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3 / 3)

鬧心的是,狀紙遞上來,他不能不問。否則科道禦史就能讓他好看。

這是個燙手山芋,偏偏還不接不行。

之所以由二堂移至大堂,上來就是一頓棍棒,多少也是因為火氣-難-泄。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回大令,這事瞞不住。”書吏壓低聲音道,“二尹那裏,怕已有了抄錄。”

縣令一把手,縣丞二把手。

彼此之間,不生齟齬也不會多友善和--諧。

聽完書吏這番話,縣令眉頭皺得更深,恨不能再給閆二郎幾十杖。

“大令,依小人之見,這事瞞不住,也不能瞞。不如暫將閆二郎押在縣衙,遣人看住閆家,再將實情抄錄上報,交由刑部大理寺處置。”

“但楊探花……”楊家死人可是實情。

“大令,楊氏出事之後,棺木一直安置在祠堂,不久前才發喪。這事,裏中皆可為證。”

“你是說?”

“楊家不發喪,有九成可能是要瞞著楊探花。就算有往來書信,也不會寫明此事。”

縣令不言,神情略變。

“無喪不立草廬,無墓何能斬衰麻服?”

峻法尚容人情,且不知者何罪?

“好。”

書吏一番話說完,縣令眼中凝色頓解。

當日,閆二郎被打完板子,收押縣衙。

理由很好找:民告官,先行杖再流放千裏。這條律例旁人不知,閆家上下必是一清二楚。畢竟,當初閆家一個仆婦都敢指著楊家的鼻子罵。

翌日,縣令親自抄錄文書,並狀紙送往京城。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輕飄飄開始落下。

於此同時,紅姐兒主仆正坐在晉王府的一輛大車中,行向太原。

“我名良女,紅姐兒是幼時的乳名,莫要叫錯。我父為走街串巷的貨郎,五年前病故。”

想起破廟裏那場大火,丫鬟盡量縮著身子,靠在車壁上,顫抖著點點頭,不敢對上紅姐兒的目光。

若不是留著她還有用……

紅姐兒微微眯起雙眼,偶感車廂震動,必是下車更衣的女孩子們回來了。當即半垂下頭,顯得溫婉無害。

京城

托客棧掌櫃的關係,書童楊土尋到一個可靠的官牙,每日在城內奔走,尋找宅院。

楊瓚告假的條子已遞送到吏部,正等著批複。

因他被選弘文館講學,三日輪值,修史的工作自然輪不到,抄錄的工作也十分輕鬆。入戶部觀政要等省親歸來,竟是比殿試之前還要清閑。

內官監掌印陳寬動作很快,聖旨下達兩日,工匠已被安排妥當。

按仁宗時留下的章程,一應擺設器皿分毫不差,空置許久的弘文館漸漸恢複往日風光。

竣工之前,謝大學士上言,可先選便宜偏殿,供三人同皇太子講學論經。

“善。”

謝閣老的提議,天子自然應允。

依序,謝丕為先,顧晣臣為中,最後才是楊瓚。

經過恩榮宴,楊瓚已然了解到,朱厚照的性格,萬不能用常理來考量。給太子講學,恐非易事。

果然,謝丕和顧晣臣滿懷激情奔赴講台,課程結束,都是一臉的複雜。

麵對朱厚照這樣的學生,打不得罵不得,話輕不得重不得,尺度當真不好把握。況且,太子殿下也不是不好學,隻是有點“作”。

謝丕顧晣臣執手相看,不約而同四十五角望天,歎息一聲: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啊。

兩位才俊的感慨,楊小探花自然知道。

臨他入值,被內官引至殿前,沒急著進殿,而是整了整衣冠,深深吸氣。

“殿下,臣翰林院編修楊瓚請見。”

如謝丕般陽春白雪不通,似顧晣臣般語重心長無用。

楊瓚仔細琢磨,選擇循古人之言:操履嚴明,心氣和易。操身心卻不讒言媚阿,師嚴明卻不疾言厲色。

簡言之,無論皇太子怎麼作,哪怕爬柱子上房梁,他堅決不生氣。好話可以說,但不能流於諂媚。教學必須嚴,打手板與否還要考量。

太子殿下能否接受?

楊小探花肅然表情,無論如何,總要試上一試。

隻可惜,想法很好,現實卻給了楊瓚當頭一棒。

看到端坐殿中,捧著一本“論語”,讀得津津有味的朱厚照,楊瓚嘴角抽了兩下,當真想說:殿下,就算要看閑書,至少書皮換一樣。

論語多厚,凡是讀書人,閉著眼睛都能摸出來。

太子殿下手裏這本,楊土都能瞧出來不對。

看到楊瓚,朱厚照笑著放下書,書頁正大光明攤開,半點沒有被發現的覺悟。

“楊編修。”

看著笑嗬嗬的朱厚照,謝丕和顧晣臣的無奈,楊瓚終於有了切身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