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卷三 歡樂頌:四隻小天鵝獨舞之二(1 / 3)

美眼·兔唇姑姑這個時候可就更加自信和從容了。她又一次站到了飛機舷梯和製高點上。她閉目享受著拍打和穿行,如果你不再提出問題那是你的聰明,你接著還提出問題那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找倒黴。她甚至對基挺·六指都有些不耐煩了。她居高臨下地想:一個為我洗頭和洗發的理發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提出問題和開辟話題我倒應付自如,問題是你自己就不覺得有點不自如和不合適嗎?你提出問題的思路和過程不都是一樣嗎?不是已經形成套路了嗎?如果你換一種思路和方式向我提出問題我還感到新鮮,現在你新的問題的提出和舊的問題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這對於我隻能算一首催眠曲我就沒必要思考了。不但現在不必要思考,就是過去的已經進行的思考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悔和臉紅呢,它隻能說明當時我和你同樣膚淺和與你一般見識了。(這時美眼在體內倒主動地說:主要責任在我,當時主要是我在思考,你倒橫馬立刀截住了這一切。兔唇這時也謙虛地說:高明也高明不到哪裏去,采取的也就是你給我一堆垃圾,我就在你垃圾上撒一泡尿的戰術罷了。)我這樣做並不是不理解你提出的新問題的潛台詞和深意或是你的一唱三歎,而是我現在懶得去思考覺得沒有這種必要。你度假不度假礙著我的腰疼,你說這話的潛台詞不就是說等我洗完臉和洗完頭之後,除了給你正常地付洗臉費和洗頭費之外,還要再給你足夠的小費嗎?──當然我現在這麼順著你的思路思考已經過分了和上了你得當,我可以在這裏適可而止,我不能像你一樣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兩豆塞耳,不聞雷霆。我不用到海邊去思考,我像懶貓一樣躺在南牆根曬太陽就足夠了。你的催眠曲對我倒是一種妨礙。在一個平庸的環境裏產生出一個偉大的人物在我們曆史上倒也常見我們不感到奇怪,但是當我們故鄉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在一個偉大的環境裏能出現像你這麼平庸的人倒是稀奇。如果說你的出現和平庸提出的帶有催眠作用的問題對於我們還有什麼新鮮的話,恐怕也就在你本身而不是你提出的問題了。僅僅為了這個,我們還在你美容院裏坐著,看著你不自信但也不死心仍在那裏躍躍欲試的小醜模樣感到好玩和好笑罷了──美眼和兔唇在體內相視一笑。看來故鄉和娘家我們還是回對了,這裏到處都有這麼多好玩和開心的人和事。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接管了一個美容院和樓梯上所有的標語。我們倒成了這裏的主人,主人倒成了局促的忙忙叨叨的被告。他提出問題隻是一種試探,回答不回答和怎麼回答全在我們。本來我們還是可以答出另外的具有新意的單詞,但是我們為了讓你繼續失望和敗興,對於你的「度假不度假」的問題,我們在體內第一次異口同聲地答:

