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瓚有些遲疑。
這種地形可擋風雪,也會遮擋視線。如有埋伏,一千八百人怕會堵在穀中,進退不得,被包了餃子。
“僉憲,我等盡查兩側山麓,未見埋伏。”
雪深過膝,峽穀兩側都是光禿禿的石山。四麵陡峭懸崖,趙橫等夜不收出身,上去都費不小力氣,幾遇險情。
尋常軍漢,別說在山頂埋伏,爬到半截就會摔落。
韃靼?
更不可能。
韃靼騎兵彪悍,優勢卻在平原。遇到這樣的地形,也得歇菜。
“僉憲如不放心,可再遣人探查。”
斟酌幾許,楊瓚終下令-拔-營。
一千八百人的隊伍,排成長列,由錦衣衛引路,穿過茫茫雪原,向山穀進發。
糧食藥品被捆上馬車,安排在隊伍中間。繳獲的稻穀袢襖也被帶上。
一車是拉,十車也是拉。
邊軍缺衣少糧,蚊子腿再瘦,一樣是肉。
官銀全部留在遠處,推倒房屋,以雪掩埋。
糧食衣物是必須,金銀財寶現下是拖累,可回程再做計較。
“僉憲,前方即是山穀!”
雙嶼衛的工匠手藝尋常,製造的單筒望遠鏡過於粗糙。
楊瓚回京後,將圖紙獻到禦前,內府工匠推陳出新,不隻改良單筒望遠鏡,連雙筒都造了出來。
當然,後者還在摸索改進階段,隻能在內廷“玩賞”。
發到楊瓚和趙榆手中的,仍是前者。
透過磨成薄片的水晶,楊瓚看到兩處聳立高崖,中間一道狹長縫隙,正是錦衣衛尋到的深穀。
四下遠眺,的確如校尉所言,此處險峻異常。兼有積雪覆蓋,不借助工具,除了猴子,估計也隻有夜不收才能徒手攀援。
“分成三批,逐一行進。”
小心無大錯。
楊瓚本欲當先,被趙榆攔住。
“楊僉憲稍慢一步,由本官先行。”
雖然遇襲的可能性很小,還是謹慎為上。
知趙榆好意,楊瓚謝過。
兩人上馬,相距數米,先後步入穀中。
寒風凜冽,刮過耳邊,似怪獸咆哮。
大雪被峭壁遮擋,朔風卻愈發猛烈。盤旋著衝入穀口,像是鋒利的刀子。
楊瓚握緊韁繩,緊了緊鬥篷。
行至五十米,發現風力忽然減小。再行百米,竟是隻聞風聲,不見雪影。
山穀內外,活似兩個世界。
“駕!”
探路的衛卒折返,確定前方沒有危險,兩人對視一眼,當即下令,“速行!”
騎兵揚起馬鞭,步卒加快腳步,轟隆隆的聲音在山穀回響。
不到兩刻,五百人穿過風口,走到山穀盡頭。
崖上,趙橫舉起長旗,用力揮動。
第二批衛軍進入穀中。
一刻鍾後,是運糧的大車,最後是三百步卒。
待所有人安全行出,趙橫等人自懸崖爬下,拍掉身上碎雪,用力跺腳,再次飛身上馬,往前方探路。
千人行軍,沿路留下腳印轍痕,綿延數裏,方被大雪掩埋。
楊瓚坐在馬背,幾乎要被凍僵。始終堅持著,沒有換乘馬車。
兩盞茶的時間,探路的護衛折返,臉色凝重,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前方有村落,疑被賊寇洗劫。”
什麼?!
楊瓚臉色雪白,腦中閃過最壞的念頭。
此處已近密雲,難道仍是慢了一步?
“僉憲,”趙榆道,“這股韃靼未必是從密雲而來。”
“不是密雲?”
“隻是猜測。”趙榆翻身下馬,以長刀在雪地勾畫,很快繪出一副簡單輿圖。
“此處是密雲,此處為懷柔。如我所料沒錯,這支韃靼九成是探路的遊騎,極可能是衝破慕田峪,繞過懷柔,潛-行而來。”
“懷柔?”
楊瓚凝眸,不得不感歎,趙僉事堪比行走的輿圖。
假使這支遊騎自懷柔而來,未必能證明密雲無事。但若置之不理,繼續趕往鎮虜營,一旦被韃靼尋到空隙,襲擾營州,禍患必定不小。
“怎麼辦?”
楊瓚拿不定主意。
這不是在圖上推演,也不是朝堂論戰。他的一句話,將決定千人生死。
所謂穿-越-客就能運籌帷幄,縱--橫--捭闔,當真是笑話!
實在想不出辦法,楊瓚皺眉,看向趙榆。
“趙總戎以為如何?”
趙榆嘴角抖了抖,他隻是副總兵,稱不上總戎。
楊監軍正色表示,什麼副不副,就是總戎!
比臉皮厚度,趙榆敗局。
“以本官之見,可分兵增援懷柔,餘下往鎮虜營。”
“分兵?”
“分兵。”
握了握拳,楊瓚咬牙,好,分兵就分兵!
事到如今,除了分兵,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當下點出步卒五百,騎兵兩百,由才指揮使兩子率領,增援懷柔。這一決定看似倉促,實成一支奇兵,陰差陽錯,正中進犯之敵七寸。
隻不過,戰事情況尚未明朗,無論韃靼還是邊軍,均無人知曉。
兩日後,謝丕顧晣臣率近兩千人,先抵鎮虜營。
比起楊瓚,謝狀元和顧榜眼的手段更為幹脆,兩人合力,一頓巴掌扇下去,營州中屯衛上下,一個賽一個老實。
調兵,沒問題,完全沒問題!
沒有虎符,沒關係!
天子手諭,兩位監軍,一名監-槍-官當麵,萬事好商量。
楊瓚和趙榆隻調軍衛,謝丕顧晣臣連貼戶都沒放過。
待到鎮虜營彙合,楊禦史驀然發現,比起正兒八經的古人,他當真還有得學。
與此同時,顧卿日夜兼程,抵達京城。
至北鎮撫司複命,到有司交換官防,歇息不到半日,又得天子授命,同顧鼎一同出兵北上。
兄弟相對,一樣的高大挺拔,身姿修長,俊美非凡,儀表堂堂。
看到顧卿賽雪的麵容,想起上次並肩作戰的場景,顧鼎頓覺哀傷。
抬起頭,眺望天際,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又將“噩夢”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