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我們班上有什麼人都記不住。”
楊真點點頭,暗地裏咬了咬牙。
五毛錢事件之後,他就恨上了餘心。
餘心不曉得自己的行為已經深深傷害了這位瘦瘦的高個子。他第二天帶著斑斑駁駁的臉去上課,看到楊真的時候甚至還豎起中指,露出了威脅的表情。
楊真更怨恨他了。
無奈兩人確實沒有任何交集,楊真除了拐彎抹角地打過幾次小報告之外,也沒辦法報復餘心什麼。
就是他坐的位置很好,一抬頭就能越過十二排的圓腦袋,盯著餘心的後腦勺。
餘心上課總是在睡覺,書包歪歪扭扭,也沒有像樣的文具。他後腦勺左側有一撮頭發是發黃的,像是挑染過,特別突兀。他還特別喜歡在課間發出愚蠢而粗魯的笑聲,和他那幾個死黨一起。那四個高矮不一的男孩子自詡為四大天王,平生誌向就是挑戰隔壁街十九中的大佬們,然後從德勝街一路砍到東門大街。
楊真還知道餘心有一個嗜賭的父親,因為欠了太多錢,被高利貸打死了。那時候正好是六月,他們就要參加小升初考試。餘心上午和同學一起拍了畢業照,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就被班主任叫到了一邊。楊真走回教室,看到餘心從自己身邊跑過,沖進教室裏,在自己的位置上抓起拉鏈已經拉不上的書包。一串鑰匙掉在楊真腳下,楊真鬼使神差地撿了起來。
餘心從他手裏一把奪走那串鑰匙,頭也不抬地下了樓。楊真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很快看見餘心一個人穿過被烈日曬得發軟的硬化地麵,飛快地往校門跑。
楊真從沒見過餘心跑得那麼快,就連他代表班級拿了校運動會男子四百米冠軍的那一次,也沒有那麼快。
他也已經不記得班上的許多人了,但卻仍然記得臨近畢業時他站在講臺上幫老師發畢業照時,全班五十四個人,隻有餘心沒有到。
關於過去的摩擦,餘心毫無印象。事實上就連楊真自己也早就忘記了。
當他忙於與別人談情說愛,忙於埋頭在數據分析報告裏尋找紕漏或者機會時,他是分不出一點兒時間和空間浪費在追憶往事上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楊真很閑。
人一閑,就想找點兒事情來打發時間。
楊真給餘心倒了杯水,推到他麵前。在餘心呆愣的表情裏他又笑了笑,起身走回去看爐火。
餘心慢吞吞喝了那杯水,有點茫然,又有點兒高興,還帶著些說不清楚的緊張。楊真笑的樣子……真他媽好看,整條德勝街也找不出這麼帥的一個人了。他想。
“鋪子剛恢復營業,你知道的。”楊真用粗長的筷子從鍋子裏把整雞夾出來。湯水裏放了薑片、蒜粒和料酒,並沒有任何大料,但雞是很好的三黃雞,肉嫩皮脆,香味又鮮又濃,滾滾地從鍋子裏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