「操!」

當然這也是基挺·六指早已料到的回答。沒提問之前就知道這回答的必然,隻是出於不死心、不放心、心存意外和僥幸,才繼續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接著還眼巴巴地看著美眼·兔唇的嘴唇。現在得到這樣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就好象明明知道出門之後是寒冷的東北風,還是心存僥幸地出了門──萬一出門變成暖陽高照呢?現在東北風終於灌到了你胸膛前和脊梁後,灌了你一個透心涼,你才終於放心和死心一樣。如果基挺·六指還算懂事的話,如果事情能到此為止問題不再接著提出的話,事情也算有一個完滿的結局;但是不,南牆還要再撞一下──如果說基挺·六指有什麼可愛之處的話,這也就是他的可愛之處了估計在合體中是六指的基因──他總是要在適可而止的地方再往前走一步,他就是要在大家的倒彩聲中還不拉上大幕,因為為正是他要看和要收獲的。他要在倒彩的高潮中再掀起一個倒彩──要在你感覺不合適的地方再紮上一刀;如果他是一個醫生,他就要往你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他如果是一個政治家,他就要在混亂的社會背景下向我們開槍。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就是為了讓大家無可奈何,讓你們厭煩和厭惡,讓你們惡心和嘔吐。同樣類型的題目我出了一道又一道,我要的就是你們終於忍不住會說上一聲「你煩不煩呀」這樣的話。如果厭了,煩了,懶了和憤怒了,接著你們見到我不就感到恐怖和害怕了嗎?當你們怕我再糾纏和麻達你們,我的快樂不就來臨了嗎?快樂和快樂頌就是這麼產生的。這也是我美容院的生意長盛不衰的主要原因和我對故鄉社會穩定所做出的貢獻。路不走不通,理不說不明,燈不撥不亮──如果不時時釀造一些曆史事件最後弄得一代人都沒有大的回憶了──當我們在這一點上終於醒悟也和基挺·六指一樣想得開的時候,我們就覺得這個合體人也是分外的可愛,可愛得和乖得就像是一個胖乎乎的乖兒子。他的小手努力地拍打著我們的臉就顯得更加柔軟和性感,他的指頭穿插在我們的頭發裏就更加解癢和舒坦。頭皮屑已經像雪花一樣落了一地。他在努力工作,不管是在我們臉上頭上或是在我們故鄉的田野上或是繁忙的高速公路上。這是一個高明的有見識的主張──重複,就好象偉大的人物在主席台上說的話往往是重複一樣。倒不是我在主席台上說不出不重複和新意的話,而是如果我的話常新和日新,你們這些基本群眾還能受得了跟得上那不就累死你們接著就會發生動亂和戰爭了嗎?──我們仍然以為這個可愛的主意和主張是基挺·六指合體中六指那部分提出的,六指過去在曆史上就拉動過黃河呀,但六指卻開始謙虛地說:我過去是一個剃頭匠,一副挑子和一個大葫蘆瓢,哪裏會有這樣的遠見呢?還是基挺不棄,才與我合體;他老人家過去當過副總理,體內的一切大主意還是由他來拿。這時基挺也謙虛地說:這也沒有什麼,過去副總理也是這麼當的,副總理和一個掄大瓢的在行為操作上沒有任何區別,無非是手中的刀不同罷了,一個是剃頭刀,一個是剃思想的刀。六指還在那裏爭:還是有區別。基挺肯定地說:一點都沒有。哥倆兒在那裏相互握著對方的手,一下倒弄得挺激動。他們一激動,我們的思想就更加通了,一下就和基挺·六指達成一致站到他的立場上了。一下也不覺得他提出的種種問題是重複和煩人了,恰恰相反,這是一種音樂,這是一種美聲,它就是這美容院所以高檔和高不可攀一下要蓋到140多層的原因了,這時已經不是基挺·六指的程序有沒有問題,潛台詞、深意和一唱三歎的問題該不該提,而是如果你不提,倒要把我們和顧客美眼·兔唇憋出毛病來了。這時基挺·六指又丟掉了他的膽怯恢複了他的自信。說發生這種情況也不是頭一回,而是所有來美容院的顧客都要經過這樣一個過程。這也是我們整體藝術和快樂頌中的一個章節。美眼·兔唇也承認:過去是我搞錯了,用一個膚淺的單詞來回答問題,用簡單對複雜,可不就驢頭不對馬嘴了嗎?但我不是一個多麼固執和不容易改變的人,我也特別討厭那些信念過於執著的人,接著我知錯改錯就是了。於是顧客和理發師在這裏會達到曆史上第一個和諧的高潮。誰說在高潮之上就不能再掀起一個高潮呢?誰說倒彩聲中不能再演奏一個節目呢?雖然我在問題和節目的本身上沒有達到,但是我在事外和菜園之外的道理上還是達到了。雖然我談情說愛和花前月下沒有達到,但是我通過強迫還是達到了。雖然都是達到滋味有些不同,但是我們現在不是已經站到彼岸和頂峰上了嗎?山頭不同,高度一樣。我們是什麼?我們都是合體人。雖然一開始我們說不到一起和尿不到一個壺裏,但是最後我們還是能夠說到一塊和尿到一個夜壺裏的──我們把尿液摻到了一塊。一開始看似有些不愉快,但是為了最後的更大愉快,你再提一個同樣沒意思的有潛台詞的有深意的一唱三歎的問題吧──美眼·兔唇在椅子上說。你再說一個「操」字把我給總結和槍斃了吧,你一下就斃到了世界的根本上──基挺·六指說。美眼·兔唇謙虛地說:還是沒有斃到根本上,還是問題提得好。基挺·六指說:還是斃到了根本上,問題倒提得一般。兩個人又在那裏對引起快樂的榮譽讓了一番,直到兩人覺得這種推讓也成了節目和問題的一部分時,直到兩人都覺得如果再推讓下去就有些好笑快樂得過了頭就曖昧了就發酵了就發餿了就不能吃了和不能要了於是兩個人捧著那個暫時還不餿但是再一推馬上就要瘺了的破瓜──這瓜是開過的嗎?──相互開心到頂地說:我們還是馬上提問題和解答問題吧!──看他們對合體世界把握得多麼恰到好處和恰如其分而不是再走一步就掉下懸崖。誰說我們不會恰如其分和適可而止呢?就在這個頂點上和頂線上,再從山頂上走一步就下山了,再晚吃一分鍾瓜就要瘺了的時候,我們也就停步和開瓜了。我們也就提問和回答了。我們的問題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我們的單詞就像小鋼炮的炮彈一樣塞進炮筒裏了──雖然單詞一樣就像剛才的炮彈一樣,但是現在發出去的炮彈和剛才射出去的炮彈打落和開花的地點是多麼地不同呀。一個是違心和懶意的、無可奈何和應付的,一個是積極主動的,不這樣不說別人怎樣自己心裏就不安這臉這頭就洗不下去。不提不行嗎?不行。不答行嗎?不行。這個時候就不是各自的體內相互一笑,而是兩個合體人之間相互一笑,基挺·六指和美眼·兔唇──基挺·六指說:還是說成美眼·兔唇和基挺·六指吧,美眼·兔唇馬上說:在文件上就不要改了,這樣排列就很好,提問題的在前,答問題的在後。基挺·六指馬上向美眼·兔唇敬了一個禮──相互之間一笑,接著基挺·六指又開始對顧客提問題和打啞謎:

「你現在還工作嗎?」

本來這個時候美眼·兔唇可以再說一個「操」字了事,但是這時的美眼·兔唇已經不是剛才的美眼·兔唇了,她倒主動跟基挺·六指商量:

