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卷三 歡樂頌:四隻小天鵝獨舞之三(2 / 3)

嗬絲·前孬妗說到這裏,我們就有些恍然大悟,我們真的一下明白了,我們是上了莫勒麗·小娥的當了。她什麼都沒有改變。美容院還是過去的美容院,理發員還是過去的理發員,陽台還是過去的陽台──不說不知道,一說真是嚇一跳。我們怎麼能這麼無知胡塗呢?我們怎麼就這麼容易上當受騙呢?為什麼這個世界就不是樸素善良人的世界──我們就剩下這點東西你們還要對我們繼續掠奪嗎?──而是騙子和無賴的天下和天堂呢?想著想著我們除了對自己生氣接著我們對欺騙我們的人也不能原諒了。你不能這樣。你沒有資格這麼做。如果你和我們一樣無知也就罷了,問題是你揣著明白裝胡塗把對曆史的操作當作一個手段故意來騙我們耍我們涮我們可不就是品質問題了嗎?當我們不明白這一點的時候我們還擁護你,當我們明白這一點之後我們再擁護你可就無可救藥了。我們真為你當初廉潔操勞的虛偽形象而感到不好意思除了這個我們還對自己痛恨不已。我們真是太容易上當了。我們真是太痛恨別人和自己了。這個時候我們可就對曆史不管不顧了。我們不批判誰來批判?我們不趕緊拋棄你還等什麼?我們不擁護後來者對你反戈一擊我們就解不了心頭之恨。於是一切都順理成章了。站隊站錯了,馬上就站過來。接著我們戴罪立功反戈一擊地又替嗬絲·前孬妗姑姑想到了莫勒麗·小娥的一條新罪行:姑姑,她除了你剛才揭發的一切,她除了愛因人熱,還拉下一條呢,那就是:她當初拿進去的是石頭,不也是別人的石頭嗎?說到這裏,我們也有些洋洋自得和振振有詞了,我們搖身一變也成為曆史的新人了。但我們沒有想到,我們搖身一變雖然拋棄了舊人莫勒麗·小娥,但是我們在新領袖嗬絲·前孬妗眼裏,和莫勒麗·小娥一樣身上還有許多曆史的毛病沒有克服呢。還不能馬上承認我們呢。還不能讓我們馬上跟她站在一起呢。改編一支投誠的軍隊能那麼容易嗎?我們不洋洋自得和振振有詞還好些,一洋洋自得和振振有詞反倒激起了嗬絲·前孬妗姑姑的憤怒。在我沒有承認你們的時候,你們就自己承認自己了?她因為我們現在的進步就更加警惕我們的過去。當然一開始她對我們的投誠還是接納──接納下來再說,說:

「就是。還有石頭呢。石頭也是舊的呢。」

接著就生氣了:

「那你們剛才在我從大幕一側露出大腿和天鵝服的時候,還在下麵懶散和打哈欠幹什麼?沒給你們帶來什麼新東西的人你們在曆史上歡呼和擁戴,認為得到了什麼新的寶貝,給你們帶來新東西的人到了,你們卻在那裏懶散和打哈欠。如果沒有這個對比我對你們的迅速投誠和幡然醒悟還可以相信,有了這個對比我對你們這麼迅速的投誠倒有些懷疑了。你們是不是想象糊弄曆史一樣糊弄新人呢?那麼我對你們的回答就是:辦不到!本來我還想立即接納你們,現在我倒要推遲一段時間再磨挫一下你們一會兒了。我甚至感到對你們這樣苦口婆心進行教育和掰開揉碎進行提醒是不是值得都值得懷疑──讓你們一輩子糊裏胡塗呆在罐子裏才好呢。你們以為你們的懶散和打哈欠是誰帶來的?一開始你們還認為是因為我的出場呢,是我的出場帶來演出時間的延長於是視覺器官就疲勞了,還沒有看到我的整身隻看到我的大腿你們就反胃了。你們已經看夠了,我是一個多餘的人;你們身邊的朋友夠多的了,有朋自遠方來隻能增加你們的膩歪和討厭。視覺已經夠疲勞了,大腦皮層已經不願再接收新的信號了。我給你們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樣,你說我冤不冤呢?你們怎麼就不仔細想一想,我還沒有出場怎麼會給你們帶來不愉快和一種疲勞呢?就好象異性關係階段同性關係階段生靈關係階段和靈生關係階段你們剛才是跟我上床的動物嗎?不是。我無非是一個後來者罷了。但是剛才那個在床上和在舞台上的人已經下床了下台了已經溜之大吉和逃之夭夭了,卻把舞台上和床的疲勞留了下來,無非你們出於懶惰的慣性讓逃走的也就走了,這時你們心中就膚淺地記著她給你們帶來的愉快和新奇,全忘了她演出和表演這麼長時間拿你們當一個試驗品給你們帶來的這一點新奇值不值得──也許你們潛意思中也意識到她並不是一個完全的新奇,如果是一個完全的新奇能把我們的腦細胞和腦電圖一直調到興奮的狀態,你們怎麼還會在演出之後感到大腦皮層的疲勞呢──當然也許正是因為興奮過度大腦皮層就更加疲勞了──這說明你們更加胡塗──但是,這疲勞不是那疲勞──我也不準備一概否定你們──你們意識的層麵雖然是懶惰的,但是你們的潛意識的眼睛一直倒是睜著的;你們在潛意識中也意識到了我的前任莫勒麗·小娥是在重複的背景下努出一個新結果來,這種因人熱的舊背景和一成不變的老故鄉加上你們剛才說的老石頭久而久之能不讓人感到疲勞和厭倦嗎?就是在這種老背景和因人熱的情況下,你們還是懸著心和提著膽在盼著一個出眾的和不平常的結果,這時你們對不平常和意外的結果盼望得就更加急切了,不然你們就會覺得這樣的等待更加不值得因為你們在潛意識中已經意識到了老背景。這時結果終於出現了,如果這個結果是一種平常也就罷了──說不定倒能提醒你們的覺醒,可是不幸,它還真是出人意料和不同反響──如果按照你們的習慣思維和胡塗想法去衡量和評定的話──她拿進去的是石頭,拿出來的怎麼就不是石頭而是一張折疊和裝訂的人皮呢?於是就出現了一種興奮上的反彈力,就在那裏忘乎所以地歡呼和跳躍起來。你們喊也喊了,跳也跳了──問題是你們到底喊的是什麼和跳的是什麼你們知道嗎?就沒有一個人去思考了──你們在長時間等待的疲乏的身體裏,又把最大的興奮調動出來了──倉庫裏就剩下這麼多東西了,再沒有別的了──當你們興奮完舞完龍燈和跳完Party之後,當然你們就感到疲乏、疲倦、疲軟和疲憊了──因為剛才你們已經疲於奔命,這個時候你們怎麼能不打哈欠和伸懶腰呢?恰恰就在這個時候,接著就該我出場了──我遇著你們可是真倒黴,本來一切疲勞都是前任和前邊的小天鵝和你們這些無知的觀眾自己給造成的,到頭來屎盆卻扣到了我頭上。我要為你們負擔後果。但這還不是事情的全部,也不是事情的根本。事情的另外和根本還在於當你們興奮和跳躍的時候,當你們的意識在做著這些活動的時候,你們的潛意識也已經意識到這是一種虛假的繁榮呢;你們似乎也從不變的故鄉和背景之中,從天幕上的一動不動的美容院的空鏡之中──這空鏡的產物是莫勒麗·小娥創造的嗎?不是,還是人家美眼·兔唇創造的──看到了什麼,你們已經要鬧騰和反水了,但是這時迷惑和蠱惑你們的像電話號碼本一樣的一疊子人皮出現了──不能說莫勒麗·小娥不會把握曆史時機,麵對著你們這幫愚蠢的觀眾;看著這人皮的小本當時你們隻顧想裏麵的電話號碼,於是就忘記背景所重複的一切了;你們接著還想給舊有的關係打電話呢,你們對新的世界和新的舞蹈還會有什麼期盼呢?疲憊之後,你們還感到沮喪──本來你們已經意識到的東西,現在也不敢正視和承認了,這負擔轉過頭又加到你們的情緒上,你們怎麼能會不沮喪呢──而沮喪才是疲勞的致命傷呢。你們的大腦已經被沮喪填滿了,已經不接受任何信號對一切都采取排斥態度了;就好象一輛擁擠的公共汽車,上車的人已經開始討厭在下邊擁擠的乘客了──而我在二十一世紀的九十年代,就有幸充當了這樣一個不幸的車下的顧客。本來一切和我沒有關係,一切都出於你們大腦的錯覺和乘坐公共汽車的排斥感,現在我毫不相幹地成了這樣一個被你們排斥的對象;就好象已經在遊戲之中的人,對剛到者和後來者有一種本能的排(手上文本一小段亂碼——無痕茶樓注)Party溜之大吉,留下一個屎盆又假借你們的手扣到了我頭上。你的用心是何其毒也,我不對你批得體無完膚能解除我的心中之恨嗎?於是你們也就上了她的當,一見麵就給了我一個不愉快。你們見到別人──別人在那欺騙和壓軋你們你們還渾然不覺──怎麼就那麼好脾氣?一到見了我──我才是給你們帶來新天地和新空氣的人,不但不同於莫勒麗·小娥,就是連她那一派的老祖宗美眼·兔唇也是徹底拋棄──怎麼倒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呢?這臉是使給誰看和摔給誰瞧呢?我給你們帶來好空氣,你們怎麼就不能還我一個好空氣呢?你們的脾氣怎麼就不能改一改呢?你們怎麼就不能對我笑臉相迎呢?你們的腦子怎麼就不能搬搬倉和騰騰空呢?你們的腦子繃得那麼緊和裝得那麼滿就是為了等待對付我嗎?如果你們是這樣,如果曆史和人民真是這樣破碗破摔的話,那麼我也就魚死網破──我在這裏跳不成,我走好了,我再換一個故鄉和場合罷了──故鄉既然是這樣,那就怪不得我了,我隻好把別人的他鄉當故鄉了。我不要在這裏看人的臉色!馬上給我訂機票,馬上裝箱子,套車,明天就去危地馬拉!」

