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曹操引關公、張飛、劉備軍回,正西行數日,到長安。無三日,見帝,奏斬呂布於下邳。帝喜,有意加官。曹操奏曰:“非臣之功。”帝問何人。“涿郡劉備、關、張三人也。”

帝宣,三人借袍見帝。獻帝見先主麵如滿月,兩耳垂肩,貌類漢景帝。又問:“玄德祖宗何人?”先主:“本祖十七代孫,中山靖王之後,先君漢靈帝,因十常侍弄權,落於百姓之家。”帝驚,宣宗正府宰相,檢祖宗部。有國舅董成奏帝曰:“劉備,漢之宗室。”帝大喜,即加玄德豫州牧左將軍漢皇叔。又宣關、張二將,各賜恩賞,禦宴數日。帝大喜,自思:有皇叔荊王劉表,又有滄州劉璧,長不在吾左右;今有皇叔玄德,漢天下有主矣!前後數日。

又說曹操稱病不朝。曹操在下邳破呂布,豈知玄德是漢宗室?無計奈何。

一日,帝坐翠華殿,宣國舅。帝曰:“你一家子父,累食漢祿。”遂賜玉帶一條。帝歸後宮。董成出內,正見曹公,言:“帝賜玉帶,有否?”董成捧帶與曹相看畢,言:“爾為漢之宗室,賜帶有何不可?”

董成將到宅內,與夫人說話。夫人見國舅汗流胸背,衣濕數重。夫人再問:“如何汗流?”國舅曰:“漢天下指日危也。”夫人曰:“為何?”曰:“曹公,內裏宮監、閹臣,皆為操之耳目。帝賜帶與我,曹操怎知?”夫人將過帶,見一紅絨頭,用金錍兒挑之,上有詔書。國舅、夫人大驚曰:“倘若內門前曹操搜出,一門家小都休!”

董成看詔書,上有皇叔劉玄德、殿前太尉吳子蘭、國舅,並有關、張二將。看畢,董成請劉玄德、吳子蘭,三人待坐同看詔書。詔曰:

“朕自垂衣治世,遍起幹戈。長茅茨者當自剪除,生奸佞者實難隱忍。昔燕丹囚於秦國,馬角而生,得脫;高祖困滎陽,紀信施忠孝。朕雖無德,當此困危,亦有感於心。戮奸臣者,已誅董卓。今有奸雄曹操,挾寡人行勢,當識也。今漢天下有倒懸之急,社稷似累卵之危,不遇忠臣,未得良將。如奉暗詔,當以決斷,掃除奸雄,遍告天下,各宣知悉。詔下國舅董成、太尉吳子蘭、皇叔劉玄德,並關、張二將。中平九月日,禦批。”

眾官讀罷手詔,皇叔言曰:“可以參詳。倘若關、張二將得知,定殺曹操。曹操坐起,常有十萬軍、百員將,兩壁相並,把長安變為屍山血海。”言未盡,窗外一人叫曰:“您好大膽!我告曹操!”皇叔開門,覷是太醫院醫官吉平。

三人邀吉平入閣內,評論殺曹操。吉平言曰:“曹操一病,名虎頭風。吉平療之,遲疾發,可使毒藥壞之。”董成曰:“曹操夜臥丸枕,日服鴆酒三杯,必能死矣。”吉平曰:“我藥大毒,若咽下腸中皆斷。”眾官皆喜。

前後一月,操病發,令人請吉平醫。曹公不吃藥,言味別。吉平便罵曹公:“篡國之賊,不合死!”使藥便潑。操躲過,即時拿住吉平打拷。

【曹操勘吉平】

曹公問曰:“何人使你來?”吉平不說。曹操心思:多是皇叔劉備之計!