「這個問題提得果然有深意──比剛才兩個問題還要有豐厚的內涵呢,要不怎麼拿它壓軸呢──現在我是先說它的潛台詞呢還是一下就深入到它的深意和一唱三歎呢?」

基挺·六指倒有些不耐煩:「其實你馬上說一聲『操』就完事了,不用再瞎猜和瞎琢磨了,我在後來的回憶錄裏不是已經說了,這些問題的得出,本身就是扯淡和垃圾!還是一個『操』字斃掉痛快!」

美眼·兔唇說:

「還是不能這樣。雖然你是隨口說出,大師說自己早年的作品是一堆垃圾,但我們也隨著大師這麼看,就是我們的膚淺和不懂事了,那不從反麵證明我們恬不知恥地也和大師的晚年和最後的日子站立在同一個水平線上了?還是有所區別,起碼得有年齡的差別,有馬上玩完不玩完的差別;你馬上就要玩完了,你一輩子便宜撿夠了,你是不在乎了,你說是一堆垃圾,但我們還沒有玩完,我們不能跟著你這麼做,我們還想在這堆垃圾中翻一翻,說不定就翻出對我們有用還能指引我們一段的思想呢。『你現在還工作嗎?』這可不是一句一般的問話。是批評呢還是表揚呢?是剝奪呢還是要加冕呢?你為什麼工作或是不工作呢?還加一個『現在』。如果放到理發館的具體環境裏來講,如果單是翻找它的潛台詞,那麼它大概是──我們隻能說是一個大概──是指一個優秀的理發員,一個工作總是不停的理發員──美容院總是顧客盈門──『你現在還工作嗎』這句話隻能是針對顧客提出來的而不能像以前那樣調轉槍口指向理發員說成他的自言自語和自問自答隻能是一個肯定式疑問而不是疑問之疑問和否定之否定──他過於繁忙每天見的麵孔太多就像優秀的政治家每天見人與人握手也成了他一項重要工作一樣於是握著握著和理著理著就對曾經見過的人現在也認不出來了,這裏政治家和理發員是沒有責任的──如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基挺剛才有一句話講得還是對的和深刻的,那就是理發員和副總理也沒有什麼區別,如果說在別的方麵有什麼區別的話,起碼在見人和握手上,在撥拉人頭方麵,你們沒有區別,我們順便又找著了你們所以合體的根本原因了──我們才是一箭雙雕呢──僅僅是因為人見得太多了,僅僅是因為這個人以前見過和似曾相識,現在一見麵倒是僵在了那裏一下想不起這人是誰他是什麼籍貫、民族、年齡、單位、在位或是已經退下來了,甚至名字到了嘴邊,但就是想不起來和叫不出去,於是在那裏幹著急──也許我們以前根本沒有見過?但你們也要像曾經見過那樣到腦海裏去搜尋。理發員和政治家,累著你們了。你們這樣處理並不是從你們自身考慮,而是你們要著意給我們這些勞動大眾一個驚喜: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們還記著。我們。──就是我們根本沒有見過,但一見麵你還是要說『我們以前見過』,接著在那裏做出想名字的樣子──你可知你一下在大眾麵前給我們抬了多大的麵子呀,他和副總理和塞爾維亞的著名理發師是朋友。他馬上也就成了人們和媒體關心的焦點了。不管見過或是沒見過,你都做見過處理;不管以前怎麼問,我現在就這麼說;正是在這麼說和這麼處理的基礎是,在你見麵和顧客親切打招呼和前提下,在你見了我們而不認識的情況下,當我們都想不起自己的麵子丟在哪裏你還要給我們撿起的時候,似曾相識或者幹脆就不相認而你一下又想不起我們名字的時候,你不能像對一個真正的老朋友刨根問底發出正常問候,又不能像對陌生人那樣進行『你是誰?』『你從哪裏來』『你在幹什麼?』『我不認識你』『你得向我主動說明。』等盤查,接著給你剩下打聽我們是誰的餘地就已經不多了。這個時候你隻能采用你的老戰術,也就是曲裏拐彎和旁敲側擊,你不能從下麵主攻隻能從側麵徉攻了,你隻能用『你現在還在工作嗎?』的巧妙問候,來達到盤查我們的目的。這個時候被動的馬上就不是你而是我們了,如果我們不是一個傻冒的話,我們就該聽得懂這是你對我們的愛護以及你實質上對我們的盤查,我們就該按圖索驥和順藤摸瓜地回答出我們從哪裏來和到哪裏去的種種答案。這時你一邊洗著我們的頭發一邊就對我們的曆史全部了解得清清楚楚還能三歲看老的知道我們今後的前途和發展。你就心中有數和隨著我們的回答對這個世界越來越坦然和越來越有把握。抓住一個人就抓住了整個世界,接著你對我們要整什麼臉型和要理什麼頭型都心中有數和能猜出一個大概。接著再問我們要什麼臉型、頭型、什麼流海和什麼痦子和斑點你發問的時候心裏就在笑因為你心裏已經跟明鏡和明鏡周刊似的一清二楚──你大體是這個意思嗎?你的潛台詞是這樣嗎?我們說的全麵嗎?如果我們說錯了或是即使沒有說錯裏麵肯定還要有許多漏洞和不全麵的地方就請你批評、指正和補充吧──因為凡是按照大師的思路和意圖來走一趟的,中間不出毛病和偏差,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請你批評指正之後,我們再接著思考和回答這句話背後的深意和一唱三歎。你看著是一堆垃圾,我們不明白的是,在這樣的垃圾和糞土之上,怎麼能長出這麼鮮豔的花朵和花朵怎麼就插在這堆牛糞上了呢?……」

