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主走至一河,是檀溪。先主仰麵歡曰:“後有賊兵,前有大水,吾死於此水!”先主馬曰的盧馬,先主拊馬言曰:“吾命在爾,爾命在水;爾與吾有命,跳過此水!”先主打馬數鞭,一勇跳過檀溪水。有蒯越、蔡瑁追至,見先主跳過,曰:“真天子也!”有詩為證:
三月襄陽綠草齊,王孫相引到檀溪;
的盧何處埋龍骨,流水依然繞大堤。又詩曰:
檀溪兩岸長青蒲,過往行人盡的盧。
休道良駒能越躍,聖明天子百靈扶。
卻說先主到新野為太守,每日與徐庶宴會。當日徐庶言曰:“吾觀新野,旦暮變屍山血海。”張飛不信曰:“豈有是邪?”
不數日,許昌路上有曹操使公子曹仁將十萬大軍,數百員名將,來取樊城、新野。皇叔大驚。張飛笑曰:“看先生抵當。”徐庶曰:“皇叔放心,吾使曹伯忠片甲不回。”叫趙雲,附耳低言,說與一計。邀皇叔往南門曰:“此吉地也。”先生披頭跣足,用香羹茶飯一盤,祭起旋風。趙雲引眾軍繞城使火箭下射,四麵皆火起。曹兵大敗,燒死不知其數。曹伯忠無千人逃命而回。
皇叔設宴待徐庶,筵宴畢,當日徐庶自思:我今老母見在許昌,曹公知我在此殺曹兵,與我為冤,母親家小性命不保!即辭先主。先主不喜。徐庶曰:“我若不還,老小不保。”
先主、關、張三人與徐庶送路,離城十裏酌別,不肯相舍;又送十裏長亭酌別。先主猶有顧戀之心,問曰:“先生何日再回?”徐庶曰:“小生微末之人,何所念哉。今有二人,腹熟呂望之書,坐握掌中,決勝千裏之外,覷天下易可也。”先主問誰人。徐庶曰:“南有臥龍,北有鳳雛,鳳雛者是龐統也;臥龍者諸葛也,見在南陽臥龍岡蓋一茅廬,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行兵如神,動止有神鬼不解之機,可為軍師。”先主聽畢,大喜;與徐庶相別,卻還新野。
無數日,兄弟三人前往南陽臥龍岡去請諸葛。有詩曰:
一言可以扶家國,幾句良言立大邦。
直北遙觀金鳳尾,向南宜視伏龍岡。
話說中平十三年,春三月,皇叔引三千軍同二弟兄,直至南陽鄧州武蕩山臥龍岡庵前下馬,等候庵中人出來。
卻說諸葛先生。庵中按膝而坐,麵如傅粉,唇似塗朱,年未三旬,每日看書。有道童告曰:“庵前有三千軍,為首者言是新野太守漢皇叔劉備。”先生不語,叫道童附耳低言,說與道童。
道童出庵,對皇叔言:“俺師父從昨日去江下,有八俊飲會去也。”皇叔不言,自思不得見此人。便令人磨得墨濃,於西牆上寫詩一首。詩曰:
獨跨青鸞何處遊,多應仙子會瀛洲;
尋君不見空歸去,野草閑花滿地愁。
太守複回新野。至八月,玄德又赴茅廬謁諸葛,庵前下馬,令人敲門。臥龍又使道童出言:“俺師父去遊山玩水未回。”先主曰:“我思子房逃走圯橋,遇黃石公,三四番進履,得三卷天書。又思徐庶言伏龍勝他萬倍,天下如臂使指。”皇叔帶酒悶悶,又於西牆題詩一首。詩曰:
秋風初起處,雲散暮天低;
雨露凋葉樹,頻頻沙雁飛。
碧天惟一色,征棹又相催;
徒勞二十載,劍甲不離身。
獨步新野郡,寒心尚未灰;
知者十餘輩,謁見又空歸。
我思與關張,桃園結義時;
故鄉在萬裏,雲夢隔千山。
誌心無立托,伏望英雄攀;
臥龍不相會,區區卻又還。
皇叔與眾官上馬,卻還新野。張飛高叫言:“哥哥錯矣!記得虎關並三出小沛,俺兄關公刺顏良,追文醜,斬蔡陽,襲車胄,當時也無先生來。我與一百斤大刀,卻與那先生論麽!”皇叔不答。
卻說諸葛自言:“我乃何人,使太守幾回來謁?我觀皇叔是帝王之像,兩耳垂肩,手垂過膝,又看西牆上寫詩,有誌之輩。”先生日日常思,前複兩遍,今正慮間,道童報曰:“皇叔又來也。”詩曰:
世亂英雄百戰餘,孔明此處樂耕鋤。
蜀王若不垂三顧,爭得先生出舊廬?