當日筵會,請皇叔赴宅。曹操取出吉平,又問:“甚人使你來?”吉平又罵:“曹操,圖漢室賊!天交我藥你來!”令人再勘。吉平言:“別無人使我藥你來。”又令人再勘,吉平身死。詩曰:

曹操奸雄自古無,吉平用藥殺賊徒;

苦刑追勘無生意,至死不言大丈夫。

曹操打死吉平,深疑皇叔,自言:“我之過也。不合將劉備入朝,弟兄三人若虎狼,無計可料。”

無數日,曹相請玄德筵會,名曰“論英會”。唬得皇叔墜其筋骨。會散。

忽一日,曹操奏帝言曰:“東方賊太廣。”帝曰:“如何治之?”操曰:“可使皇叔保徐州去。”帝準奏。

玄德在路一月,離徐州三十裏,至帖口店上。徐州官員衙府百姓來接。卻說曹操故使車胄為徐州太守,奪先主之職。車胄也到店上。車胄問先主:“丞相文書有無?”皇叔言曰:“隻有皇帝宣,豈有曹公書?”車胄連忙下階,私遁徐州。先主曰:“若車胄先到徐州不出,如之奈何?”關公曰:“兄弟先去。”

【關公襲車胄】

關公上馬加鞭,離徐州至近,遂襲車胄。車胄一躲,刀砍頭落。有先主至,眾官父老迎先主至大衙。眾官筵會畢。玄德曰:“關、張二兄弟並眾官,準備衣甲,遲疾早晚,曹公兵至。”眾官商議,各辦衣甲器仗。

前後無一月,曹兵果至。關公告先主:“可分軍三隊,兄弟先將家小下邳去。”先主許之。關公將皇叔家小,東守下邳。

張飛言曰:“我觀曹操軍十萬如無物!”令人告曰:“曹軍離城十裏下寨。”張飛笑曰:“吾用一計,使曹公片甲不回。”玄德問何計。翼德曰:“孫武子兵書,涉水擊城不可擊,困兵可擊。如是天晚,至半夜,我引三千軍劫曹操寨,先殺曹操。”先主曰是。

不防帳下一人,步隊將張本,自思:前番俺丈人曹豹使呂布夜襲徐州,後被關公殺。父子冤豈不要報?張本私地離徐州,入大寨,先說與曹公。

當夜,張飛、先主引三萬軍,半夜前後去劫。是空寨,被曹軍圍住。劉、張軍兵相殺,至天明出,無片甲還。皇叔、張飛死生各不知。曹相占了徐州,安撫百姓。

曹公升帳而坐,自言:“劉備、張飛已死,下邳見有關公。吾愛關公,如何得?”帳下一人言曰:“小人去下邳,美言說誘關公。”丞相認得是張遼,甚喜。曹公曰:“如關公見者皆降。”張遼遂辭曹公,早至下邳。

有廿夫人、糜氏抱阿鬥,仰麵大慟,告關公:“皇叔並小叔痛死,我家如之奈何?”關公滴淚言曰:“兄嫂活則同活,死則同死。”忽有人報曰:“今有曹將張遼至於城下,高叫開門有說。”關公令人叫至。

張遼在於廳下。美髯公問曰:“徐州是失?皇叔、張飛不知存亡?”張遼曰:“亂軍所殺也。”美髯公哭曰:“吾死不懼。爾來莫非說我乎?”遼曰:“不然。雖皇叔、張飛為亂軍所殺,公將家屬不知何處,倘若曹兵至城下,豈不事有兩難?關公自小讀書,看‘春秋左氏傳’,曾應賢良舉,豈不解其意?曹操深愛。”關公曰:“我若投曹如何?”遼曰:“便加將軍重職,每月四百貫、四百石。”關公曰:“若依我三件便降。”張遼曰:“將軍言。”“我與夫人,一宅分兩院。如知皇叔信,便往相訪。降漢不降曹。後與丞相建立大功。此三件事依,即納降,若不依,能死戰。”張遼笑曰:“此事小可。”張遼回見曹公,具說此事。

無五日,曹兵至城下。曹操叫曰:“雲長下城說話!”關公曰:“三件事如何?”曹相曰:“此乃漢世,爾能投我,封爾壽亭侯,月請四百貫、四百石,一宅分兩院。若皇叔隻在,將軍引家小卻與仁兄相見。爾言建立大功,吾心腹人。”關公下城,與曹操相見。

無數日,將皇叔家小,西去長安見帝。帝見關公虯髯過腹,心中大喜,官封壽亭侯,月請四百貫、四百石,上馬金、下馬銀,一宅分兩院;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卻說皇叔在徐州北,約到五十裏地,九裏山穀口林內,都無數人,中簇皇叔拔劍自刎,眾人勸住。玄德哭曰:“徐州失離,張飛不知生死;愛弟關公將我家小,亦投曹操去了。”言盡,仰天大慟。