美眼·兔唇滔滔不絕說完,鄭重嚴肅地坐起身來,停止洗臉和洗發,請基挺·六指副總理和著名理發師先做指示。其實在剛才美眼·兔唇滔滔不絕的時候,基挺·六指已經幾次打著手勢甚至拉住美眼·兔唇的胳膊和握住了她的手,做出這一切解釋和發揮都是多餘老朋友在一起就是隨便聊聊天你怎麼就見外了呢的姿態和表情──已經可以打住了,已經說得很充分了;本來我真是一堆垃圾,我真是一個平庸的普通人,我不是大師和偉人,大師累了,一切都是假裝的,我如果用這偽裝騙一騙別人也就罷了,但我要把這種欺騙用到我多年的朋友和知已身上──雖然去年我們就見過一麵,後來你就到別的地方也許是五台山工作了,但是我們還是一見如故和臭味相投和重逢到美容院好象是見到多年的老朋友和親人一樣──我這樣說不算辱沒你吧?──我還算一個人特別是合體人嗎?在我守殘抱缺和守拙的情況下,你怎麼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置我的羞慚於不顧一層一層往下揭我的畫皮呢?筍子已經剝到心裏了,再剝就光了,還讓我做什麼指示呢?美眼·兔唇又抓住基挺·六指的手,指手劃腳地在那裏說,哥哥你說到哪裏去了,你這樣糟蹋自己,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捧我和抬星,你以你的自信來附合我的自卑;但你讓我聽出來了;現在我求你不要再謙虛下去了,再謙虛就過了就成了驕傲了;這個戲不要再演下去了,再演下去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了;你的好意我已經領了,但在你做了指示之後,我接著還要再挖掘下去呢。基挺·六指帶著哭腔說,我肚子裏確實沒有什麼貨色,我既沒有什麼指示──你已經戳穿得夠全麵的了,已經成了一隻破燈籠了,也請你不要再糾纏下去,再解釋和破譯那些本來就不恥於人類的狗屎堆了──你何必要把我逼到絕路上去呢?說著說著,基挺·六指潸然淚下。當然這看起來就更加認真和好玩了,遊戲就做得更加逼真了──兩個人還像親兄妹一樣在那裏相互把著和扭著,基挺·六指說:

「趕緊結束,趕緊說『操』!」

美眼·兔唇說:

「不能,就算你不做指示,我接著仍要說一下深意和一唱三歎!」

基挺·六指:

「哪裏有什麼深意和一唱三歎。就算有,剛才的潛台詞也已經代表了。就到此為止!」

美眼·兔唇:

「不說我心裏難受,意覺得對不起朋友似的!不要說在這種場合大師說了一句特意和特別的話我們要認真對待,就是一般的朋友在一起聊天,如果你對朋友的話語三心二意,似聽非聽弄得似懂非懂、隻是弄懂一個大概和大體──為什麼我們說著說著就說不清了呢?說著說著也就懶意了呢?說著說著就說亂了呢?還沒有開始就急著總結呢?最後就成了『大體就是這個意思吧』讓別人去理解和猜想了呢?──關鍵還是在於我們對朋友的不認真哪。雖然這種似是而非是我們追究的境界這樣的結果往往討巧和占便宜往往歪打正著就到了理解、弄懂、弄清和說明白的地步了,接著就在眼神中相互理解和相對微笑了,但是我們並不總是一個效果和結果論者呀。這樣雖然好象是夕陽雖然好隻是近黃昏一樣,我們最後懂了和通了,但是朋友期待我們闡述和發揮的思想我們總是沒有發揮和闡述出來。我們總是把一個偉大的思想埋沒到我們的肚子裏就像在異性關係時代同性關係時代生靈關係時代靈生關係時代自我關係時代最後雖然效果還是達到了,但是中間的過程怎麼能忽略和省略呢?樂趣倒是往往就在過程之中呢,結果倒對我們不是最重要的了。如果現在誰還認識不到這一點,那麼可以肯定地說,他雖然現在身處我們的快樂和快樂頌時代,他或者她或者它雖然已經是合體人了和到了合體的時代了,你的頭長到我的項子上,我的身行走在你的頭下和名下,但是在他內心深處離這個時代還有一段距離呢。他的開心就不是真開心,他的快樂就不是真快樂,他還沒有理解快樂和開心的真正含義,好象是懂了,其實還沒有懂。所以我不能停止到這裏,雖然我知道你出於好心才來阻止我,但不管是從對朋友負責的角度還是對曆史負責的角度,我還是要說一說剛才那句話的深意和一唱三歎呢。前邊幾句話的深意和一唱三歎當時我沒有說還自作聰明地以為是占了便宜和糊弄了理發師,現在我就認識到最後吃虧和受到損失的還是我自己。從這個意義出發,我剛才動不動就說『操』──用一個『操』就結束了一切做法,又是多麼地無賴和膚淺呀。你沒有揭破我這一點而是在那裏揮揮手就把我放行了,我當時看你是一種尷尬,現在我才明白是你在替我難為情吧?說到這裏我甚至想一下發揮到底呢,不但要說剛才一句話的深意和一唱三歎,恐怕連前邊幾句話和前幾個問題我也有重新回頭再挖掘一番的必要呢。剛才我沒有說好,現在能不能重說呢?能不能給我一個改過和改正、改造和改變、改革和改建、改編和改組、改進和改善,讓我做一個改過自新的改革派和改革者的機會呢?總不能讓我永遠落後和辜負這個時代吧?我認為我過去已經很開心了,現在看開心的還不是地方和時代,還開心得不到位和沒有掌握開心的真諦,開心原來是一種假相,裏麵包藏的是痛苦和無知。已經錯過一個時代了,讓我重新再來和從頭開始吧。雖然推倒重來十分複雜,但是就像曆史都需要重建一樣,我們能看著半途而廢的大廈因為怕麻煩就不推倒重來嗎?讓我再說一遍『你現在還工作嗎?』到重說和重塑到『好久不見』好嗎?我求你了!……」