我們能怎麼辦呢?我們隻好一把拉住她。當然在曆史上這種情況我們也見多了。我們也知道最終的結果是我們能夠拉住她真要放了她不拉她最後下不來台和出不了場的還是她本人。但是誰讓她是我們的姑姑和從這裏出嫁的姑娘呢?於是我們也就自欺欺人地一把拉住了她。我們也就笑臉相迎。我們隻好再一次做檢討和再一次站隊。過去我們站隊站錯了,誰知一錯還這麼深,站過來的時候又一次站錯了。我們要讓她的虛榮心有一個圓滿的滿足。我們一邊在那裏拉住她,一邊替她整理著臀部的羽毛和頭上的小發髻,像哄小孩或是哄老頭一樣地求她:

「嗬絲·前孬妗姑姑,不要生氣了,我們確實已經認識到剛才在你露出大腿的時候我們的懶散、伸懶腰和打哈欠是錯誤的了。我們不該這麼做。我們忘記了懶散和哈欠本應該出現的時間。如果提前一些好了。一切不是你帶來的,一切和你沒有關係。如果說我們過去一次次沒有做好,出現了錯誤之錯誤,從現在開始,我們進行誠摯的改正之改正行嗎?我們站過來又站錯了我們再站一次好不好?你再對我們站站過來的隊伍整理一次?我的姑姑,就讓將來淹沒現在吧,就讓明天淹沒今天吧(我們一把抓住嗬絲·前孬妗伸出去要說話、抗議和憤怒的手)──知道你對這話的本身也不滿意,你要說的意思我們知道:現在你們讓淹沒現在了?當初的懶散和哈欠你們怎麼不在我出場之前給淹掉和衝掉呢?你這樣抗議是對的,你現在抗議的是這樣一個問題,我們接著要說的也恰恰是這個問題。如果說當初我們在這個問題上大有分歧或幹脆就是分道揚鑣當然主要的責任在我們一切是我們認識不到造成的話,那麼你想著這個問題的同時我們接著也要檢討這個問題起碼現在咱娘們兒就想到一塊了。當初我們大水發的不是時候,我們是發晚了不是發早了,我們在該發水的時候在那裏懶散和打哈欠,不該發水的時候卻讓大水衝了龍王廟。我們怎麼不去衝一下自己呢?──在我們懶散和哈欠的時候,在我們情緒低落和曆史馬上就要發生轉折的時候──於是曆史就在我們身邊溜走了,我們就被拉下了,拉到了站台上;等意識到該上車和不該站在這裏懶散和打哈欠的時候,火車已經開遠了。這個時候我們卻輕易地想要來一場明天的大水多好哇,就可以將過去和今天的懊惱給衝走,將已經開走我們沒搭上的火車給淹沒,接著今天就可以再發一班火車了。在我們犯錯誤的時候,我們沉浸在其中自得其樂,當我們在受著錯誤懲罰的時候,我們卻幻想著一場明天的大水。曆史能是我們的家嗎?我們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嗎?曆史是一個可以隨意打扮的小姑娘嗎?──看,說著說著就把我們錯誤的根源給找出來了。我們錯誤的根源是什麼呢?就是一切太隨意了。我們總覺得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但是我們就是忘記了曆史是不能重複的。如果我們不是遇到你,遇到我們的嗬絲·前孬妗姑姑,我們到了死無葬身之地還不自知呢。我們看了兩出天鵝湖,但是真正的小天鵝的舞蹈和真正的天鵝湖是什麼樣子我們還不知道呢。我們前兩場的門票買得可真是冤枉。不但魔鬼死了,王子也死了,最後剩下的點腳而立的小天鵝也是假的。入娘的!姑姑,我們知道你現在對事實很憤怒,我們抓住你的手不讓你發作想向你解釋的就是我們不但認識到了自己以前的胡塗之胡塗和錯誤之錯誤,我們還知道你現在這樣對我們發火的本身也是對我們的愛護和幫助──你不但要讓我們超越昨天和今天,還要讓我們超越明天。明天的大水也不能提前飲用。我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你心裏是不是稍微有些消氣和解氣呢?是不是就可以把已經伸出去的手給縮回去,不再說話、抗議和憤怒了呢?接著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重新開始和說一說明天呢?往庸俗裏說,大人不計小人過,過去的嗬絲是一個黑歌星,過去的前孬妗就是我們的舅母,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往嚴肅裏說,我們還得從大局計不是?過去俺孬舅曾經說過,世上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煩惱和智能並不像我們想象得那複雜,(看著嗬絲·前孬妗又伸出手來,我們又忙著往回說)當然他說的也不一定全對,世界也不像我們想象得那麼簡單──但是,問題的根結在:你的舞蹈總不會因此就不跳了吧?如果說我們還是像過去一樣不懂事,我們的姑姑也不至於不清醒到這種地步吧:即你不會因為我們的錯誤和不懂事而影響到你的大局、舞劇、芭蕾和接著我們還要開下去的Party吧?不會因為我們的昨天而影響到你的今天吧?不會因為我們的今天而影響到你的明天吧?不會因為我們的暫時而影響到你曆史的發展吧?不會因為車輪一時陷在沼澤中不能自拔就自艾自歎連你的吉普車也不要了吧?你如果還不能自拔,我們可就要遭滅頂之災了──何況我們已經懂事了和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你還是從沼澤之中拔出來吧──當你自身從沼澤之中拔了出來,我們也就隨著你拔出蘿卜帶著泥地從錯誤的旋渦裏徹底解放出來了。我們的身家性命,都掛在你的身上呢。這個時候你就不是你自己了,你的招一式都牽扯著我們大家呢。你不在乎我們你還得對曆史負責和注意你自己的曆史形象呢。如果你從憤怒和懊惱中解脫出來我們皆大歡喜,如果你要不依不饒地和我們糾纏到明天的話,我們就一同淹沒、沉淪和完蛋。如果出現這種結果,遭到損失的首先是誰呢?如果我們破碗破摔起來這對我們也不算什麼,我們在曆史上已經多次扮演這種破碗破摔的角色了,現在再多一次也是虱多身不癢和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但是我們從你的角度──雖然過去我們總是從自己的角度從不明曆史真相的角度在那裏懶散和打哈欠得罪了曆史和阻礙了曆史,得罪了你,但是現在我們從你的角度──從大局和曆史的角度也是更加從我們的角度奉勸你一句:這種共同毀滅對於你就是自我毀滅的結果,恐怕是姑姑所不願看到的吧?你是千金之軀,我們是一地垃圾,你怎麼能在我們之中自暴自棄呢?親愛的,讓麻煩過去吧,昨天的事就不要再糾纏了,讓我們(以下一段,手上文本是亂碼——無痕共茶樓注),如果你再這麼下去就不是你耐煩不耐煩的問題而是人民群眾和觀眾還有多麼大的承受力的問題了。總是批評觀眾和覺得世人跟不上你們的思維跳躍和急速的步伐,你就沒有考慮自己是不是也有些脫離我們這些庸俗的群眾呢?一定不能媚俗嗎?(話說到這裏,大家也就哄堂一笑我們終於也看到皺著眉頭的小天鵝──正在計較我們的嗬絲·前孬妗──也憋不住笑了一聲。氣氛馬上輕鬆起來。我們苦口婆心的解釋還是達到了目的。我們趕緊趁著這個情緒和氣氛的轉折接著說──這時我們故意拿出一個調皮孩子混不吝的口氣說:)姑姑、老師、大人、姥爺,我們說的已經不少了,接著咱們來一個幹脆的吧:你說,因為我們的一個懶腰和一個哈欠,你到底要幹什麼?你的舞蹈專場接著還開不開了?如果開,我們也就既往不咎地接著往下看,當一群熱情忠實的好觀眾──老在口頭上批判過去、別人和前任有什麼用呢?把你現在的恐怖和玩意兒拿出來,才是給了我們一記更加響亮耳光呢:──如果不開,我們馬上就散場。既然我們是一群群盲,我們是一群丘八,我們混賬到底不就完了?看不懂你的舞蹈我們不看,讀不懂你的書我們不讀,我們不怕自己損失什麼。來一個幹脆的,開不開了?跳不跳了?我們有一幫人已經換上了伴舞的製服呢。不開不跳就算了,你趕緊脫下你的羽毛服,我們趕緊脫下我們身上的軍裝。沒有舞蹈,我們還可以到荒野上去走我們自己的英雄路嘛!」