皇叔亦無歸,自來日東北而進。約行數日,見茂林映日,果園稻地,勿知其數。玄德問:“此是何處?”人告:“是青州界,本官是袁譚。”皇叔坐馬到城裏館下了。來日見袁譚。筵會數日,皇叔言:“徐州已失,張飛生死未知;關公將我家小亦投曹操。問太守借五萬軍,殺曹操,救取家小。”袁譚從允。又數日,皇叔再言,譚允而不起兵。前後半月,當夜歸館,皇叔帶酒,口念短歌一首,歌曰:

“天下大亂兮,黃巾遍地;

四海皇皇兮,賊若蟻。

曹操無端兮,有意為君;

獻帝無力兮,全無靠倚。

我合有誌兮,複興劉氏。

袁譚無仁兮,歎息不已!”歌罷,西廊下一將聽得玄德此歌,應聲而和曰:

“我有長劍,則空揮歎息。

朝內不正,則賊若蛟虯。

壯士潛隱,則風雷未遂。

欲興幹戈,則朝廷有倚。

英雄相遇,則扶持劉邦。

斬除曹賊,與君一體!”

皇叔下階,認得客官乃是恒山趙子龍。趙雲相見,邀上階。玄德訴其冤。趙雲曰:“青州袁譚,有決無斷;可投信都,謁袁紹。”皇叔與上馬,往西投信都,今冀州是也。

無三日,趙雲引皇叔前至信都館裏下了。趙雲先見冀王,具說皇叔之事。冀王大喜,急召皇叔至,與冀王相見。

筵會數日,皇叔又言:“曹操慢天下,諸侯俱有意借軍殺曹操,立漢室。大王若何?”袁紹許之,又言:“吾有虎將顏良到,必殺曹賊。”有大夫許攸諫曰:“大王錯矣。使軍自死,大王圖甚?又不聞曹公起坐常有一十萬軍、百員將?常得勝利圖名於後,倘若失,信都不能保也!大王熟思之。”許攸再言:“近聞西太山有賊將黑虎,旦夕與大王作景上,不能治之。”冀王無語。又言:“皇叔起軍,宜與眾官款慢參詳,然後起軍未晚。”袁紹不赦曹操,立虎牙大將顏良為大元帥,立左將文醜為典軍校尉,許攸為隨軍參謀;領軍十萬,來破曹公;下寨。

卻說曹操正坐間,有人報曰:“今有袁紹軍來搦戰。”丞相大驚,火速點軍;即便立智囊先生張遼為軍師,夏侯惇為先鋒,曹仁為大將,克日曹相起十萬軍前行。

數日,與冀王軍相對。曹操與顏良打話。顏良怒曰:“曹賊休走!”縱馬持槍,直取曹公。夏侯惇出馬相交,約戰三十合,夏侯惇大敗。各收軍,天晚下寨。

次日,顏良又搦戰。夏侯惇再出馬,又敗。曹仁出馬與顏良戰,曹仁敗。顏良就勢掩殺,曹軍痛折太半。自午至暮,顏良回軍歸營,見冀王,具說得勝。袁紹大喜,賞軍。

卻說曹相引敗軍回長安,請關公赴宴。曹操說顏良之威。筵宴未畢,有人報曰:“顏良引軍搦戰。”操言曰:“眾軍先行。”又曰:“美髯公隨後押糧草去。”丞相亦行上馬,與眾軍前接袁紹軍。兩陣相對。顏良出馬搦戰,夏侯惇亦出馬。二人決戰三十合,夏侯惇敗歸於本陣。

曹公歎曰:“顏良英勇,如之奈何?”正悶中,有人報曰:“有關公至。”曹公急接至廳,具說顏良之威。關公笑曰:“此人小可!”