美眼·兔唇在低聲下氣征得基挺·六指的同意。基挺·六指這時倒是憋不住先笑了:

「不就是打一場牌和做一場遊戲嗎?不就是說一句話和在垃圾上撒一泡尿嗎?說著說著你還真來勁了,真入戲和真認真了。當然這本身也是一種發泄和開心,但是你不覺得在一個節目上耽擱時間太長也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嗎?我們總是這樣轉車轂轤地轉下去,不說我們在浪費自己和大家的時間和青春,也好象我們已經沒什麼新的花招和新的遊戲似的。看你還急出了一頭汗。你是想回頭在一個事情上弄下去和弄到底,但是你仔細想一想,世上哪有一件事是弄到底和打了個穿的呢?事情就是要半途而廢,事情就是要丟三拉四,世界上都在講認真,而我們合體人就是要講這個不認真。一認真就出毛病,不認真和讓事物任其發展,事物本身倒是要按著自己的屬性和邏輯滾動出一個模樣來呢。臉要洗頭也要洗,問題要提樣子要做,但是你還是不能把朋友逼到沒個退路的地步趕盡殺絕。這時在殺著朋友的同時也在殺著自己了。一個潛台詞就夠我受的了,還真要刨根問底地去追究深意和一唱三歎嗎?這不是在罵我嗎?這不是要拆了我和解了我嗎?這不是要把我稻草人的本質暴露在大眾麵前和光天化日之下嗎?這不是要庖丁解牛和秋風掃落葉嗎?對同誌還是要有春天般的溫暖,不能讓自己開心的同時和為了自己的開心非要把朋友給犧牲掉。我已經明白了你的惡毒用意和狼子野心了。如果是朋友的話,我們就趕緊結束;如果你非要我好看的話,我現在就把我的腦袋拔下來插到你的轉椅上!」

基挺·六指把話說到這種地步,美眼·兔唇就不好意思再追究下去了,這時兩個朋友──這才是日久見人心路遙知馬力呀──相視一笑,就好象一場酒席和宴會終有散席的時候,雖然大家還有些戀戀不舍,但是我們總不能把今天的酒會開到明天早上吧?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就在這岔路口分手就在此灑淚相別和讓兄弟給你拜上三拜吧。前麵山高路遠,兄弟一切保重。今天確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一天。基挺還是基挺,六指還是六指,美眼還是美眼,兔唇還是兔唇,我們都還那麼可愛,身上散發著永遠不敗的魅力和芳香──於是兩人相視一笑,這時不是美眼·兔唇一個人,而是和基挺·六指一起──一個在轉椅上躺著頭朝上,一個在天花板上立著頭朝下,臉對臉和眼對眼地共同說了一句體現合作和友誼的話:

「操!」

接著相互問:

「今天好玩嗎?」

「好玩!」

「今天恐怖嗎?」

「恐怖!」

「今天開心嗎?」

「開心!」

這時爐火正紅。你還沒有問朋友有沒有身體糜爛和鉤蟲病,你就把她(他)(它)帶到家裏睡覺來了。你還沒有問路總共有多長,你抬抬腿就上路了──孩子,你的勇敢和朝氣就來源你的幼稚,到了晚年想到這一幕的時候你都感到有些後怕;40幾歲的人了,怎麼還沒有一個孩子心胸開闊呢?怎麼每次都是孩子給你讓步從來沒見你替孩子考慮什麼呢?平靜的日常生活中,充滿著刀光劍影;靜水深流的生活底部,充滿著勾心鬥角。我們常犯的錯誤就是愛自己挑一杆旗站出來,做一個精神上的不撤退者。當我們撤退的時候,身後就剩下一堆垃圾了。我們就在這垃圾上撒了一泡尿。我們不願意回想我們的往事。往事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太深和太值得回憶的內容和對象。每當我們回首往事的時候,我們除了遺憾就是遺憾。當時我們是那麼做的,事後我們想起來當時要不是那麼做就好了。但是到了下一次,我們又是那麼做而不是這麼做。我們還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是我們的出身和階級本性所決定的。當我們是單體的時候,我們人人都這麼苦惱和苦悶。從異性關係到同性關係,從同性關係到生靈關係,從生靈關係到靈生關係,最後又到自我和骷髏時代,我們回想起這一切一切都成了一個大概,我們單憑著一些記憶而不是事實本身就要和曆史重合。到頭來我們才知道我們不是和實物而是和它的影子在合影,當我們站到故宮和太和殿的時候。我們弄不清這些骷髏為什麼總是悶悶不樂和愁眉不展。當然最後還是弄清了。不弄清就沒有今天。不弄清就沒有發展。不弄清就沒有單人時代的結束和合體時代的到來。但是現在我們要問:真的弄清了嗎?似乎是弄清了,其實還是沒有弄清。風雨交加之夜,一具具早年喪失的屍身排著隊回來了。它們轉了多少年代,你問它們把世界搞清了嗎?你是行屍走肉。你出去轉到了哪裏和找到了些什麼?去找了六指還是找了瞎鹿?如果世界上評最可愛的人,我知道你不會評我,你不會評孬舅,不會評豬蛋,不會評基挺·米恩或是巴爾·巴巴,不會評曹小娥或是女兔唇──如果我們還是把標準放到單體人的時代來議事和評選的話,大概你要評的是六指叔叔或是瞎鹿叔叔吧?會評老曹或是老袁嗎?……基挺·六指看到這種思路在他擦洗的美眼·兔唇的腦門上那腦門現在就成了一塊小屏幕圖像在那裏一閃一閃地跳動,當時倒是心花怒放了。一下就把剛才的結束不結束能不能快一點說『操』的糾纏、糾紛當然也就是愉快和開心給忘掉了。一下就被新的更加開心的內容給吸引了。本來爐火已經通紅,趁熱打鐵就會成功,但是看到這一屏和這一幕時,他也將手裏的鐵和火,燒得通紅的火鉗和通紅的旋轉鐵球給停下來了。基挺看著六指。六指也意想不到榮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落到了自己頭上──圖像雖然沒有基挺,但卻有六指呀──於是還有些謙虛地對大家說:

「其實瞎鹿大哥,老曹和老袁大哥人也不錯嘛。」

又對美眼·兔唇一陣端詳:

「其實一開始小劉兒對你們倆也癡情過一段。最後也是少不更事,才轉了方向。」

兔唇這時也自知地說:

「他當時主要是針對美眼,不要搭上我。」

美眼又安排兔唇:

「你說一聲『操』,也就不把他放到眼裏眨一眨了。誰知道他那小腦子裏都轉些什麼東西呢?」

大家一笑。定睛一看。接著就知道該閑話少說和書歸正傳了。跑調跑的時間太長了。下坡下的距離太遠了。該上正路和該開機和該讓事情正常動作起來了。不知不覺水就從我們身邊流過去一股。水還是那麼清,山還是那麼綠。飛機的舷梯上是什麼樣子呢?寒風中的人民群眾又是什麼樣子呢?我們總是用我們的真誠來對待你們的技巧,我們總是用一腔熱血來來堵敵人的槍眼。雖然我們現在再看那些事情就像大人在看當年有卡通一樣興奮。也是一種恐怖和開心。我們的腦子沒有閑著。時間是在兩相和兩想的過程中實現和完成的。一切都不固定。我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流到這裏和要說些什麼。就好象我們把車子推到了目的地,我們還不知道我們一路都想了些什麼一樣。但是:目的地已經到了。我們聽到「滋拉」一聲,頭發已經燙糊了臉已經給燙傷了。美容院彌漫著一股焦糊的氣味。當然這個時候我們重視和想看到的已經不是頭發和臉──已經不是對象,而是從火裏夾出來的那個火鉗之上被燒得和烤得通紅的石頭──而是工具。紅石頭。我們一把抓起那塊紅石頭就到了陽台。陽台是多麼地寬敞。來回走動起來是多麼富有餘地。我們可以在陽台上散步,我們還可以在陽台上演講,我們可以站在陽台上讓聚集在樓下的千百萬群眾看一看。陽台比城門樓子還要安全和方便。去上城門樓子我們還得走了陣路呢。但是陽台就不同了。陽台在我們自己家中。我們不用走那麼一段路,我們把這段路留給了人民群眾;我們不用到他們中間去,讓他們到我們陽台下來。這是誰想出的好主意?我們剛剛還在臥室裏睡覺,一分鍾之後,我們穿著睡衣就到了陽台上。我們向人民群眾招招手和對著麥克風說幾句話,接著就又回到了臥室。從床上到陽台上,從剛開始說著床上的話到向人民群眾說真理,中間的過渡僅僅需要一分鍾。也許你今天的起床還早了一些呢。本來一分鍾就夠了,可你起來的時候離開會還有兩分鍾。手下的人還在陽台上調麥克風的音量呢。怎麼有「沙沙」或「茲扭」「茲扭」的聲音呢?這時秘書或是秘書長提醒你,你還可以到洗手間刷一下牙。過去你對著麥克風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刷牙,雖然你嘴裏說出的是真理,我們不再為了正義和和平而戰了,但是你嘴裏吐出的氣味,卻是隔夜的酸氣和臭氣呢。今天我們要讓真理隨著牙膏的芳香一塊噴射出來,給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我們是在陽台上。這就是我們的家。再也不會發生謀殺事件了。恐怖都留給了群眾。驚喜都留給了群眾。快樂和開心也都留給了群眾。但是恰恰在你在陽台上演講的時候,還是有人在下邊開了槍。你是在陽台上剛剛開口就被打中的。一槍過後你還在吃驚沒有倒下,接著凶手又從容地向你開了第二槍和第三槍。三槍都打在胸膛上和脊梁骨上。血從衣服裏滲出來了。像在平空的秋色上開出了一朵朵豔麗奪目的花朵。在送你去醫院急救的路上警衛問:

「首相先生,你痛得厲害嗎?」

不管是孬舅還是基挺,這時都痛苦地由於這痛苦顯得特別慈祥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安慰我們:

「痛是痛了點,但也不是特別嚴重。」群眾都從陽台蜂擁到醫院。

「首相先生怎麼了?」

「首相先生還有救嗎?」

醫院一下也顯得特別重要了。院長也一遍一遍開始走到醫院的陽台上向大家發布你的病情公告。一會是有救。一會是還活著。但停了一會就不行了。沒救了。心電圖扯平了。人工呼吸也不管用了你終於過去了。這時大家是多麼地悲傷呀。一下就失聲痛哭了──本來心裏有許多別的瘀積,本來有這麼多瘀積而找不到痛哭的場合,現在都借著你的被刺發泄出來了──當人民因為日常生活和家庭瑣事而胸悶瘀積得都快得了癌症了現在通過發泄終於痛快了輕鬆了和痊愈了,領袖也算是死得其所。接著大家就在漆黑的夜空裏點燃了手中的打火機。基挺·老孬,我們想念你。是你的死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醫療過程。這是醫院院長也沒想到就是想到也製止不了的結果。正是從這個意義出發,從深意和一唱三歎的意義上來說,恐怖就是開心和歡樂。癌症一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過的心還沒有開嗎?什麼叫陽台?──這是基挺·六指和美眼·兔唇還沒有走向陽台,還沒有看到陽台下已經聚集著幾千萬群眾──群眾倒也還是那些群眾,無非是搬動了一下地方和給他們換了一個環境。我們總以為到處有幾千萬人在歡呼和跳躍,到處都在等著我們和盼著我們,其實等待我們的群眾永遠是那麼一小撮──基挺·六指向美眼·兔唇提出了最後一個開心的問題。當然美眼·兔唇也想到了群眾、城門樓子、謀殺、醫院、癌症和打火機。這也是深意和一唱三歎吧。但是當她想起這一切之後,就是忘了最後說一個「操「字。還是多虧了基挺·六指的提醒,她才不好意思地想到了這一點,於是也就紅著臉和基挺·六指一塊說了一句:

「操!」

這時麥克已經給調好了。這個「操」已經不是那個「操」了,這個「操」通過麥克一下讓人民群眾聽見了。於是人民群眾就把這當成了他們演講的開頭或是演講的全部內容了。群眾一陣歡呼。這個演講好。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於是歡呼聲像波浪一樣從後向前湧過來。湧過一浪,接著又是一浪。這也算是歪打正著,基挺·米恩和美眼·兔唇相互看了一眼,接著就笑了。真是開心和好玩呀。人民群眾怎麼就那麼可愛呢?如果我們還不能給他們提供些什麼和做些什麼,別說我們對不起人民群眾,我們連自己的良心都對不住。我們的心會不安的。我們夜裏會睡不好覺和動不動就驚醒出一身冷汗的。我們會做惡夢的。我們會聽到噩耗的。這時不要說人民群眾要謀殺我們,我們自己都覺得應該殺身成仁以謝天下。從飛機舷梯到美容院,從春天到寒冬,人民跟著我們轉來轉去為了什麼?這些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故鄉父老鄉親,其實要求並不高,僅僅為了看一個稀罕和稀奇,滿足一下自己當然這麼多自己聚集起來就是群眾的好奇驚訝。這就是呼聲和民意──他們想知道:你們要擱在火裏燒和架在火上烤的那塊石頭到底是誰呢?是不是就是我們身邊的那個白螞蟻家的兒子白如雪和雪裏迷的白石頭呢?我們翹首以待在寒風中等待,你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其實沒有什麼大事,就是為了看一塊石頭。我們對世界上的大道理都能弄明白說白了我們也不在乎,我們弄不通和弄不懂的就是我們身邊的石頭;當我們弄不懂和弄不通石頭的時候,我們心裏就憋得慌和受不了。是那個已經被我們綁上烤架上的白石頭嗎?我們頭發裏眼窩裏都是土──在我們頭上和臉上都是土的時候你們到美容院洗臉洗頭去了,現在你們臉和頭洗完了,你們已經到了陽台上,接著你們就該伸開你們的巴掌,讓我們看一看你們手中的那塊石頭了吧?是那塊石頭嗎?就是用它來補天嗎?以前他總跟我們在一起,一刮風一下雪他就迷路,找不到回家的道,怎麼在我們一不留意和一不留神的情況下,這小子突然就長成了一棵大樹刮風的時候就讓我們刮目相看了呢?它怎麼會不激起我們的好奇心呢?我們怎麼能不把它當成一個生活中的期待、期盼和謎底來對待呢?這也是支撐我們生活起碼是支撐我們從今年春天到今年春天到今年冬生活的主要動力和為什麼要活著的原因。現在謎底就要揭穿了,巴掌就要打開了,在揭穿和打開之前,還給我們說了一個「操」字,怎麼會不讓我們激動和歡呼呢?我們個個臉上掛著激動的淚花。這時平靜和感到好奇的倒是你們這些掌握謎底的人也就是基挺·米恩和美眼·兔唇了。你們倒是一下子顯得活著沒什麼意思了。由於你們的掌握,你們就沒有了期待和期盼,就沒有激動和歡呼;雖然你們的臉和頭都剛洗過,但是你們就是沒有我們這些土頭土腦和髒頭髒腦的人幸福。我們倒是站在高地上,你們倒是站在低窪裏。我們倒是居高臨下站到了陽台上,你們倒是孤零零──你們總共才兩個人──地站在了陽台下和寒風中。麵對著這麼好的人民,你們得有一個說法──雖然我們已經承認你們用一個「操」字開了一個好頭──就像你們麵對著一個枯黃頭發的顧客一樣,「你用的是什麼洗發液?」──得有一個說法和解釋一樣。打開你的雙手吧。讓我們看到那塊燒得通紅的石頭吧。本來應該在別處燒烤,你們卻已經在美容院裏給我們燒烤好了;本來你們應該當到眾人給我們露一手和火中取栗,現在你們已經取出來就差讓我們看到。你們玩的是什麼戲法、手法和手段已經無足輕重,現在你們把結果亮出來讓我們看看吧;過程我們已經不關心了,我們現在關心的是目的。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了。過去我們生活的糊裏胡塗,我們生活在鼓裏和缸裏,我們的石頭和我們的心握在別人手中,現在就要見到光明了。我們都有些等不上了。我們都有些著急了。在不影響結果和成熟的情況下,就不能有一點提前量嗎?果子已經掛在枝頭,眼看已經通紅了,就不能提前把成熟的果子給摘下來讓我們嚐一嚐嗎?非要等它熟透自己從枝頭上落下來嗎?一定要讓我們望眼欲穿嗎?我們仰著脖子都得了脊椎炎呢。等它熟透了「啪嗒」一聲掉到地下就爛成了一團稀泥了。女大不可留說不定今天夜晚她隨著一個賣油郎就逃走了,你就永遠沒有女兒了。──不要再猶豫了。讓我們看一看那塊石頭吧。雖然我們也知道你這種拖延和延長會增加我們的期望,會將我們的幸福抻長和拉長,但是我們也得提醒您一下,也不要一下抻得和拉得太長,別您一不小心就把它給抻斷了和拉崩了。那時著急和哭叫的就不是我們了,你們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也找不到舅舅了。您到時候怎麼向人民和群眾交待呢?如果說過去的從不適可而止是您的美德的話,那麼現在您就試著適可而止一次可以嗎?

