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愛李應和李靜,她對她的兄弟——李應的叔父——真負責任看護李應們。她也真對於李氏祖宗負責任,不但對於一家,就是對於一切社會道德,家庭綱紀,她都有很正氣而自尊的負責的表示。她是好婦人,好中國婦人!
“姑娘!你可不是七八歲的孩子,凡事你自己應當知道謹慎。你明白我的話?”
“姑母你大概不願意我和王德說話?王德和我親兄弟一樣,我愛他和愛李應一樣。”
“姑娘!姑娘!我活了快六十歲了,就沒看見過女人愛男人不懷著壞心的。姑娘你可真臉大,敢說愛他!”
“姑母,說‘愛’又怕什麼呢?”李靜笑著問。
“姑娘你今天要跟我頂嘴,好!好靜兒!我老婆子就不許你說!你不懂愛字什麼講?別看我沒念過書!”
“得了,姑母,以後不說了,成不成?”李靜上前拉住姑母的手,一上一下的搖著,為是討姑母的喜歡。
“啊!好孩子!從此不準再說!去泡一壺茶,我買來好東西給你們吃。”
好婦人如釋重負,歡歡喜喜把買來的水果點心都放在碟子裏。
李靜把茶泡好,李應也回來了。姑母把王德叫過來,把點心水果分給大家,自己隻要一個爛桃和一塊擠碎了的餑餑。
“姑母,我吃不了這麼多,分給你一些。”李應看姑母的點心太少,把自己的碟子遞給她。
“不!李應!姑母一心一意願意看著你們吃。隻要你們肥頭大耳朵的,就是我的造化。阿彌陀佛!佛爺保佑你們!有錢除了請高香獻佛,就是給你們買吃的!”
好婦人不說謊,真的這樣辦!
“李應,你的事怎樣?”李靜故意避著王德。
“有些眉目,等姑父回來,我和他商議。”
“你見著他?”姑母問。
“是,姑父晚上回來吃飯。”
“李應!快去打酒!你姑父沒別的嗜好,就是愛喝杯鹹菜酒!好孩子快去!”
“李應才回來,叫他休息一會,我去打酒。”王德向那位好婦人說。
“好王德,你去,你去!”好婦人從一尺多長的衣袋越快而越慢的往外一個一個的掏那又熱又亮的銅錢。“你知道那個酒店?出這條街往南,不遠,路東,掛著五個金葫蘆。要五個銅子一兩的二兩。把酒瓶拿直了,不怕搖蕩出來,去的時候不必,聽明白沒有?快去!好孩子!……回來!酒店對過的豬肉鋪看有豬耳朵,挑厚的買一個。他就是愛吃個脆脆的醬耳朵,會不會?——我不放心,你們年青的辦事不可靠。把酒瓶給我,還是我去。上回李應買來的羊肉,把刀刃切鈍了,也沒把肉切開。還是我自己去!”
“我會買!我是買醬耳朵的專家!”王德要笑又不好意思,又偷著看李靜一眼。
“我想起來了。”好婦人真的想了一會兒。“你們兩個也不用出去吃飯,陪著你姑父一同吃好不好?”
王德沒敢首先回答,倒是李應主張用他們的錢多買些菜,大家熱鬧一回。姑母首肯,又叫李應和王德一同去買菜打酒。因為作買賣的專會欺侮男人,兩個人四隻眼,多少也可少受一些騙。然後又囑咐了兩個少年一頓,才放他們走。
李靜幫助姑母在廚房預備一切,李靜遞菜匙,姑母要飯杓;李靜拿碟子,姑母要油瓶;於是李靜隨著姑母滿屋裏轉。——一件事也沒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