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顯祖是明代資本主義開始萌芽、思想界出現非孔反道學異端思潮以後的進步作家。他政治上讚同東林黨人,哲學上崇敬泰州學派的李贄,接受了反對道學、提倡人性的觀念,所以在文學上主張以意趣神韻為主,提倡性靈、反對摹擬,反對斤斤計較、刻板僵化。《牡丹亭》的創作較好的體現了他的主張。他以充滿才情的文筆、浪漫主義的手法表現了青年男女對愛情的追求,暴露了禮教的殘酷和虛偽,在思想和藝術上都給當時的人們以極大的震動。

杜麗娘是古典戲曲中最令人難忘的女性形象之一,具有明代新的時代特征。她所受封建束縛比崔鶯鶯更甚,鬥爭更艱苦。她在官衙住了三年,連有個後花園都不知道,可見父母拘禁之嚴。她這一生根本沒有享受愛情的可能,注定必須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的丫頭也幼稚懵懂,不會像紅娘明萬曆刻本《牡丹亭》那樣給她幫助。她的形象是明代初期大力提倡程朱理學、宣揚封建道德時代的典型。同時,杜麗娘的反抗也更堅決、更強烈、更執著。《詩經》中的愛情詩和花園裏的春光一旦喚醒了她的青春,她就有感而夢,到夢中去追尋現實中找不到的愛情。而夢中的愛情使她迅速成長,她不再壓抑,不再羞恥,她甚至驕傲地對春香宣布了自己的愛情(《寫真》)!夢境不可再,她就毅然決定為情而死。死後她仍然沒有放棄追求愛情,呼冤喊屈,訴說一夢而亡的經曆,以至至情感動了判官,許她“隨風遊戲,跟隨此人”,終於在現實中找到了夢中情人,死而複生。還魂後為了愛情,她大膽與父親爭辯,寧可不做杜家女,也決不放棄柳夢梅。她的反抗精神大大超過崔鶯鶯。

《牡丹亭》具有鮮明的浪漫主義特色,作者熱情奔放地賦予“情”以超越生死的力量。杜麗娘經曆了現實、夢幻與幽冥三個境界,這顯然是作者幻想的產物。作者借用三種境界的對比來表達理想和思想,用夢幻和幽冥反襯出了現實的殘酷。杜麗娘的夢境是那麼溫柔纏綿、五彩繽紛。醒過來麵對的是母親的嘮叨和淒涼枯燥。幽冥中判官雖然麵目猙獰,畢竟替她查了婚姻簿,放她出了枉死城,體現了一種人情味。還魂後麵對的父親反而隻有冷酷和僵硬。這些都很好地體現了作者對理學的批判力量。同時作品呈現著光怪陸離的色彩,花神、土地、地府判官、鬼卒,與現實中的人物結構成了現實和精神兩重世界,深刻描繪出了封建社會的本質。最後讓現實中不可能的愛情理想得到了實現,體現了作者強烈的理想主義色彩。

《牡丹亭》的語言也獨具一格,兼具本色與文采之長,熔鑄了唐詩、宋詞、六朝辭賦的華麗優美,又繼承了元雜劇的自然真切和生動傳神。深得後人的讚賞。

《牡丹亭》問世之後,各地紛紛上演。許多劇作家如沈王景、呂玉繩、臧晉叔、馮夢龍等都著手進行改編。他們改動了《牡丹亭》中一些不合音律的地方,結果引起一場關於戲曲創作的大爭論。湯顯祖不願意別人亂改動,他說:“《牡丹亭記》要依我原本,其呂家改的,切不可從!雖是增減一二字以便俗唱,卻與我原作的意趣大不同了。”甚至還說出“餘意所至,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這種偏激的話來。吳江派的沈王景則認為“名為樂府,須教合律依腔。寧使時人不鑒賞,無使人撓喉捩嗓。”這就是戲曲史上有名的臨川派和吳江派的論爭。湯顯祖與沈王景對立的觀點,在於他主張戲曲作品要言情,要以表達情感內容為主,提倡才情,不忌麗辭,不拘音律。為了作者抒情和渲染意境情致的需要,認為可以犧牲音律。論辯過程中的偏激之言,考察他的思想,我們會懂得,這是一個才子、思想家的矯枉過正。而在實際創作中,他還是講究音律的。當然,《牡丹亭》也存在有時用典冷僻、有的片段顯得晦澀生硬的瑕疵。

《牡丹亭》至今光彩依舊,仍然是活躍在舞台上的優秀昆曲劇目。另外還有《勸農》、《閨塾》(《春香鬧學》)、《驚夢》(《遊園驚夢》)、《尋夢》、《拾畫》、《叫畫》等出經常單獨演出。《牡丹亭》還被譯成多種文字介紹到國外。德國洪濤生翻譯的《牡丹亭》1933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全譯本1937年分別由蘇黎士和萊比錫拉舍爾出版社出版。英文的全譯本由美國的印地安那大學出版社出版,日譯本有兩種版本。此外還有多種單折的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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