接著我們做出馬上就要解散和散場的樣子。外圍的觀眾已經開始鬆動了,有人已經搬起自己的凳子了,有人已經又一次在那裏伸起懶腰和打起哈欠了,嘴裏說著:「沒勁!」娘兒們小孩已經開始用目光尋找自己的親人要結伴回家了,已經開始在那裏大喊小叫和尋子妥爺了。當然我們每個人和每個觀眾心裏都清楚,這也就是做給台上的演員看一看給她施加一下群眾情緒的壓力──這也是我們的最後一招了,這也是我們最後的晚餐了。──當然,曆史上來看,沒有一個台上的演員能逃脫我們這種玩笑的陰謀──明知不能上當,但還是踏上了我們給她挖的陷阱──最後落下個一敗塗地和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下場。這就是群眾的作用。為什麼說曆史是群眾創造的呢?雖然我們看不到曆史的轉折在車輪轉折的時候我們總在那裏伸懶腰和打哈欠,但是經過你們提醒當我們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們卻能用我們的最後一招阻擋住曆史的發展呢。這就是曆史的辯證法。誰也逃脫不了覆滅的下場。果然,嗬絲·前孬妗也像她的許多前任一樣,雖然看出了我們的陰謀和陰謀的無賴性,但是她也像曆史上任何一個演員和領袖一樣沒有辦法;我們給她留的餘地也就是隻能將錯就錯地承認我們的做法和大度地原諒我們所做的一切,以換取她的以大局計和舞蹈還要跳下去這一單純和單薄的目的。最後的結果和目的總是這麼單薄。剛才我們趁了一哄堂大笑的情緒,現在她也趕緊趁上去──雖然由於時間間隔太長有些牽強,但是末班車還是趕上了──她也寧肯把我們剛才的一切嚴肅的爭論現在簡化和庸俗成一場玩笑。就好象我們把一個孩子逗哭了他家的大人趕來時我們趕緊指著孩子說:

「看看,看看,還是經不起逗吧?一句玩笑,怎麼就急了呢?」

於是,一切的分歧和爭論,現在被一把玩笑的稀泥給摸平了。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了。玩笑,你可真是一把大稀泥。這時小天鵝果然就不再站到舞台的一側咕嘟著嘴跟我們生氣了,她馬上就跑到台上開始安定我們和我們已經搬起的板凳的情緒──這是人民和板凳力量的又一次顯示。我們還怕什麼呢?──她甚至還做出自己很委屈的樣子說:

「看看,還是不經逗吧?一句玩笑,怎麼就急了呢?是說不得和打不得,還是掉在灰堆裏的豆腐就吹不得了呢?一個懶腰和哈欠,指責你們一下又怎麼了?──但是姑姑並沒有別的意思,姑姑並沒有說接著就不帶你們玩接著就不帶你們看戲了,姑姑接著就不演出了,我說過這句話沒有?始終沒有!誰說不開了?誰說不跳了?開還是要開的,舞還是要跳的。誰把凳子給搬起來了?先把凳子給我放下!(她也用我們剛才的無賴和故做強迫的手段對付我們。誰說我們沒有共同點呢?也許過去沒有,現在就有了。於是我們也就把凳子給放下了。)停止父子和母女之間的呼叫!(我們也就停止了呼叫。)把散場的情緒給我收回來!(我們也就收了回來。本來我們也沒有當真。這隻是我們共同製止散場和滑坡的一個手段。於是我們也就順水推舟和順坡下驢地停止滑行。)這就對了。接著聽姑姑往下說。我承認,關於懶腰和哈欠的問題,我剛才說的是多了一些和抻得長了一些。但是在開創一個新的曆史時期的時候,我們總要先糾一下偏吧?糾偏的時候就免不了要過一下頭,不過正就不能矯枉。當然糾偏和矯枉的目的,還是為了開創曆史和未來。我18歲還不到就被你們嫁到他鄉,我在外邊經曆的一切和風風雨雨你們並不知道;當然,故鄉經曆的一切苦難屢屢被欺騙和愚弄的遭遇我也不完全清楚──僅僅知道你們剛剛受過兩道騙;我們也是多年沒在一起交流所以一下還建立不起新的對話渠道。對於一個偉大的演員來講,不在於她知道該唱什麼和該跳什麼,而在於她知道不該唱什麼和不該跳什麼──可在我演出之前,竟有一個因人熱的人在我之前霸占著故鄉的舞台和跳出了那樣的舞蹈,我心裏一下能不著急嗎?特別是看到故鄉的人民對這樣的舞蹈還歡呼雀躍──這時我不但對演員,就是對人民,心裏能不憤怒嗎?你們可真不爭氣。人在這種時候,就容易忘記講究工作方法。特別是當我明明知道你們上了當而現在我給你們帶來了矯正的羅盤帶來了正宗的舞蹈你們還在那裏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我的前任給你們帶來的疲勞而在那裏伸懶腰和打哈欠,我心裏能不起急和上火嗎?麵對這種情況,我能采取的方式無非是兩種,一種就像你們剛才耍孩子氣一樣,掉頭就走,我可以卸裝和洗臉,我頭上的小發髻怎麼紮上去的,現在再怎麼拆開就是了;在你們還沒搬凳子走的時候,舞台上的演員先走了;在你們沒有給我尷尬的時候,我先給了你們一個尷尬;這個時候你們的散場就不是對付我的一種手段而是你們自己的一種無奈了。