【三謁諸葛】
話說先主,一年四季,三往茅廬謁臥龍,不得相見。諸葛本是一神仙,自小學業,時至中年,無書不覽,達天地之機,神鬼難度之誌;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揮劍成河。司馬仲達曾道:“來不可□(此處原文為方框字),□(此處原文為方框字)不可守,困不可圍,未知是人也,神也,仙也?”今被徐庶舉薦,先主誌心不二,複至茅廬。先主並關、張二弟,引眾軍於庵前下馬,亦不敢喚問。須臾,一道童至。先主問曰:“師父有無?”道童曰:“師父正看文書。”
先主並關、張直入道院,至茅廬前施禮。諸葛貪顧其書。張飛怒曰:“我兄是漢朝十七代中山靖王劉勝之後,今折腰茅庵之前,故慢我兄!”雲長鎮威而喝之。諸葛舉目視之,出庵相見。
禮畢,諸葛問曰:“尊重何人也?”玄德曰:“念劉備是漢朝十七代玄孫中山靖王劉勝之後,見新野太守。”諸葛聽畢,邀皇叔入庵侍坐。諸葛曰:“非亮過,是道童不來回報。”先主曰:“徐庶舉師父善行,兵謀欺薑呂。今四季三往顧,邀師父出茅廬,願為師長。”諸葛曰:“皇叔滅賊曹操,複興漢室?”玄德曰:“然。”言:“我聞趙高弄權,董卓挾勢;曹操奸雄,獻帝懦弱。天下不久各霸者為主。劉備故來請先生出庵伐曹,但得一郡安身處可矣。”諸葛曰:“自桓靈失政,民不聊生,賊臣篡位在金門,使賢人走於山野。嗚呼,曹孟德驅兵百萬,猛將千員,挾天子之勢,諸侯無有不懼者。孫仲謀據於長沙山水之勢,國富民驕,父兄三世之餘業,其江可敵百萬之軍。惟有皇叔,兵不滿萬,將不滿百;憑仁義,仗豪傑;皇叔欲興天下,候日先借荊州為本,後圖西川為利。荊楚者,北有大江,南有南蠻,東有吳會,西有巴蜀;又不聞饑民。劉璋為君懦弱,倘興一鼓之師,指日而得。然後拜關拒益之眾;東去劍關,取關西如平地拾芥,百姓何不簟食壺漿以迎?”皇叔得孔明,如魚得水,休言勇冠,莫說高強,天時、地利、人和,三國各拚一德,以立社稷。玄德遂拜諸葛為軍師。諸葛出茅廬,年方二十九歲。
【諸葛出庵】
前往新野,每日筵會。忽一日,皇叔請教軍。諸葛言:“教軍若違令者斬!”張飛素有欺孔明之心,於階下大叫:“皇叔不可!牧牛村夫豈能為軍令!”關公一手掬其口,言:“張飛煞粗!皇叔看軍師如太公。”先主曰:“吾得孔明如魚入水。”皇叔邀諸葛入衙,每日筵會。
月餘日,人報曰:“曹操拜夏侯惇為大元帥,將十萬軍來取新野。”張飛高聲叫曰:“皇叔得孔明,如魚得水。俺武藝粗鈍,看軍師應當!”即時,諸葛叫關公:“你受吾一計。”又令趙雲:“你受吾一計。”眾官皆有計也。張飛曰:“軍師不用我也?我如何?”軍師猛然言曰:“將軍也受吾一計。”張飛攬之。諸葛曰:“張飛,你本人用心也!”軍師無三日,眾官皆散。
【軍師使計】