【關公刺顏良】

關公出寨,掉刀上馬,於高處觀顏良麾蓋,認的是顏良蓋。見十萬軍圍繞營寨,雲長單馬持刀奔寨,見顏良寨中,不做疑阻,一刀砍顏良頭落地,用刀尖挑顏良頭複出寨,卻還本營,見曹公,駭然而驚,手撫雲長之背,言曰:“十萬軍中取顏良首級,如觀手掌,將軍英勇之絕也!”雲長:“關羽不強。兄弟百萬軍中取一顆人頭,如觀手掌。”曹公曰:“張飛更強!”又有廟讚:

勇氣淩雲,實曰虎臣;

勇如一國,敵號萬人。

蜀吳其翼,吳折麒麟。

惜乎英勇,前後絕倫!

卻說袁紹,敗軍歸營說關公殺了顏良。袁紹大怒,罵皇叔:“你與關公通同作計,斬吾愛將顏良,損吾一臂!”令人推皇叔欲斬。交醜告曰:“主公息怒,小人願往與關公交戰,報顏良之冤。”

文醜引軍前行,與曹軍對陣。文醜叫曰:“胡漢出馬!”關公不打話,便取文醜。交戰都無十合,文醜敗,撥馬走。關公怒曰:“焉能不戰!”急追三十餘裏,至渡口,名曰官渡。至近,關公輪刀,關公誅文醜,覷文醜便砍,連肩卸膊,分為兩段。文醜落馬死。曹相引眾軍殺袁紹軍,十死七八。敗軍回見袁紹,具說關公殺了文醜。袁紹大驚:“去吾二臂!叵耐劉備故言關公不知所在,今損吾二將!”令人推轉先主要斬。不防一人向前跪下,是恒山趙雲,言曰:“其實關公不知劉備在此,若知先主此處,一逕來投大王。弟兄三人曾對天發誓,不求同日生,隻願同日死。”又言:“小人保著劉備,相從到曹軍陣;如關公見劉備,決然來投。”袁紹無語。“怕大王不委,當小人家屬百口。”袁紹方許,且免先主之命。

趙雲並先主,上馬出寨前行。先主自思:若非趙雲,我命不保。想兄弟雲長官封壽亭侯,受漢家德政,亦無弟兄之心。今無去處。有荊州劉表,見為荊王,我若到,有安身處。不顧趙雲,縱馬加鞭,望西南上便走。

趙雲急追告曰:“先主何往?”不語。趙雲曰:“先主但言,雲亦去。”趙雲自思:先主非俗人之像,異日必貴;又兼是高祖十七代孫,我肯棄之?急追至近,趙雲又問。先主見趙雲追急,先主實訴其由,言曰:“今有雲長,亦受漢祿,不想結義之心。今有荊王劉表,我今且於荊州居住。”雲曰:“既先主居於荊州,雲亦逐之。”先主曰:“你之家屬見在冀王,亦為質當,爭忍去之?”趙雲曰:“玄德仁德之人,異日必貴。”二人往西南上去。

卻說曹操,心中大喜:少有關公,十萬軍中單馬刺顏良,官渡追文醜,世之英勇,我若得佐,覷天下易可也!曹操亦伸禮而待關公,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金,下馬銀。又獻美女十人,與關公為近侍。關公正不視之,與甘、糜二嫂,一宅分兩院。關公每日於先主靈前,朝參暮禮。

當日天晚,去二嫂宅內,見二嫂靈前燒香奠酒啼哭。關公笑曰:“二嫂休哭,哥哥隻在裏。”甘、糜曰:“叔叔醉也?”關公曰:“聽得哥哥在冀王袁紹處見有。嫂嫂收拾行裝,來日辭曹丞相,往袁紹處。”關公卻歸本宅。

至來日,關公去辭曹丞相,至相府,門前掛著“酉”字牌。關公卻歸本宅。至第二日再去,相府門前又掛著“酉”字牌。關公卻歸本宅。至第三日再去,相府門前又掛“酉”字牌。關公怒曰:“丞相故不放參!”複還本宅,將累賜底金銀,蓋數封監;並印符文付與十個美人。又令人收拾軍程鞍馬,請二嫂上車,出長安,西北進發。