我是一個說走就走的人,我脾氣上來,不給任何人留麵子,誰在我麵前也說不通──作為一種人生的活法,這才是我向往的一種境地呢。說走就走了,連一聲『再見』都沒有,從此就遠走高飛和沒有音訊了。但是我能這麼做嗎?不能,我重任在身,我怎麼能像你們一樣耍小孩子脾氣呢?還得從大局計和從長遠考慮。我活得有些累。不然哪裏還有今天和給你們花馬掉嘴的機會呢?接著給我剩下的就是無奈的第二種選擇了。就是我們不散場接著我還得給你們跳下去。雖然我也知道我在美眼·兔唇之後再來跳這個舞蹈的本身不說對我本人怎麼樣起碼是對我舞蹈和藝術的不敬──以為我願意和她同台而舞呢?但是沒有辦法,我肩負著曆史的使命,我要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舞蹈,什麼是真正的曆史轉折,什麼是重新開始不因人熱──一個八歲的孩子把自己的灶眼點著接著開始蒸一鍋新的熱氣騰騰的饅頭。我們不吃剩飯。過去的背景我一個不用,過去的動作我一個不用,過去的人我一個不用,過去的美容院和理發師我也一個不用,過去的陽台我也不用──一句話說到底,過去所有的情節和細節都讓它們見鬼去吧,我就不信不洗頭不洗臉不理發不拿石頭就再玩不出新的花樣和恐怖來,就再玩不出新的開心和快樂來──我們故鄉的歡樂頌如果都是一個調調,不也讓人聽得太乏味和太單調了嗎?如果大家都是這樣,聽眾不伸懶和不打哈欠不散場不呼叫親人那才叫怪呢──但是事情恰恰相反,如果我去像別人那樣重複,你們這些愚蠢的觀眾倒是要不散場和不呼喊──既不在大雨中呼喊也不在細雨中呼喊,你們倒要老老實實在那裏坐著和聽著,搖頭晃腦地欣賞,你們的懶散和哈欠一會兒就過去了,世上沒有過不去的懶散和哈欠,就好象不管誰上台剛上台的時候我們都看不慣和不服氣,但是久而久之不也就習慣了嗎?到頭來你們會像歡迎和歡呼當年的美眼·兔唇一樣來歡迎和歡呼我。這一點我還能看不到嗎?這倒是讓我省心省事你們也省心省事的做法。──你們這樣引導的目的,無非是讓我再因人熱一次而你們也不在新的觀察和欣賞上花費什麼力氣,一切都是輕車熟路,不存在聽不懂和看不慣的問題,就好象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總是喜歡聽那些熟悉的老歌一樣。──但是你們能這樣,我還不能這樣呢,我就是不對自己負責,還得對你們、曆史和芭蕾的發展負責呢。於是我也就有了這些指責和矯枉過正。戀愛中的女人聲音是輕柔的,結婚後矯枉過正時的女人聲音往往是生硬的,誰都不能一手軟和一手硬。於是你們也就和你們的姑姑發生了一場人為的和理論的──現在還牽涉不到行動──爭論、討論和討價還價。一場關於真理標準的大討論。過去我們總覺得曆史上的爭論、努力、在田野上紅薯地裏的掙紮是沒有意思的,總覺得有這些爭論和沒有這些爭論、有這些努力和掙紮和沒有這些努力和掙紮結果總是相同的,不管是天上的浮雲還是姥娘挎著籃子在田野上行走的身影──我們對往事的回憶和看法總是虛無主義的,但是我們意識沒有意識到這些虛無恰恰就誤了我們的人生呢?──誤的還不是一代人。如果沒有曆史上一點一滴的積攢,記憶和水土都一點點流失,我們今天的心靈不就成了一片荒漠了嗎?因此,也不要小看我們剛才的爭論──不對曆史和美眼·兔唇否定一下和對你們矯枉過正一下,接著我們的曆史就沒法開辟你們對我的舞蹈就沒法看下去和深入下去──舞蹈的改變首先是我們的目光和觀念的改變。如果你們的觀念變了,哪怕我仍跳得和美眼·兔唇一樣,你們也會看出不一樣來;如果你們的目光和觀念沒有改變,我舞蹈的一切都變了,你們還是熟視無睹和莫衷一是。燈不撥不亮,話不說不明──當我看著你們的嘴巴已經張開了,你們的手已經舉起來了,你們理解和寬和的微笑已經掛在臉上了,我知道你們接著想說的是:這些我們都明白了,接著你給我們要跳的全新的恐怖的舞蹈是什麼呢?讓我不要再說廢話了是不是?──但是,你們覺得你們已經理解了,其實你們還是沒有理解;就是有所理解,也隻能說是理解了一半──隻是理解了否定的那一半但重建的那一半我現在還沒有重建起來你們從何理解呢?如果你們已經理解了,不就又矯枉過正變成先驗論了嗎?你們就從一個極端又走到另一個極端了──你們還是趕緊拾起自己的袖子捂上自己的嘴巴吧!──我還沒有跳,你們就已經寬和地笑了,這是讓我從另一方麵開始生氣的原因。你們笑什麼?你們是在笑你們自己!你們的笑容是什麼意思?是說我接著不用再跳了是不是?我所跳的一切都已經在你們的意料之中和把握之中了是不是?欺負誰的智力呢?恰恰相反,你們應該采取的正確的態度是:現在你們臉上隻能有一半理解的笑容,另一半的臉上應該同時露出困惑才是──那才是對現狀的全部理解和承認呢:對否定的一半理解了知道美眼·兔唇是因人熱應該拋棄可以嘲笑,但是接著對我開創的一切還屬於無知另一半臉上就應該是小兒麻痹的表情才對。隻有在我將全新的舞蹈跳完將謎底揭穿之後,你們才能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呢──現在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有些提前了。我這樣說你們明白了嗎?」