卻說夏侯惇離新野三十裏下寨,令人探新野。不一月,聽得鼓樂響,人告元帥言:“軍師上一山頂,邀皇叔排筵作樂。”非侯惇言:“村夫慢我!”引五軍到高坡下。回麵向南拽起,將遊子眾官,伴皇叔、軍師走西壁。坡上炮石壘木打夏侯惇馬不停蹄,背後有二將殺殿後。橫裏三千軍,趙雲出。夏侯惇有意歸寨,有馬垢、劉封劫了寨。夏侯惇投北走。至天晚,到一古城,令人探言,城內糧草、大軍、牛畜,勿知其數。人皆言夏侯惇與新野送糧,知征戰走了夏侯惇。眾軍入城,至衙下馬。
元帥交造飯。飯熟欲食,伏軍皆起,四麵兜著。夏侯惇欲走,迸斷欄索,百計皆起,撞入陣,傷人勿知其數。夏侯惇:“必是牧牛村夫之計也!”其軍無三萬,往東去也。走離古城三十裏,天道約至半夜以後,靠檀溪水,眾官都下馬。夏侯惇又言人困馬乏,交造飯。眾官卒皆仰麵而臥。飯熟,欲請元帥吃飯。眾官未吃,驀聞一聲響亮若雷。有人報夏侯惇言曰:“檀溪河水下來,莽蕩若白雲!”元帥令人赴高阜處望,見亡人死馬,逐水而下。元帥痛哭,其軍無萬。
天道明,夏侯惇望北再行。到檀溪一橋,東麵正南來,直北過橋。伏軍起攔住,後有簡獻和,前有關公。夏侯惇撞陣而過去,覷士卒。先三日,夏侯惇言,滿坡石打劫吾寨。古城相殺開,水渰陣走。夏侯惇言:“此處倘有軍,吾不能歸許昌。”言未決,前麵無三裏地,柳樹下,有三千軍,內中一將帶酒叫:“諸葛共皇叔眾官皆掌其計,趕我在此處。軍師言:‘夏侯惇敗了必把你手內過也。’”張飛不語,一人急速而告曰:“敗殘直東而來,其軍無三百人。”張飛問:“何人也?”言乃夏侯惇也。張飛笑曰:“軍師真個強人!”言訖,張飛上馬攔住夏侯惇,西壁相殺,夏侯惇大敗。
卻說曹操升廳而坐,問眾官言曰:“夏侯惇將十萬軍、百員將,去取樊城、新野,一去三個月,不知消息。”言未絕,近人報曰:“夏侯惇軍回也。”曹操問勝敗如何。小軍言:“無數十人回。”曹操大驚,喚夏侯惇至,見血汙其鎧,身負重傷。夏侯惇俯伏在地:“乞免家族,小人乞死。”夏侯惇又說:“十萬軍斬五員將,火燒水渰,累次埋伏,後逢張飛,痛死敗矣。皆是村夫諸葛之計。”
曹操聞之大怒:“把夏侯惇推轉,斬於階下!”聽一人高叫,言未盡,曹相認得是徐庶:“告丞相,惇有今王之勇。”曹操問諸葛如何。徐庶曰:“那人有測天之機,今觀天下如拳十指。夏侯惇脫命諸葛,乃名將也。”曹公笑曰:“我觀村夫易可也。吾與徐庶爭氣。吾將一百萬軍、千員名將,磋碎樊城、新野,連荊州都取!”即便點軍。
卻說皇叔邀軍師、眾官,去新野衙內賀喜作樂。有人報曰:“曹公引一百萬大軍、千員名將遠赴樊城、新野來也!”唬皇叔大驚,問軍師如何。軍師言:“易為。”即便寫書東南,赴荊州見劉表,借軍三十萬。當夜文字,天明複回,言荊王已死,今荊州立荊王次子劉琮為君。皇叔眼中淚下。