卻說曹相怒曰:“想雲長如此重用,中不肯守我,卻於袁紹處去!”曹相閉門三日不開,先知關公欲往袁紹尋覓見皇叔;內有心腹人,都是曹公耳目。相府不開三四日。曹相共眾官商議,有智囊先生張遼曰:“先使軍兵於霸陵橋兩勢埋伏。如關公至,丞相執盞與關公送路;關公但下馬,用九牛許褚將關公執之。如不下馬,丞相贈十樣錦袍;關公必下馬謝袍,九牛許褚可以執之。”曹操深喜。先於霸陵橋埋伏軍兵。曹操、許褚、張遼都至霸陵橋上等候。

【曹公贈袍】

不移時,關公至。丞相執盞。關公曰:“丞相不罪,關羽不飲。”亦不下馬。又將錦袍令許褚奉獻,又不下馬;關公用刀尖挑袍而去。關公曰:“謝袍,謝袍!”前後無數十人,唬曹公不敢下手。

雲長押甘、糜二夫人車,前往冀王處;數日,前到冀王寨。門吏報曰:“今有關公在於於門首。”冀王驚曰:“害我兩員大將,今來此!”冀王自思:關公卻來此處,我若得關公,愁甚信都不穩?令人請關公入寨。

袁紹相見,禮畢,邀關公上帳。冀王勸酒,關公不飲酒:“家兄不見,在於何處?”冀王曰:“先主醉也。”

關公自思:此處無俺哥哥。公曰:“門外有二嫂,請來寨中飲酒,未為晚矣。”冀王大喜。關公出寨上馬,急呼把門人至,一手捽發,一手拔劍,問曰:“先主有無?若不實說,便殺著你!”唬門人連聲道:“無。”又問何往。門人曰:“和趙雲投荊州去也。”關公方免。

【關公千裏獨行】

卻說關公與二嫂往南而進太行山,投荊州去。唯關公獨自將領甘、糜二夫人過千山萬水。

卻說先主並趙雲,引手下三千軍,正南上行。驀聞鑼鼓響,見一火強人。當先一人,茜紅巾、熟銅甲、開山斧,高聲叫曰:“留下買路錢者!”先主出馬言曰:“是何名姓?”賊人見先主,連忙下馬施禮,言:“玄德公別來無恙。是漢臣鞏固,為董卓弄權,於此中為寇。”遂邀先主、趙雲,並眾軍入山寨,牛酒管待。

正飲酒,一小校報曰:“有大王使命至。”鞏固出與使命相見。使命曰:“今奉大王聖旨,為你三個月不來進奉錢物,本待將你頭去,且免今番;若再不見奉,決不肯休。時開權免。”鞏固還帳,見先主;先主問曰:“是那國來的使命?”鞏固曰:“終前山中。則說小人獨鎮中原,近有一人引十疋馬來,殺敗小人。每月要進奉。在於山南一古城,自號‘無姓大王’。古城內建一宮,名曰黃鍾宮,立年號是快活年。使一條槍丈八神矛,萬人難敵。”先主聽說畢,暗想:“莫是張飛?”

趙雲使一條槍名曰涯角槍,海角天涯無對。《三國誌》除張飛,第一條槍。趙雲要看無姓大王,並先主眾人一發下山。離古城相近,趙雲故將鑼鼓喧天。

卻說張飛在古城宮內,正坐間,小軍報曰:“不知甚人,城外搦戰。”張飛聽得,大叫一聲:“是誰?那個敢死的?”急令備馬,火速披掛,掉槍上馬,引部下數騎出城北門,望見先主軍兵,便飛將來。

兩陣相對。張飛曰:“甚人搦戰?”趙雲出馬持槍。張飛大怒,使丈八鋼矛,卻取趙雲。二馬相交,兩條槍來往如蟒,硬戰三十合。張飛怒曰:“曾見使槍的這漢真個強!”又戰三十合,趙雲氣力不加,敗回馬本陣裏來。張飛怒曰:“正好廝殺,嗑早敗!”縱馬持槍,趕趙雲至陣前。

先主認的是張飛,叫曰:“兄弟張飛!”張飛視之,卻是哥哥;滾鞍下馬,納頭便拜,言:“哥哥,怎生來這裏?”便上馬相邀入城裏做皇帝去來。眾人一齊入城去。

張飛邀先主正廳坐,飲宴。張飛問:“二哥哥在於何處?”先主具說關公扶佐曹操,官封壽亭侯;殺袁紹兩員將,“險送我性命,亦無桃園之恩。”張飛聽畢,大怒:“叵耐胡漢!爾言不求同日生,隻願同日死。爾今受曹操富貴!我若見你,定無幹休!”再勸先主酒。