嗬絲·前孬妗在那裏聲嘶力竭地喊道。麵對她在暴雨中的呼喊,我們又一次張口結舌和感到無言以對。因為她說的比我們專業。到了舞蹈場上,就像到了釘皮鞋的大爺麵前關於皮鞋的釘法他說的一切似乎比我們想的都有道理這時我們一點插不上嘴一樣,再說什麼我們就露出外行了。是我們把皮鞋破壞了。連鞋的穿法和平日走路的樣子都出了問題。一切都是我們造成的。她用她之長一下擊中我們之短。她用我們提供的皮鞋給了我們一個還擊。他們恰恰忘記了一點:在交到你們手裏之前,這皮鞋是我的呀。但當我們被別人逼到角落之後,我們按照自己的思維慣性接著就不再懷疑別人了,就開始再一次懷疑自己:真是我們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了嗎?我們臉上的表情過於提前了嗎?過於統一和沒有分野和層次感了嗎?我們十幾年之前送她出嫁和上轎的時候,我們送過她一個紅頭巾或是綠軍褲,但是現在看,一個頭巾和一條軍褲的力量是支撐不了幾十年的。她變化了。她合體了。她長進了。而我們還留在原地。在剛剛發生的曆史衝突中我們執迷不悟,在繼往開來的新時代我們又沒有足夠的思想和知識準備。不但我們過去的懶腰和哈欠是錯的,就是後來故做散場的做法也開始露出膚淺之處讓人感到臉紅;不但散場的做法不對,就是最後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出了問題,我們不該這麼早地笑逐顏開。我們的笑容有了無知的提前量。在我們還沒有完全弄懂的時候,我們怎麼能全臉都笑呢?──如果說我們過去還有一半無知的話,現在經過嗬絲·前孬妗的再次提醒,我們就對自己的全部錯誤認識清楚和要痛改前非了。真的反悔和懺悔了。真的自我毀滅和投誠了。真的徹底否定自己和要跟上新時代的發展了。臉上有一半笑容是可以的──意識到對過去的否定和我們的投降;臉上另一半在笑就不對了──嬰兒還沒有出世你在那裏笑什麼呢?笑的盲目。笑的愚蠢。由於這種盲目和愚蠢性,說不定在傳媒上還會引起歧意呢。說不定大家就把它當作一種諷刺和嘲笑呢。讓大家看上去好象跟姑姑在那裏虛與委蛇呢。這不是一種真誠的欣賞,而是更大意義上的反叛還說不定──在傳媒上引起這種歧意還是小事,但由此影響到你對自己內心的否定影響到你對姑姑心悅誠服的投誠程度接著影響到姑姑舞蹈的公正欣賞事情就大了。何況,這一半臉笑的是諷刺,那一半臉笑的就真誠了嗎?連那一半臉對過去否定的真誠程度也會愛到牽連呢。這時半臉的諷刺就不是半臉的效果而成了對全臉的全盤否定都保不齊。嗬絲·前孬妗不這麼提醒我們不知道其危害還在那裏傻樂,一這麼提醒我們也覺得問題十分嚴重沒想到一時的疏忽和大意會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我們也太不拿自己的臉當回事了。我們的臉上也太讓人容易產生歧意了。我們的整臉也太容易把一半臉和另一半臉一鍋煮了。這個時候就不是因人熱不因人熱的問題,不管是因人或是不因人,到頭來煮出來的飯菜都成了大鍋湯。本來是好好的餃子或是餛飩,皮是皮餡是餡皮裏包著餡,到頭來怎麼成了一鍋皮餡不分的胡塗粥呢?這時我們是什麼?前孬妗不是前孬妗,我們倒是還原成過去那個邋遢胡塗和皮餡不分的鄉村婦女了。沒有一次煮出來的飯是是清爽的,沒有一次煮出來的粥是分明的,沒有一次頭發和臉是分清的,都是頭發和眉毛連著,上邊還滴溜著幾隻爬行的大肚虱子。我們不但在過去的黑歌星嗬絲麵前做錯了麵容,而且在我們過去的前孬妗麵前也無地自容了。這時前孬妗倒是嘲笑了我們一句:傻小子們,玩什麼小聰明呢,這些都是我玩剩的。這時我們就不再狡辯什麼,我們全臉到是露出了真誠的慚愧的笑容。我們不該在否定和承認並存的時代,就貿然和不自知地將自己全部力量和臉麵拿出動貢獻給笑容。本來笑容是一件好事,但是真理往前再走一步就是謬誤,現在滿臉笑容地就走到了誤區,就成了用的手打自己的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用一半的笑容否定了另一半笑容和我們的全部。認識到這些錯誤的意義還不僅僅在於這些意義的本身,對我們今後和未來的表情都有好處──就好象笑了一半臉會影響到全臉一樣,這時它們在意義上全是殊途同歸了。──那麼我們的麵部表情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呢?在這個徹底否定過去和繼往開來的時候。我們應該一半臉笑和一半臉哭才是呀。當我們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們隻是向過去的否定真誠地投了降。但是當我們向未來和將要上台的人也要投降的時候──剛才對將要上場的舞蹈還同有認識的情況下提前投降也是不對的──我們再把另一半不哭不笑的臉加上去可以嗎?剛才我們還有所保留,現在我們拿出我們的全部;剛才我們隻認識到錯誤的一半,現在我們把另一半錯誤也認識到可以嗎?隻要事情能繼續下去。隻要姑姑的舞蹈能跳下去。是我們,差一點阻礙了曆史的進程和發展,差一點影響到我們對未來和舞蹈的欣賞和加入。再一次地原諒我們吧嗬絲·前孬妗姑姑。我們唯有你。你是誰?你現在處在什麼階段?田野已經荒蕪了。大路上已經沒人了。天已經要黑了。已經是前無古人和後無來者了。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我們現在除了徹底──包括前一半和後一半──投降和投靠你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和別的選擇了。你指出的一切都是對的,我們想的一切都是錯誤的。──姑姑,你可明白,對於我們這一幫人來說,隻要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改正起來說起來也是十分容易的事呀。我們在曆史上從來不都是跟著新潮流走嗎?如果說我們過去有一半臉笑錯了,我們馬上把它換成不理解、不支持、不明白、不懂還有待理解和開發的愁眉苦臉也就是了。──接著我們為了表現我們的積極,為了表示我們投降的心悅誠服,我們還沒有等嗬絲·前孬妗表態,就自覺地和主動地從一半錯誤的笑容中改正過來和篡改過來了。我們開始改得一半臉笑和一半臉哭。──我們認為,這就是欣賞馬上就要開演的小天鵝舞蹈的最佳表情和最佳心態了。──但是在改正的過程中,我們又發現了一個不好解決的問題,到底是哪一半臉的笑容不對呢?是左臉還是右臉呢?是左臉該笑右臉該哭或是左臉該哭右臉該笑呢?在這一點上我們又有些把握不住了。這個時候我們全臉又不哭不笑和半哭半笑不陰不陽地尷在了那裏。剛剛我們犯了盲目和衝動的錯誤,這次就不能重蹈覆轍了。於是我們不敢再自主張,就尷在那裏仰著我們不陰不陽和不上不下的醜臉──不是一張臉呀同誌們,而是幾千萬張臉呀,就那麼像向日葵向著太陽一樣將一張張尷尬的醜臉對著嗬絲·前孬妗擺在那裏。我們不自作主張,要看嗬絲·前孬妗是一個什麼態度。一切由她來決定。這次我們明白了,隻有把臉全部和無條件地交給她,才能得到她的原諒和將我們的舞蹈和未竟的事業繼續下去。我們想幾千萬張不上不下醜陋的臉都對著一個少女的陣勢的本身就夠恐怖的了吧,當然接著就夠使她開心的了吧?這個時候她就不會拿著我們的真誠開心和打碴子了吧?原諒我們吧,姑姑。當然,不管是嗬絲或前孬妗,或是現在的合體,從她們過去的品質和從她們現在的利益考慮特別是我們看到她頭上美麗的小發髻,我們覺得她原諒我們是沒有問題的。我們終於看到,她不讓我們全臉微笑和笑逐顏開,現在她自己倒是終於稱心了,她已經在那裏全臉微笑和笑逐顏開了。她已經原諒我們了。我們在心裏開始歡呼和雀躍,雖然我們的身體和臉部還是一點都不敢動──說不定一動就又錯了。是左臉還是右臉?我們等著姑姑的挑選和回答。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們的心全是徹底放回肚子裏了。我們就像一群沒頭沒腦的蒼蠅一樣仰著和腆著我們的臉等待姑姑的裁決。但姑姑也是一個調皮的姑姑呀,這時候她愛挑逗和玩世不恭的本相又露出來了。她先是說:

「是左臉該笑和右臉該哭!」

於是我們就統一和集中地,用心和絕對不能讓一個人和半張臉出了差錯地形成陣勢讓左臉笑和右臉哭了。幾千萬人都是這樣,世上從此就是左臉笑和右臉哭了。就像車輛行駛和行人行走的交通規則已經形成一樣大家要靠右行或是靠左行了,再也不能改變了,左臉笑和右臉哭也已經形成定勢。但嗬絲·前孬妗姑姑看到我們這個樣子和這個表情,彎著腰捂著肚子在那裏咯咯笑了一陣,突然又說:

「我跟你們打碴子玩呢。其實這樣是錯的,正常的和正確的應該是右臉笑和左臉哭呢。」當然,我們馬上就有一種被愚弄和被玩耍的屈辱感。但是屈辱感對於改正和正確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於是我們隻好自己給自己找一個台階說:

「姑姑真會開玩笑。」

「姑姑真會逗。」

……

馬上又將我們的左右臉給改正過來。當然我們在屈辱的同時我們自己也獲得了主動。就好象大海總是在河流和山川的低部,主動總是在被動的穀底一樣。我們一切不是都做了嗎?屈辱我們不是也忍受了嗎?當我們一切都做得差不多的時候,接著就看你的了。我們已經徹底落到了山川的低處也就是製高點,我們已經給你做完了和再沒有了,接著就要看你如何做給我們看了。我們的臉已經半麵哭和半麵笑了,我們已經在左臉哭和右臉笑了,我們已經做到臉笑麵不笑和皮笑肉不笑也做不到的恐怖地步,我們的臉色和顏色已經擺在了那裏,接著你給我們做些什麼呢?姑姑,我們以前對別人也說過,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我們也不是好惹的好欺騙和欺負,愚弄和玩耍的。我們再一次改變了手段和策略,我們用我們的後退來逼迫你的前進,我們兵退三舍和三舍之避,我們圍魏救趙和圍敵打援,我們以我們的柔韌和迂回牽扯著你的大部隊和將你引蛇出洞。以為我們是認輸了和認矬了?我們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接著我們什麼也不做了,我們已經不散場了,我們已經將搬起的凳子又放下了,我們還提了提自己的褲腰和吸溜了一下自己的鼻涕,我們做出屏息和靜氣的樣子,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演出還不開始呢?孬舅和老袁還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嗓子故意往四周看兩眼或者不住地眨眼心裏查著次數──要看一場好的演出,就像吃一個好蛋糕一樣下刀的時候總是有些不甘心不忍心故意在那裏猶豫──不給將要到來的精彩留出一點餘地和猶豫,我們還怕消受不起呢;見著一個我們崇拜的偶像,我們總要做出手忙腳亂的樣子給他看。我們恭恭敬敬和屏息靜氣,於是全場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不甘不忍的咳嗽聲。樂隊怎麼還不演奏呢?指揮怎麼還不在樂池露麵呢?小天鵝怎麼還不上場呢?剛才還見她在大幕一側影影綽綽露著羽毛和大腿,現在怎麼連羽毛和大腿都不見了呢?全場安靜極了,地上掉根針都聽見。這靜場的本身,對你就是一場示威。不吶喊的本身,就是更大的吶喊。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我們想這一點你也看出來了。這時我們還有些得便宜賣乖地想:語言本身是多麼地貧乏、乏力和多餘呀。語言隻能體現一些人的小聰明而涵蓋不了我們黑夜沉沉般的沉默。我們要說的一切,都不是語言所能表達的;我們說出的一切,都跟我們要說的有一段距離和一段空白地帶;看著是說出來了,其實又拉下許多東西沒說。話一出口就變味了,話一出口就走調了;倒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表示到頭來反倒把要說的一切都說了要表示的一切都表示了包括那些本來不想說不想表示或幹脆就沒有想到的一切觀眾和讀者通過對我們麵部表情的理解他們自己又加入許多聯想和補充這時也把跟我們的距離和我們的空間和空白地帶全給填滿了。這時我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本來我們還是很膚淺的人,現在一下子變得深刻了。本來我們也沒有想到,現在通過你們的聯想把我們擴大了。本來我們隻代表著個人和自己,現在一下成了全體群眾和人民的代表。當我們開口的時候,人民馬上會指出我們的狹隘和漏洞。多少年後,不管我們回想起當年異性關係時代的床上或是後來合體時代的嗬絲·前孬妗的舞台下,我們就好象又回到了那些賭氣和沉默的年代。後來的滔滔不絕的回憶錄倒顯得膚淺了。當時我們已經將我們的表情固定下來,已經半臉在哭半臉在笑,我們開始沉默和一言不發,我們就是要給將要上台的小天鵝來一個下馬威,我們就是要用我們的沉默給你們滔滔不絕的指責來一個有力的反擊。你以為一拳打到我們身上就沒事了?被打的東西還有一個反彈力和反座力在等著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在指責別人的時候,也給自己挖了一個陷阱呢?你指責得越多,你陷阱就挖得越深。觀眾還是原來的觀眾──但觀眾的臉和心都已經改變了。你要求我們改變什麼,我們就改變什麼;你指責前任的因人熱和不換的背景,我們現在已經將過去的背景給扯掉了,把過去的灶給拆掉了──30裏一驛,一驛少一半爐灶;鍋給砸了──30秒一砸,一次砸它10個;兵避三舍之後,接著就是一片空白,一切都成了一張白紙──從裏到外,從故鄉到我們的內心,接著就看你如何搭景,如何壘灶,如何盤鍋,如何點火了。我們在等著吃你做熟的熱飯,看你如何另起爐灶和別出心裁地把生米做成熟飯。能造一個別樣的蛋糕嗎?我們以和平年代的心情在看著你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們用沉默的表情來一層層增加你心理的壓力。──但令我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時候的嗬絲·前孬妗並沒有局促不安,她看著我們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沉默表情,反倒在那裏心平氣和地微笑了。她可真的不是過去的嗬絲和前孬妗了。她倒針鋒相對地用平和的聲音和微笑的神色──我們是半臉笑和半臉哭,而她還是一臉的微笑在那裏擺著──對著我們,又運用剛才的或引用剛才的我們用過的手段和兩句話再一次地舉重若輕和對我們杯酒釋兵權。她一邊笑著還做出些少女的羞澀──用手捂著自己的半邊嘴,一邊用蔥管一樣的手指指點著我們──固定的我們、僵化的我們,如同垂手的、拿刀戟的兵馬俑,在那裏沉默著,以此來增加對嗬絲·前孬妗的壓力──說:

「你們可真會開玩笑。」

「你們可真逗。」

後來她在回憶錄中說:

「記得當時也是黑雲壓城城欲摧呀,但我僅僅引用了他們剛剛說過的自我解嘲的兩句話,就使一個莊嚴和沉默的場合,馬上失去了它的嚴肅性,嚴肅馬上就被化解和雪融了讓他們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臉。當然局麵也就馬上改觀了。」

局麵改觀以後,對著我們的陰陽臉──她在回憶錄中接著說──她還劈頭蓋臉地接著對我們發泄了一通呢──你們用沉默拋棄語言,我卻要用膚淺的語言把你們反擊得丟盔棄甲。──她全臉微笑和回眸一笑百媚生地說:

「你們想用這種沉默和留下的白紙嚇唬我呀?但你們沒有想到,麵對你們的沉默,麵對你們扯紙和扯淡,我無所畏懼;你們搗灶呀,你們砸鍋呀,說不定這正是我所盼望的呢。用這來威脅誰呢?沒有金鋼鑽,我也不攬這瓷器活。看著你們難整,現在就正好碰上了愛整和愛揍的人。紅鬃烈馬,正好遇到了好騎手。你說你是在給我施加壓力和滅頂,我說它正是我跳舞所必須的氣氛。你們以為我已經束手無策腦子已經成了一片空白,恰恰我在這個時候靈感環生和像吃了搖頭丸一樣興奮呢。你們以為你們搗灶砸鍋之後我就沒鍋沒灶也沒米不要說將生米做成熟飯現在就成了無米之炊,我說我善於玩的就是這種空手道和空手套白狼。倒是你們那麼半哭半笑地坐在那裏──這不也是我導演出來的嗎?──的表情,才讓我感到開心呢。笑話嘛。不自量力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當然我也謝謝你們的好意。可你們想沒想到,你們搗灶砸鍋是為了什麼呢?僅僅是為了難為一下炊事員嗎?到頭來吃不上飯的是誰呢?還是你們自己。你們這麼多人陪在這裏無米無炊地把命運交給我都不怕,我一個無米的炊事員無非是在這裏比劃一下做飯又怕什麼呢?──何況我手中並不是沒有米。還有剛剛從田野裏收獲的金黃的小米在那裏等著我呢──這次可就讓你們好吃難消化了。你們破都不怕,我還怕立嗎?你們以為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們意誌、聰明和智能的體現,其實這一切也不過是我早已給你們規定好的劇情罷了。多麼地誠實可愛,讓他左臉笑他就左臉笑,讓他右臉哭他就右臉哭,讓他搗灶他就搗灶,讓他砸鍋他就砸鍋;到了這時候,他還自作聰明地向你提醒:小心點,姑姑,我們不是好惹的。你們就是這麼一群可愛的羔羊、少年和外甥。謝謝你們,可愛和倔強的孩子們。我回頭會有好戲給你們看的。不幸災樂禍。不要強加於人。一張白紙難為不了姑姑。沒有布景姑姑會換上更好的更別出心裁的背景,沒灶沒鍋姑姑已在她的心中給你們盤上了千萬口大灶和支起了千萬口大鍋。姑姑胸中自有雄兵百萬。驟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不怕的孩子。現在需要擔心的不你們的姑姑,姑姑這裏說開演馬上就可以開演,倒是像你們擔心姑姑一樣,我對你們卻有些擔心呢。我擔心你們像狗毛上沾著的水滴一樣沒有依著,我什麼時候狗身子一抖,你們就被抖得七零八落和無影無蹤了,那個時候你們尋子覓爺再也不能聚到一起了。挖個井就把你們騙到裏頭了。蓋上蓋就把你們悶到裏頭了。──說到底這裏有一個戲是給誰演和演給誰看的問題,舞是跳給誰接著才能說到背景和它的內容呢。現在還輪不到你們說我因為你們離說清楚自己還有好遠的距離呢。你們用沉默和靜坐來給我施加壓力讓我看的做法是不是流氓手段?──純潔的小天鵝舞,是跳給一幫流氓看的嗎?一想到這一點,我心頭倒有些猶豫;接著再考慮到你們愚蠢的誠實,我才不跟你們一般計較罷了。背景我可以重換,不因人熱我也能及時開飯。我沒有什麼笑話留給你們,剩下的就是五彩繽紛和花樣翻新的精彩了。真是對不起你們的期待,真是對不起你們的真誠,真是對不起你們的白紙和一退30裏的空灶和廢墟。我將要在廢墟上重建一個故鄉,我將要在廢墟上重換一個背景,我將要和以前所有演出的小天鵝都不一樣──不但和莫勒麗·小娥不一樣,和美眼·兔唇也不一樣──我將要在重塑故鄉的時候重塑一個我,我將要在重塑一個我的時候也重塑一個你們,我要徹底拋棄故鄉的一切,這時就不是拿進去的是石頭拿出來的是不是石頭或是一個別的東西的問題了,而是幹脆連這樣一個手段都不采取,不但拿出來的不是石頭,而且拿進去的是什麼也不一定呢。不一定非在美容院──讓它索性連美容院都沒有,提都不能提起──凡是過去天幕上和銀幕上用過的背景和場地,不是你們拆灶不拆灶的問題,而是我自己早已經把它們夷為平地了。一切都要來一個大洗涮,一切都要換個一水新,還沒等我出場,隻要帷幕一拉開,你們單是看一眼我舞台的背景,就讓你們耳目一新。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麵吹來,大家到了一個從來沒夢到過的境地。真是天新地新人更新,你們轉著身好奇地打量,四周沒有一點似曾相識的地方;就像逃荒的人總愛往與自己故鄉地貌特征相似的地方流動於是就形成了千年不變的流民圖,但是這裏怎麼和故鄉沒有一點相像呢?你們置身其中,一下還有些不習慣,一下還有些局促,一下還有些羞澀和不好意思呢。這時你們就想起了你們的姑姑,這時你們就隻好拿你們的姑姑來壯膽和引路了──這一切雖然我感到陌生,但是這一切是我姑姑創造和布置的呢──這時你們倒是真把我當成了姑姑。由於這種環境的陌生,你們就像逃荒到了異地一樣,你們一下子還不敢亂說亂動和指手劃腳呢,這就和剛才你們破壞舊世界的搗灶砸鍋大不相同了。你們過去的張狂哪裏去了?你們過去對姑姑的懷疑哪裏去了?現在你們變得服服貼貼和老老實實,因為你們的一切都有待姑姑在台上的引導和深入──漸漸才能將你們引導到藝術的深處和細部呢。──大幕一拉開,就給你們來一個下馬威,就讓你們大吃一驚和立馬變一個人,這時作為演員的小天鵝還沒有出場呢。我在指責別人的時候,並不是沒有自己的重建作為基礎;我在指責別人的時候,我也在給自己施加壓力但是這種壓力接著就轉變成動力而不是反座力;我在指責別人的天鵝舞的時候,我是有把握拿出自己的天鵝舞的;我的歡樂頌和快樂時代,怎麼會不是前無古人和後無來者呢?我一切的擺布都會出現一種新的恐怖,當然接著就有新的更大的開心和歡樂了。我一出場,你們就會張著手臂像歡呼太陽一樣在那裏狂熱和歡呼,這時的歡呼和過去你們對從美容院走到陽台上的小天鵝的歡呼就有了本質上的不同。那是一種外在的熱情,這是一種內在的裂變。那種高潮轉瞬即逝,像劃開的水波一樣馬上又恢複到從前,現在你們卻裂變成一種粉末,隻有通過加水和泥重新塑造才能獲得新生──等重捏重塑出來,不就馬上變成一個新的自我了嗎?當你們通過裂變、粉末、重捏和重塑到達了一個新我的時候,不是將自己肮髒醜陋的過去的一切,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打掃幹淨了嗎?你們在那裏激動難耐,你們在那裏高聲歡呼,你們在那裏痛哭流涕,看上去還有什麼奇怪呢?如果不是因為你們臉上有半臉在哭半臉在笑在限製著你們──我還是有先見之明和未雨綢繆的──你們還不知要狂熱到哪裏去呢!你們的激動全在內心,你們的裂變也全在內心,雖然你們的外部表情都紋絲不動。但我看到你們一個個臉上像瀑布一樣都掛滿了淚水,我就知道你們幸福的程度了。姑姑怎麼還不來呢?你們像一群光著屁股的小黑孩在鄉村的土路上等待回娘家串親的姑姑一樣──她肯定會給我們帶來禮物、新奇和刺激。但是姑姑就是不來,姑姑在出場和到來之前,還得把她所以要到來和出場的道理給徹底說清楚呢。這也是她和以前的小天鵝的本質區別。即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我為什麼要這樣出場和跳這樣的舞蹈,我為什麼要搗灶砸鍋地開辟一個新的天地,我為什麼不因人熱說到底我們為什麼要拋棄那樣一個過去到達這樣一個全新的恐怖和歡樂時代。這些理論問題不搞清楚,我這些舞就跳得不明不白,我們的高興和高潮,我們的激動和歡樂就沒有底氣,就成了無根之木和無源之水。莫勒麗·小娥甚至到美眼·兔唇到底吃虧在什麼地方呢?就吃虧在沒有理論作前導上頭。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跳?為什麼拿進去的是石頭而拿出去的還是石頭或者不是石頭而是一個人皮本或是一個別的?不清楚。隻是憑感覺去做,不知道理性在哪裏。隻是一個盲目摸索,而不是胸有成竹的大家氣派。大幕在這種情況下就拉開了,怎麼能不出現拿進去的是石頭拿出來的還是石頭的狀況呢?還能有什麼新花招和新花樣呢?就是僥幸有些新的出奇──譬如講一本人皮,那也不過是一時的小聰明罷了。大的方麵的因人熱在她沒出場之前就早已規定好了。以她為自己新奇的發現在那裏激動的時候,其實她已經給自己挖下了陷阱。她們在給自己挖下陷阱的時候,也給我們留下了機會;她在得意忘形的時候,也給我們留下了繼往開來的餘地。如果說她們的所做所為還有什麼意義的話,它僅存的意義也就在這個地方了。她是我們的前車之鑒。她是我們的反麵教材。她是我們擦亮自己心頭灰塵的一塊抹布和照出她和你們心頭醜陋和懶惰、懶散和哈欠的一麵鏡子。她說明了我們在她們基礎上重建、重塑、改天換地的必要性。這就是大家和小家的區別。這就是老鷹和小雞的區別。一個是草草上馬,一個是深思熟慮;一個事先沒有任何思考和準備,一個事先就要把重要的理論問題給討論和解決清楚。一切還沒有開始,理論已經討論清楚了;隊伍還沒有出發,前邊已經掛上一盞耀眼的明燈。本來天還黑著,現在前邊有了亮於是我們也就有希望和信心了。這個時候不管我們的隊伍走到哪裏,我們都會信心十足和心中有底,我們怎麼還會在那裏懶散和打哈欠呢?