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人物是:北郊學務大人南飛生,城北救世軍軍官龍樹古,退職守備孫占元(孫八的叔父),城北商會會長李山東,和老張,孫八。其餘的大概都是各路代表的埋伏兵。
聽說在國會裏,管埋伏兵叫作“政黨”,在“公民團”裏叫作“捧角”,有些不體麵的北京人,也管“捧角的”叫作“捧臭腳”。要之,埋伏者即聽某人之指揮,以待有所動作於團體運動者也。
大家坐下,彼此交頭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一齊說。誰也想不起怎樣開會。倒是孫守備有些忍不住,立起來說道:“諸位!該怎麼辦,辦哪!別白瞪著眼費光陰!”
南飛生部下聽了孫守備說的不好聽,登時就有要說閑話的。南飛生遞了一個眼神,於是要說話的又整個的把話咽回去。南飛生卻立起來說:
“我們應當推舉臨時主席,討論章程!”
“南先生說的是,據我看,我們應當,應當舉孫老守備作臨時主席。”老張說。
“諸位多辛苦,家叔有些耳聾,這些文明事也不如學務大人懂的多,還是南先生多辛苦辛苦!”
孫八說完,南飛生部下全拍著手喊:“讚成!”“讚成!”其餘的人們還沒說完家事,國事,天下事,聽見鼓掌才問:“現在作什麼?”他們還沒打聽明白,隻見南飛生早已走上講台,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鄙人,今天,那麼,無才,無德,何堪,當此,重任。”
台下一陣鼓掌,孫老守備養著長長的指甲,不便鼓掌,立起來扯著嗓子喊叫了一聲:“好!”
“一個臨時主席有什麼重任?廢話!”台下右角一個少年大聲的說。
南飛生並未注意,他的部下卻忍受不住,登時七八個立起來,搖著頭,瞪著眼,把手插在腰間。問:
“誰說的?這是侮辱主席!誰說的,快快走出去,不然沒他的好處!”
龍樹古部下也全立起來,那個說話的少年也在其中,也都插著腰怒目而視。
“諸位,請坐,我們,為公,不是,為私,何苦,爭執,小端。”主席依然提著高調門,兩個字一句的說。
左右兩黨又莫名其妙的坐下,然而嘴裏不閑著:“打死你!”“你敢!”“你爸爸不是好人!”“你爸爸一百個不是好人!”……
“諸位!”孫守備真怒了:“我孫家叔侄是本地的紳士。借廟作會場是我們;通知地方派兵彈壓是我們;預備茶點是我們。要打架?這分明是臊我孫家的臉!講打我當守備的是拿打架當作吃蜜,有不服氣的,跟我老頭子幹幹!”孫守備氣的臉像個切開的紅肉西瓜,兩手顫著,一麵說一麵往外走:“八爺?走!會不開了!走!”
孫八要走,恐怕開罪於大眾。不走,又怕老人更生氣。正在左右為難,老張立起來說:
“今天天氣很熱,恐怕議不出什麼結果,不如推舉幾位代表草定會章。”
四下埋伏喊了一聲“讚成”。然後左角上說:“我們舉南飛生!”右角上“……龍樹古!”以次:“張明德”“孫占元”“孫定”“李複才”,大概帶有埋伏的全被舉為起草委員。主席聽下麵喊一聲,他說一聲“通過”。被舉的人們,全向著大眾笑了笑。隻有孫老守備聽到大家喊“孫占元”,他更怒了:“孫占元,家裏坐著如同小皇帝,代表算什麼東西!”
主席吩咐搖鈴散會,大眾沒心聽孫守備說話,紛紛往外走。他們順手把點心都包在手巾內,也有一麵走一麵吃的。後來孫八檢點器皿,聽說丟了兩個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