又來日,報曹操兵近也。皇叔問諸葛。軍師曰:“此處不是當曹操之地。”諸葛邀皇叔走。
當夜二更,眾官、軍人皆走,前去荊州城下叫問。劉琮上城。皇叔哭。“我家父死。”“何不交我知?”蒯越言曰:“荊王死,劉琦造叛,被次子所奪。皇叔玄德不知。”皇叔再言:“曹操引百萬軍,無三日至城下,吾侄開門。曹公水軍,今有你四員將,待灘上相持。今有關、張二將,知文者有諸葛軍師。”劉琮言:“荊州隘窄,不堪皇叔居住。”蒯越高叫:“此城不開!”玄德煩惱。
至來日,離荊州四十裏,見一大林,下問曰:“此乃荊王之墳也。”玄德用酒食果盤祭祀,痛哭之次,軍師告皇叔:“曹操兵近也。”
至來日,玄德聽得後的鬧,問是甚人。小軍告曰:“是樊城、新野百姓趕皇叔來此。”玄德問曰:“百姓何來此?”內中一人告曰:“皇叔仁德之人,曹操兵已至,殺人不知其數,俺百姓來隨皇叔,便死不悔。”皇叔言曰:“其軍緩行。”
皇叔軍同百姓南行,離荊州三日,軍師告皇叔:“曹賊近,家族相逐;倘顧百姓,曹賊趕上奈何?”玄德不語。聽的後軍鬧也。玄德問為何。人告曰:“曹操軍後殺者百姓。”分軍三隊而起。
卻說皇叔不能救其百姓,正南而走。一日,皇叔盛行,人報曹軍大多。百姓相逐。亂軍中,皇叔憑伏鞍馬。於亂軍中,皇叔家小不知所在。玄德不語。
又行數十裏,人告皇叔:“趙雲反也。”玄德曰:“如何見得?”皇叔不顧便行。有人再言。皇叔一劍斷其馬鬃:“隻此馬鬃為例!”眾人不語。皇叔曰:“我投袁紹,關公斬顏良、誅文醜,冀王使趙雲趕我,欲行誅斬。趙雲不肯。與劉備相逐三載無過。豈有反意!”
又行三裏,有一河,上有大橋,山坡特陡,名曰當陽反阪。皇叔行過當陽長阪,軍師回顧此嶺崖高,就上倘得一猛將、兵百騎,可當曹兵百萬之師。孔明曰:“吾錯矣!昨日使關公南去大江鎖船,經今不至。”聽一人高叫,認是張飛。“然胡髯公張飛可當?”軍師曰:“又聞尊重虎牢關大戰,三出小沛,皆翼德之功。今日勇健,當攔住曹賊,圖名於後,乃大丈夫也。”卻說張飛,招二十人出,軍旗二十麵,北至當陽反阪。
後說趙雲,單馬入曹軍中。趙雲曰:“戰場可遠百餘裏,根尋皇叔家族。”盤桓數遭,猛見甘夫人右手抱其脅,左手抱阿鬥。趙雲下馬,甘妃見趙雲,淚不住行下,言:“家族,曹公亂軍所殺也。”言:“趙雲,你來得恰好!”右脅著箭,手起腸出也。“皇叔年老,尚無立錐之地。我今已死矣!你把阿鬥當與皇叔。”夫人言畢,南至牆下,辭了趙雲、阿鬥,於牆下身死。趙雲推倒牆,蓋其屍。趙雲言:“我於百萬軍中與主公救阿鬥!”趙雲一時之勇,圖名於後。抱太子南走,撞賊軍陣。後有詩曰:
奇哉趙子龍,凜凜一心忠;
先主敗荊州,家族又不從。
一生不顧死,再入虎狼業;
忠孝保弱子,敢當百萬雄。
春秋有伍相,漢世有子龍;
到今千載後,誰不仰高風?
