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3)

“楊編修也曾如此?”

“自然。”楊瓚點點頭。

朱厚照更覺興味,見楊瓚仍然站著,立刻讓穀大用搬來圓凳,劉瑾沏來茶水。

“楊編修快坐,喝茶。”

“謝殿下。”

楊瓚大方坐下,接過茶盞,向穀大用頷首。轉向劉瑾,雖是麵上不動,心中仍是不喜。

有人天生就是對頭,彼此互看不順眼,無需找任何理由。他同這位公公八成就是如此。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楊瓚同朱厚照對坐飲茶,大方道出儒學中的枯燥和趣事,重點提及楊小舉人被打手板的經曆。

非是他要“嚇唬”太子,實是楊小舉人的記憶太深。

手腫得饅頭一般,怎生慘烈。

“楊編修被儒師打過?”朱厚照驚詫,原來探花郎也有這般-黑-曆史。

“蓋因臣不耐寂寞,心有旁騖,無法專注。”

“可疼?”

“這個……自然是疼。”楊瓚頓了頓,“臣每每憶起,仍是心存餘悸。”

朱厚照咋舌。

“竟是無人管嗎?”

“殿下,師嚴方可育才。”

楊瓚暗道,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終於轉到正題。

“臣性拙,蒙師贈言,勤能補拙。臣性愚,儒師告誡,愚不為媸。大丈夫立身敦厚,存心樸實,誰能以愚醜爾?”

說話時,楊瓚立起身,肅然表情。

“臣曾聞得警言,泛駕之馬可就馳驅,躍冶之金終歸型範。殿下之苦,在於古書艱澀,晦意難懂。依臣之見,不若分門別類,從淺拾起,文武相合,自可融會貫通。”

“楊編修之言,未曾有人提及,孤也未曾想過。”朱厚照老實承認。

“殿下,《禮記》有言,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荀子》載,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

見朱厚照似有體悟之意,楊瓚加重語氣,道:“大鵬展翅,扶搖萬裏。陛下萬乘之尊,辛勞國事,勤政憂勞。殿下承高皇帝血脈,懷純孝之心,必擁翱翔萬裏之誌。”

教--習--太子,絕不能急躁,更不能強硬。要軟硬兼施,該誇要誇,該借力就要借力。

說家國邊患,未必能馬上奏效。提及弘治帝,必能有幾分觸動。

效果能持續多久,楊瓚無法估計。但如先前所說,不積跬步不至千裏,不積小流不成江海。日積月累,哪怕是塊頑石,也能鑿出孔隙。

朱厚照沉思許久,終立起身,深吸一口氣,鄭重道:“請楊編修教我。”

“殿下有命,臣必盡心竭力。”

楊瓚行禮,同時推翻之前的“教學計劃”,笑對太子道:“殿下,今日便同微臣論一篇孝經,如何?”

“善。”

論其他書,朱厚照會很快失去興趣,但說孝經,恐怕楊瓚都沒他背得熟,了解得透徹。

“聖人言:夫孝,德之本也。”

楊瓚開宗明義,朱厚照馬上接起。

“《大雅》雲:無念爾祖,聿修厥德。”

見朱厚照興致頗高,楊瓚微微點頭,幹脆將“主場”讓給他,讓他說個痛快。

觀念有別,方法隨之變化,體驗自是不同。

往日朱厚照在文華殿講學論經,從未曾如此思路明晰,言語通達,酣暢淋漓。

待論過諸侯章,午時早已過半。

穀大用和劉瑾幾個一直關注滴漏,見太子興致勃勃,絲毫沒有停下之意,嘴巴張了幾次,終不敢出聲打擾。

換做平日,太子不喜讀書,自不會怪罪他們。

今日卻是不同。

這楊編修本領不小,竟能讓太子殿下醉心經義。雖然可能隻是半天熱度,明日就打回原形,也足夠讓伺候在朱厚照身邊的中官心驚。

驚訝歸驚訝,午時末將過,太子再不用膳,他們這些人可都要吃掛落!

“殿下。”

或許是穀大用和劉瑾等人的目光太過怨念,楊瓚出聲道:“將屆未時,殿下當用午食。”

猛然被打斷,朱厚照很是意猶未盡。

見楊瓚堅持,隻好笑道:“楊編修不說,孤尚未覺察。”

“殿下用膳,臣暫且告退。”

“且慢。”朱厚照挽留道,“申時正,孤要聽張學士講《大學》。楊編修不如留下,與孤一同用飯。”

和皇太子一起吃飯,未必能吃得好。

楊瓚本想推辭,奈何朱厚照死活不肯放人。

弘文館三日一輪值,想見楊瓚,至少要再隔兩日。留下吃飯,飯後飲茶,還能多說幾句話。

推辭不過,楊瓚隻能應下。

皇宮的夥食,在複試時,楊瓚已見識過一次。再看朱厚照的午膳,楊編修確定,弘治帝勤政簡樸皆非虛言。

菜式是洪武朝的定例,樣式簡單,分量略有縮減,不見山珍海味,更擺不滿半張圓桌。米飯倒是極為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