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3)

朱厚照年不過十四,不好經義典章,愛看閑書,喜觀內廷衛士演武。在後世人看來,這實在算不得大事。

十幾歲的少年,正是愛-玩-好-動坐不住的時候,能一本正經如“楊小夫子”,才是當真奇怪。

然地位決定言行。

在朝中士大夫看來,這種好動的性格,恰好是太子“行為不端”的證據。謝丕和顧晣臣都是少有才名,勤奮好學之人。對朱厚照這種性格,自然有些接受不能。

楊瓚完全可以想象,兩位才子遇到當下情形,會是何等反應。

無奈,必須有。

憤怒,也差不離。

尤其太子看的是《鶯鶯傳》,滿篇才子佳人,私相授受,負心閨怨,更會引來謝、顧兩人不滿。

楊瓚同樣不滿。

非是針對朱厚照,而是將此書-偷-渡-進宮之人。

朱厚照的年紀,正是形成人生觀世界觀的重要時期,加上有些叛逆,極容易被人拐帶。敢給他看這樣的書,安的是什麼心?

繼承楊小舉人的記憶,自然也曉得當下讀書人的主流思想。如《鶯鶯傳》一類的書籍,必是不能讓家中孩子看的“禁--書”。

打個比方,若是謝丕看這類書,一經發現,清風朗月的謝大學士也會勃然大怒,鬧不好就要腿打折。

視線從書頁上移開,楊瓚眉間微擰,慢慢掃過立在朱厚照身側的幾名宦官,越看越覺得不順眼。

太子手裏的書怎麼來的,根本用不著仔細揣摩。

“楊編修。”

朱厚照心寬,感覺卻不遲鈍。

看楊瓚繃著臉,半晌不說話,低頭看一眼攤開的書頁,下意識手一翻,合上了。

“殿下。”

見朱厚照不是真正的沒心沒肺,楊瓚暗暗舒了一口氣。

還好,知道臉紅,還有救。

不是他穿越了就有老夫子思想,換成後世,家長看到孩子桌上攤開一本小X書,會是什麼反應?

他不敢自居為太子家長,除非不要腦袋。

但天子命他輪值弘文館,與太子論史講經,見到太子看閑書卻不管,傳出去,非但天子不喜,閣臣對他的印象也會大打折扣。

見太子行為不端而不勸止,反順其所行,佞臣一流!

“楊編修可是認為,孤不當看此類書?”

朱厚照並非善言之人,否則也不會在皇後哭時無法應對,還要向李東陽求救。

楊瓚暗中咬了咬腮幫,放鬆表情。

十幾歲正是-叛-逆-之時,如劉閣老一般過於強硬,太子必畏之如虎,見之繞道。甚者,旁人說什麼都要反著來,逆著做。

他不是劉閣老,不客氣點講,以現下的楊瓚,連劉健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想要勸服朱厚照,以防這位真的上房揭瓦,隻能另尋辦法。

“殿下。”楊瓚上前一步,道,“孔聖人言,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朱厚照瞪大眼睛,似是不相信楊瓚會這麼說。

孤沒聽錯吧?

忽略朱厚照的表情,楊編修繼續道:“告子亦言,食-色-性也。”

朱厚照終於確定,他沒聽錯。

哪怕讀書不怎麼上心,《禮記》和《孟子》中的話,還是能記下不少。

“楊編修不生氣?不認為孤之行不端?”

楊瓚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原來這位也曉得此行不端,仍是明知故犯?

默念三聲:不生氣,不和太子生氣,不和太子這小屁孩生氣!

“殿下,《孟子》有載,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殿下之年,好奇於此,乃人性之本,聖人亦有佐言。”

楊瓚這麼說,朱厚照反倒更加不好意思。

“楊編修,孤也曉得應該勤學。”朱厚照端正坐好,將麵前的書推到一邊,“但孤實是煩悶。”

翻譯過來就四個字:學不進去。

“殿下之意,臣知曉,亦能體諒。”

“楊編修知曉?”朱厚照眼睛亮了。

這些話他不敢同父皇說,不能同母後說,東宮的講學更不能提,否則會被之乎者也煩死。這種情況下,無論翰林學士還是謝丕顧晣臣,自然都沒能聞得太子心聲。

唯有楊瓚,自恩榮宴,就讓朱厚照覺得親切。哪怕對方故意表現得嚴肅刻板,也是一樣。

煩悶卻無人可開解。越是無人開解,便越是煩悶,自然也更學不進去。

縱向對比明朝君主,在明中期以後,能體現老朱家-軍-事-天分的,實是鳳毛麟角,朱厚照絕對能算上一個。

朱厚照愛玩好動不假,但繼承了明太-祖和明太宗的基因,又有個智商極高的親爹,隻要能扳正性子,未必不會有所作為。

又掃一眼被推到一旁的《鶯鶯傳》,楊瓚再接再厲,道:“臣鬥膽,如殿下這般年紀時,也時常苦於困坐書齋。讀書之時亦被夫子斥心不靜,難成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