【趙雲抱太子】
趙雲南走。
卻說曹操附高處望見,言:“必是劉備手中官員!”使眾官捉趙雲。為首者關靖攔住,趙雲揮刀交馬,直衝陣而過,前至橋上,陷了馬蹄,君臣頭偎地上。背後關靖趕至近,趙雲用硬弓,一箭射死關靖。趙雲扶起太子,上馬,又抱太子南走。至當陽長阪上數裏,迎見張飛。張飛言曰:“太尉當救阿鬥!”趙雲言:“皇叔家族、二夫人皆死,隻抱太子回見皇叔。”張飛哭而言曰:“吾為大丈夫,適來對皇叔言,拒住當陽長阪,更保駕得脫。”
趙雲南行,見皇叔禮畢,言:“甘妃、糜氏皆為曹公所殺;亂軍中救太子而脫。”趙雲抱太子見皇叔。皇叔接太子,擲於地上。眾官皆驚,告皇叔。玄德曰:“為辱子,幾乎折了吾之良將趙雲!”皇叔言畢,眾稱其善。皇叔南行。
卻說張飛北至當陽長阪。張飛令軍卒將五十麵旗,北於阜高處一字擺開。二十騎馬軍正覷南河。曹公三十萬軍至。“尊重何不躲?”張飛笑曰:“吾不見眾軍,隻見曹操。”眾軍馬一發連聲,便叫:“吾乃燕人張翼德,誰敢共吾決死!”叫聲如雷灌耳,橋梁皆斷。曹軍倒退三十餘裏。有翼德廟讚。
先生圖王,三分鼎沸。
拒橋退卒,威聲斷水。
諸侯恐懼,兵行九地。
凜凜如神,霸者之氣。
【張飛拒水斷橋】
卻說張飛趕皇叔,至晚見皇叔。武侯曰:“此真將也!使旗迎住曹操軍卒,主公盛行五十裏。曹操必中吾計。”皇叔喜。
來日,軍行經吳地,有名將魯肅字子敬,問曰:“遠赴荊州與荊王吊孝。皇叔來為何?”諸葛出馬見魯肅,相揖,魯肅大驚:怎知道臥龍又投了劉備!諸葛:“你更不知曹操一百萬軍至荊州,劉琮降了曹賊,有意吞吳國。魯肅你意何如?皇叔南赴江吳,見家兄劉璧。”魯肅不言,暗思:俺劉璧與予相知,有皇叔、諸葛當投我主公。
曹操當夜相離十裏。各下寨。魯肅請皇叔與眾官飲會。燈光下,有皇叔、諸葛、關、張、趙雲。魯肅曰:“眾官皆虎將也。”魯肅又曰:“討虜將軍孫權若得皇叔、軍師,愁甚?”
魯肅至次日,邀皇叔前至大江一城,名曰夏口,水繞三麵,住歇北門。魯肅曰:“使鼓樂邀。”玄德在城數日,糧食酒肉,城中不知其數。
魯肅至來日,上船見討虜將軍。先主眾官在夏口城內,皇叔令諸葛上書,南見孫權。至來日,夏口南門外上船。玄德告軍師。軍師暗叫趙雲,附耳低言。
魯肅與武侯過江,乘船,遠赴金陵館內下了。諸葛至來日見孫權,入衙內禮畢;諸葛說:“曹公一百三十萬軍,奪了楚地,降了劉琮,然後取吳。”問:“你如何得知?”說:“玄德從新野、樊城事失,遠赴滄吳,有意投劉璧。玄德見在夏口。”孫權言:“諸葛先教請了三遭,不會其麵;今日投了劉備!”諸葛呈書與孫權,展開看書中雲:
“右備頓首,狀申討虜將軍孫公麾下:伏惟台輔,神明讚祐,未及參拜。仰聞將軍行仁德之道,佐漢室之功臣,傳父兄三世之餘業。今有心腹之患,備困於夏口,惟存殘將,無計得脫。曹操挾天子之勢,引兵百萬,殺害諸侯,漢天下指日而墜。如滅漢,必侵吳地。奈備兵少將寡,賴將軍假風雷一陣之威,救郡國生靈之苦,黎民伏業,方始太平。曹之奸雄,紙筆難盡。備困陷夏口,專令軍師持書申問,伏乞將軍允否?如不見阻,拱聽回音,比及參視。伏冀順令,倍加珍重。”
孫權讀罷皇叔書,問眾官怎生。見二人雙出,乃是張昭、吳危,告言:“皇叔困於夏口,諸葛過江,遠見主公,持書求救。主公不聞曹操百萬之師,已奪了荊州;若至大江,吳地官員各把渡口,使曹操軍不能前進。倘若借軍,如濕肉蕩白刃,十年尚未解甲。”孫權又言怎生。張昭再言:“山東、河北諸侯皆從服,戰鬥者皆敗。”忽見一人高叫,認得是諸葛,言:“您二人皆言曹公之威,你待納降?豈不聞曹公奪了荊楚之地,改差劉琮,覓罪令人殺之!您二人要學蒯越、蔡瑁之後,使劉琮降曹操之說。”唬孫權大驚:“軍師之言甚當。”