讓人懶散和打哈欠之時,定有讓人懶散和打哈欠的原因。就好象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一樣。說起來她們也是有些可憐呀。她們再也變不出什麼新的戲法了,再也跳不出什麼新的花樣了,拿進去的是石頭,拿出去的還是石頭;連背景、布景和鍋灶都是老一套。她們也是沒有辦法。她們也是黔驢技窮。我不準備過多地責備她們。我是不與自己水平不相符等量級不相等的人在那裏計較和打嘴仗的。過去她們沒有做到的,現在我們重新開始做就是了。為什麼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呢?這個師不但包括教會我們什麼的人,也包括讓我們認識到她的錯誤而向我們顯示此路不通的人。這個時候我們再籌備我們的快樂時光,我們的歡樂頌,我們的時代一直具體到體現我們時代的舞蹈,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跳,我們為什麼要大換班,我們為什麼要換背景和搗灶砸鍋,我們為什麼要否定別人和承認自己,不就有一個目標和一通百通了嗎?看似是一個枯燥的過程,其實是一個有趣的遊戲。大幕已經拉開,為什麼小天鵝還不出來呢?這個時候作為一種群眾情緒來講是最容易急躁的這種情況我以前也經曆過──對你們情緒的變化我了如指掌,你們總是想一僦而就,豈不知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一僦而就的事情呢。我們在一切開始之前,還是要把我們的理論問題先搞清楚──這就牽涉到小天鵝舞曲的緣起和經曆了。我們也有一段辛酸的曆程呢。怎麼我們就到了一個歡樂頌的時代呢?怎麼就有了小天鵝組曲呢?故鄉要向何處去?我們為什麼要否定我們既成的背景和美容院,不能拿進去的是石頭拿出來的還是石頭就是不是石頭而是別的什麼因為因人熱也不行呢?都是重大的理論問題。看著我的羽毛服和小發髻就把我當成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那樣普通的舞女嗎?我隻是一個供你們取樂和供你們解悶的阿物嗎?如果是這樣,我貢獻給你們的歡樂也就膚淺得和她們沒有什麼區別了。我對她們隻存在哀悼,然後才是節哀順變罷了。我為什麼要將對立的兩種感情固定到你們一張臉上呢?為什麼要讓你們半張臉笑和半張臉哭呢?你們在那裏沉默,這也給我提供了一個機會,我就用這共同對立的表情來開導你們接著共同來開辟我們的未來。半哭半笑,這將決定我舞蹈的發展方向和最後的結果、結束語和結束動作呢。我們為什麼要這樣而不是那樣呢?為什麼要別出心裁地和前任不一樣呢?她們那麼做為什麼是膚淺的是和我們所要表達的舞蹈語彙相違背呢?你的恐怖已經到家了嗎?為什麼要我們恐怖呢?為什麼往往在恐怖之後才能達到歡樂和快樂呢?為什麼我們要在恐怖的背景下──我說的是心理層次上的而不是外在的美術畫板──才能到達歡樂頌的時代呢?過去她們是這麼做的,但是她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我們要解決的,就是這樣一些在曆史上懸而未決的問題。我不是一個愛長篇大論的人呀,但是我沒有辦法。我不是一個愛整理昨天的人呀,假如不是為了大家為了不脫離群眾單是為了我自己,我才不做這種勞而無功的探討呢。──什麼叫不脫離群眾呢?不是那種見了群眾就平易近人的一些和藹的舉動,凡是愛平易近人和與民同樂的人這種做法的本身,就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表現;她如果見了和她地位平等的人譬如講大家都是合體人,都是一個圈子一個美容院裏的人,都是陽台上的人,她下手才狠呢,那才叫不和藹和不平易呢,那才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呢,那才是有我沒你和有你沒我呢;我們不是已經到了搗灶砸鍋的程度了嗎?你在因人熱。知道什麼叫因人熱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因人熱就和異性關係時代大清早趁人的熱被窩差不多,而這個時候人家被窩裏還留著丈夫的溫熱呢。你看她的心有多惡毒!正是在這種緊張的情緒下,正是在這種肮髒的交易和陰謀詭計的風雲中,她偶爾到了群眾中,她就對我們和藹可親了,她就對我們平易近人了,她就把她善良的一麵留給我們和發泄給我們了。以為這種發泄是針對我們嗎?錯了,她的這種為了自己心理平衡的發泄,說起來也有兩個方麵呢──為什麼世界上的理論和道理,深處的內涵和不足總是到了我麵前才能澄清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為什麼真理總要首先交到我手上然後讓我傳播和布道到你們中間去呢?──一方麵是為了將來再到美容院、到陽台上去進行更加激烈的鬥爭,一定要把善良在我們身上徹底發泄完──這個時候不找你們找誰去呢?善良徹底發泄之後留到心中的狠毒就更加純粹了,純粹的狠毒就留給自己的夥伴和戰友了。我們在她眼裏和心中算個什麼東西呢?隻是她們的一種鋪墊和陪襯罷了。她和藹之後馬上就離開了我們,她並不與我們天天生活在一起;當我們還在陽台下縮著肩膀和脖子等待的時候,她早已經躺在美容院的軟床上化妝和做麵模去了。這種發泄的本身也就牽涉到第二個方麵,即她對我們的一切和藹和平易我們感到激動和勞累,我們在那裏歡呼雀躍消耗著體力和精力,而這一切對於她來說隻是要換一下腦筋是另一種休息罷了。她是為了看一看猴跳和開一下心。當我們把這種舉動當真的時候,你認為她也當真嗎?當我們懷著真摯熱情的時候,你以為她也是一種熱情而不是一種手段嗎?從這個方麵延伸下去,我們還能發現有時我們也不過是她的一種退步和借口罷了。她平時往往不說,隻是當遭到挫折和被別的同夥和朋友、同類、狼和狗咬得遍體鱗傷的時候,她往往說:『不行我到人民群眾中去嘛。』我們成了她重回故鄉和重新發動的一個被動的客體。話說到這裏,我們就明白我們為什麼會一而再和再而三的上當了,我們就明白為什麼總是前門走狼和後門進虎了,為什麼走了一個美眼·兔唇,又來了一個莫勒麗·小娥──為什麼?就是因為你們沒有遇到像我這樣一個為你們解疑釋惑的人,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當。現在這個人終於來到了,她光著腳也光著腿穿著羽毛服梳著美麗的小發髻容光煥發地站在你們麵前,本來她的舞蹈可以馬上開始,本來當你們盲目的時候看她的舞蹈就像你們過去看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的舞蹈一樣這樣對她也許會更好一些,但她卻沒有這麼做,她還要以身飼虎地發動一下群眾。她這次的到來就不是為了發泄善良或是換一換腦子,她的腦子就像是水中的魚而不是人一樣可以自己在水中和不見人地換氣,她要換氣一點都用不著你們,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水中的自己而是為了岸上的人民。改天換地從哪裏開始呢?恐怕隻能從這裏開始。當理論還黑暗中埋藏著的時候,我們麵前隻能是一片黑暗。雞叫頭遍我們就上路了,我們前麵沒有一點亮,這時我們除了在一腳高一腳低的步代踏空上找到一些驚奇和恐怖之外,大的天羅地網和驚心的恐怖我們連毛也摸不著。我們除了上當受騙,還是上當受騙。這時我們抱著閑著也是閑著──說起來也有些頹廢和破碗破摔──的心理就走出家門。但是現在不同了,真正對你們和藹可親和平易近人的人──你們的朋友和戰友來到了。她要在大家還沒有出發之前,就將出發的道理和目的給你們講清楚,她要將什麼是大的恐怖和歡樂告訴你們,她要在你們的前方和道路上懸掛一盞明燈。她覺得她的前任用發泄和欺騙的辦法帶著一群羊盲目上路還讓他們在那裏歡呼和雀躍除了有些卑鄙之外,她還覺得就是出於自己發泄的快感,帶著這樣一群盲目的羊也讓人感到乏味和沒有意思。最後她想告訴你們的結論是:過去別人給你們帶來的一切恐怖和歡樂都是虛假的,過去的一切歡呼和繁榮都帶有很大的盲目性和拚湊性,過去的美容院和陽台不要說有因人熱的嫌疑,就是這一切都是全新的,單看一看陽台下遍地的人們幾次都是同樣的盲目和懵懂的重複,這種拚湊和假設就沒有意義。就不為君子所為。不但浪費了他人,也同時浪費了自己呀。不但浪費了石頭,也浪費了人皮呀。謬誤的關鍵之點在於:雖然我們看到了石頭和人皮,但是我們不知道為什麼會是石頭和人皮──還不說她拿進去的是石頭拿出來的還是石頭或是因人熱地拿出一本人皮這本身是多麼地膚淺和黔驢技窮。於是台上台下和樓上樓下的一切繁榮都是虛假的和重複的,這不是將要到來和要改天換地的那個人所要做的。──那麼這個拯救恐怖和快樂的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