活定然更加美好。
可見,明朝邊境不穩,韃靼未必好到哪裏去。同樣被群狼環伺。稍現弱勢,即會被惡狼撲上,咬下一口血肉。
知曉本次帶兵的不是小王子,而是別部首領,楊瓚更加確信,隻要能撐到援軍抵達,勝利必將握在自己手中。
又打一個噴嚏,楊瓚揉揉鼻子。
想法確實有些樂觀,但情況已經這樣,往壞處想,無疑會動搖軍心。還不如樂觀點,總能懷抱希望。
“楊賢弟。”
思量間,身後傳來聲音。
楊瓚回頭,發現謝丕顧晣臣都是一身皮甲,一人持彎弓,另一人持長劍,正往校場走去。
“兩位兄長這是?”
“練習,切磋。”
謝丕遞出彎弓,道:“楊賢弟可要試一試?”
“好。”
輸人不輸陣。
楊瓚握住弓身,單手拉住弓弦。
深吸一口氣,用力。
弓弦紋絲不動。
不信邪,再吸氣,再用力。
繼續紋絲不動。
臉色憋得通紅,半寸都沒有拉開。
楊瓚無奈,遞回彎弓,道:“小弟實不擅長,氣力不濟,兄長見笑。”
“無礙。”謝丕擺手,輕鬆拉開弓弦,看得楊瓚眼角直抽。
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顧晣臣笑道:“賢弟試試用劍。”
“這個……不必了吧?”
“要試。”顧晣臣未出聲,謝丕道,“你我同為監軍,遇韃靼攻營,必上城頭督戰,豈可半點身手也無。”
“哦。”
楊瓚點點頭,雙手接過長劍,頓如千斤壓腕。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
握住長劍,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看向顧晣臣。
他沒記錯,對方應該是單手持劍?
見楊瓚力有不支,顧晣臣到底厚道,單手握住劍身,輕鬆提起。
“是為兄考慮不周,賢弟莫怪。”
楊瓚眼角嘴角一起抽。
有沒有這麼打擊人的?
誰敢和他說顧榜眼厚道,絕對咬死!
“賢弟為何流淚,可有哪裏不妥?”
楊瓚滿麵悲憤,咬牙轉頭。
他不和八塊腹肌的文官說話!
正德元年,十二月辛亥,韃靼連破磨刀峪、牆子嶺,奔襲南下,密雲告急。
同月乙卯,千名韃靼騎兵過黍穀山,襲-山下屯村,搶得穀物肉食,在村外紮營。夜間,數十人腹痛如絞,近百戰馬口吐白沫,四肢發軟,站立不起。
夜不收報回消息,鎮虜營立即派出一支騎兵,趁韃靼不備,發動突然襲擊。
雖未大勝,也斬首十餘級,更激怒領兵萬戶,放棄最初計劃,不攻密雲,也不打懷柔,緊追騎兵之後,直奔鎮虜營。
停在鎮虜營前,麵對瓷碗倒扣似的雪堡,萬戶當即傻眼。
“這如何打?”
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此時後退,必會被對方再次偷襲。
萬戶下了狠心,故技重施,找來隊中幾名商人,令其家人攜-火-油-先衝。
商人愕然。
“萬戶,在下不明。”
“有何不明?”
韃靼萬戶嗤笑,既然攻破峪口,這些商人再沒多大用處。
從最開始,他就看不起這些人。
吃著主人的飯,卻行背主之事,在草原上,必綁上老鼠尾巴,被馬鞭抽死!
“萬戶,”商人沉下臉,道,“明年的糧食茶葉,絲綢鐵器,萬戶不想要了?別部額勒知道後,萬戶如何應對?”
“你威脅我?”
“在下不敢。”商人道,“狗皇帝抓我親族,仇恨不共戴天!我一心相助大額勒,萬戶還請斟酌。”
“斟酌?”萬戶解開皮囊,仰頭灌一口馬-奶-酒,“當我傻的?你全族被抓,被朝廷下海補文書通緝,還能在明朝行商?”
早沒用處,留他一命,就該謝天謝地。
和他講條件,口出威脅,當真是活膩歪了。
商人臉色微變。
“讓跟著你的去,要麼你去,選一個。”
抹幹酒漬,萬戶-抽--出匕首,隨手一擲,削斷商人發髻。
匕首紮入-木-柱,商人臉色發白,滾倒在地,雙腿發抖。
帳中的韃靼壯漢則仰頭大笑,拍著膝蓋,喝幾口馬-奶-酒,指著商人,好似看猴戲一般。
“萬戶刀法精準!”
鐵青著臉,商人走出大帳。
身後傳來肆無忌憚的笑聲,回望一眼,眸光陰鷙。
幾名家人圍攏上前,知曉韃靼的打算,都是麵若死灰。
“與虎謀皮,同豺狼為伍,數典忘祖,背棄家國,何能善終!”
年歲最大的老人苦勸道:“家主,不可一錯再錯啊!”
一錯再錯?
商人用力閉眼,再睜開,滿麵冷然。
“七叔,我已沒有回頭路。明日,你同九哥先走一步。”
話落,不顧眾人難看的臉色,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