評議三日,尚未定,驀有人來報曰:“曹操一百三十萬軍,圍了夏口也!”使人將書特來見討虜將軍,令人喚至當麵,呈書與孫權,看書:
“自古帝王臨朝,蚩尤作亂;舜王在位,苗裔不尊。黃帝非無道之君,虞舜豈不仁之主?亂臣賊子,背恩失義,致天地之忿,神人之怒,所以興兵,戈甲遍起。操親奉皇宣,授持帝命;驅百萬之師,掃四方之妖孽;見誅呂布於下邳,斬公孫瓚於河內,滅袁譚於青州;到汴梁立捉張茂,至洛陽生擒了孔秀。操臨水布陣,靠澗排兵;仗天子之洪福,憑操之威風;引百萬之師,水陸並行,進加京府,如蹇海履亨衢,取吳江似太山壓卵。今有反臣劉備,奉敕捉拿;討虜者,漢之忠臣也,休聽讒言;倘或執迷拒敵,提百萬軍至,大江指日可渡,莫待昆侖火發,玉石俱焚;無智無慮,悉皆斬首。不宣。漢上將軍兼馬步都元帥正授領省大魏王曹操,謹付討虜將軍左右。”孫權讀書罷,唬遍身汗流,衣濕數重,寒毛抖擻。張昭、吳危再言:“令名將引軍,各把渡口;拜一元帥,屯軍十萬,在於江南,使操軍不能得渡。漢皇叔自家莫管。”
唬諸葛大驚:倘若不起軍,夏口主公休矣!言盡,結袍換衣,提劍就階,殺了來使。眾官皆鬧。張昭、吳危曰:“方知諸葛奸猾!知者知是諸葛殺了曹使;不知,則言吳軍殺之。”令人執了諸葛。諸葛叫而言曰:“討虜錯矣!適來曹公書,將軍再看,方知天下諸侯十個被曹操殺無一二。我家主公是高祖十七代孫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有何罪過?倘若來殺皇叔,必收江吳之地。將軍熟思之。”魯肅曰:“主公不聞天下人言,斬者不由獻帝,存亡皆在曹公。”孫權曰:“大夫言是也。”令人放了諸葛。
當日晚,孫權引魯肅來見太夫人。夫人邀二人坐。夫人問孫權。權說:“諸葛借軍去夏口救皇叔。”又言:“曹相引一百三十萬軍,見在北岸。”太夫人言:“不聞汝父十八鎮諸侯,大戰虎牢關下,未見你父英雄?今曹操挾天子之勢,欺壓諸侯,可急赴夏口救皇叔,圖名於後。你父臨終,曾言:‘倘有急事,拜周瑜為元帥,使黃蓋作先鋒,可破曹賊。’”孫權道:“母親言當。”魯肅歸把此事說與諸葛。諸葛大喜。
次日天曉,孫權再言:“此事如何?”張昭言:“不起軍。”孫權拔劍斷其案曰:“有人再言不起軍者,與此案同!”眾官不敢複言。
孫權令人赴豫章城,請太守周瑜。瑜不來。孫權問諸葛:“周瑜不來,如何?”諸葛曰:“聞有喬公二女,大喬、小喬。大喬嫁公子為妻;小喬與周瑜為婦,年幼,顏色甚盛。周瑜每日伴小喬作樂,怎肯來為帥?”權遂令魯肅共軍師奔豫章城。
卻說周郎每日與小喬作樂。有人告曰:“討虜今委差一官人,將一船金珠緞疋,賜與太守。”小喬甚喜。周瑜言:“夫人不會其意。”諸葛、魯肅親自來請。須臾,諸葛至。問:“何人也?”諸葛自言:“南陽武蕩山臥龍岡,元名諸葛亮。”周瑜大驚,問:“軍師何意?”諸葛曰:“曹操今有百萬雄兵,屯於夏口,欲吞吳、蜀。我主在困,故來求救。”周瑜不語。又見數個丫環侍女簇小喬過屏風而立。小喬言:“諸葛,你主公陷於夏口,無計可救,遠赴豫章,請周郎為元帥?”
卻說諸葛身長九尺二寸,年始三旬,髯如烏鴉,指甲三寸,美若良夫。周瑜待諸葛酒畢,左右人進棖橘,托一金甌。諸葛推衣起,用左手捧一棖,右手拾其刀。魯肅曰:“武侯失尊重之禮。”周瑜笑曰:“我聞諸葛出身低微,元是莊農,不慣。”遂自分其棖為三段。孔明將一段分作三片:一片大,一片次之,一片又次之,於銀台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