且休說先主在古城,卻說關公至古城相近,使人報與張飛。張飛聽的,大叫:“叵耐胡漢,爾今有何麵目!”急令備馬披掛,並先主眾人出。

張飛見關公,躍馬持槍直取關公。關公言曰:“兄弟張飛!”張飛不聽,使槍刺關公。關公急忙架隔遮截。張飛見關公不廝殺,搦馬曰:“爾乃無信之人,忘卻結義之心!”關公曰:“兄弟不知。我今引二嫂並阿鬥,一千裏地,故來尋你兄弟、哥哥。你今何故殺我?”張飛曰:“你受曹操富貴,故意埋藏來追先主。”二人語話,又見塵頭映日,似雨遮天。至近,亦有旗號,上寫“漢將蔡陽”。張飛回言:“爾不順曹操,今有漢將蔡陽,爾今引來,故意征伐。”關公視之,回馬與蔡陽相對。

【關公斬蔡陽】

蔡陽傳令眾軍排開陣勢。蔡陽出馬言曰:“忘恩之人!我奉丞相鈞旨,故來追爾!”關公大怒曰:“我非忘恩,今引家小來尋兄長。與曹相所立大功,亦報其恩。”又令人搖旗噪鼓,蔡陽持槍欲取關公,關公縱馬輪刀,鼓響一聲,被關公一刀砍了蔡陽頭,其軍亂走。名曰“十鼓斬蔡陽”。

張飛見關公斬蔡陽,滾鞍下馬,施禮向前,言曰:“早來二哥不罪。兄弟道二哥順了曹操,不想二哥貞烈之心。”納頭便拜。禮畢,遂邀關公入城。

關公見先主,禮畢,先主曰:“兄弟壞了袁紹兩將,我性命險些不保;若非趙子龍,豈能得脫?不想今日相見。”羽曰:“不知哥哥在彼。”遂請二嫂並阿鬥下車,弟兄三人相會。先主兩手加額言:“若非天然聚會,怎想今日得大將趙雲。趙雲兵三千,通有五千軍。”三人大喜,每日設宴,名曰古城聚義。

當日,先主言曰:“這古城不是久戀之鄉,倘若曹操軍來,如之奈何?今有荊州劉表,見為荊王;若見荊王,但得一郡之地,可以居止。”關、張言曰:“此言甚當。”即便收拾,選日登程。

休說途中十日,早到荊州,令人前報。荊王劉表出城接先主,邀入城,於館驛中安下。荊王排宴。王曰:“不想皇叔到此。今荊州亦無親人,吾今有皇叔、關、張,是吾之肘膊。”傍有二皇丈蒯越、蔡瑁二人,有不忿之心。荊王入內,眾官皆散。

蒯越、蔡瑁共議:“今有劉先主奪吾權,可以除之?”蔡瑁曰:“遺於外是以當便。”二人入朝見王,奏曰:“今有新野見闕太守,恐曹操軍來先取新野,後取樊城,難以治之;可交皇叔、關、張守新野,為太守,鎮曹操不敢犯界。”荊王準奏。二人傳聖旨於皇叔、關、張三人,選日起離。二人曰:“先交關、張二將領家屬去,皇叔且休去;來日是三月三日,賞河梁筵會了,去亦未晚。”先主果然不去,二將家小先行。

卻說二皇丈設計欲圖先主,二人謀定,請皇叔於會上,酒至半巡,使壯士殺之。二人既定計了,請皇叔出驛。正三月三日,傾城民盡出賞河梁會。蒯越、蔡瑁請皇叔出襄陽城外赴宴。蒯越暗使壯士。內一人見皇叔麵如滿月,隆準龍顏;私奔於皇叔,附耳具說。皇叔大驚,便令人牽馬於柳陰中。皇叔故粘衣私出,於柳陰上馬,令人報曰:“走了皇叔也!”蒯越、蔡瑁大驚,急令牽馬引軍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