「美眼·兔唇姑姑,我們等不上了!」

「美眼·兔唇姑姑,打開你美麗的雙手吧!」

「讓我們看它一眼!」

「讓我們再送它一程!」

……

人民的浪潮在那裏歡呼和呼喊著。這時陽台上金光四射。美眼·兔唇姑姑這時並沒有與基挺·六指商量──與你商量得著嗎?我們也認為不商量就是最好的商量──隻是看了他一眼,帶著焦黃的頭發糊味,就找開了她的手掌。就在這裏交待了嗎?環境就是一個工棚嗎?洞房就是這樣嗎?從此我與生俱來的童貞就沒有了嗎?當然我從此就可以不在乎了?生活就是這樣可以割裂和斷裂嗎?真是有一個新的天地嗎?隨著美眼·兔唇姑姑手掌的打開,我們就真的到了一個新的天地和自由的王國了嗎──隨著美眼·兔唇姑姑手掌的打開,眼見著,通紅的石頭,像一輪通紅的太陽一樣在陽台上冉冉升起。看得我們眼花繚亂,看得我們熱淚雙流,看得我們睜不開眼睛和抬不起頭來,到頭來我們倒什麼也沒有看清楚。我們一下就被籠罩在熾熱的巨大的包容性的光彩、光芒和光線之下。人間萬姓仰頭看,萬姓倒是萬姓了,仰頭倒是仰頭了,但是到頭來我們什麼也沒看清楚。我們沒有看見石頭長得什麼樣。

「我什麼也看不見,打開門。」

「打開門,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的姥娘說。我們騙著姥娘說──在這姥娘的最後時刻:

「停電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就處在明晃晃的電燈底下。姥娘習慣地信任地把一切都交給你地說:

「噢。」

就不再懷疑和說話了。這時我們也信任了美眼·兔唇姑姑。我們什麼也看不見。你的光芒遮擋住了我的視線。你捂著我的眼睛讓我猜你是誰。由於你的捂眼,我什麼也猜不出來。眼見得石頭就在我們眼前,但是石頭發出的光芒讓我們看不清它。我們不知道它是誰。也許就是我們熟悉的白石頭,但白石頭能放射出這麼強烈的光芒嗎?可白石頭為什麼又不能放出這麼強烈的光芒呢?白石頭就生活在我們中間。白石頭的光芒就是我們的光芒,我們在自己的光芒下看不清自己。但是我們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們還是得查證一下和核對一下,我們還是想得到美眼·兔唇的回答。我們敲著我們一次性消費的紙盤子──用塑料的刀叉,有的人又在盤邊上開始倒芝麻鹽──我們要就著我們自己家裏製造的、在火上焙出的芝麻加熱鹽,把一塊石頭和太陽給吃下去。這石頭和太陽是我們燒烤出來的。太陽是我們的鄉親。一想到這一點,我們就又激發出一種興奮和感概來。美眼·兔唇姑娘,快一點回答我們,快一點給我們一個印證,印證太陽就是白石頭和我們自己。──你嫁出去有好多年了吧?

「美眼·兔唇姑姑,給我們一個印證!」

「美眼·兔唇姑姑,我們對你的話絕不懷疑!」

「美眼·兔唇姑姑,告訴我們,你手裏的太陽和陽台和天空上的太陽是我們的白石頭和我們自己嗎?」

「肯定不會讓幾千萬都市──現在已經不是農村──的父老鄉親失望吧??」

「我們真不是在威脅你!」

「你不會回答出別的答案吧?」

「你不會讓我們一下子就撕心裂肺吧?」

「你一定會回答『是』對嗎?」

「想想你要回答出『不是』的結果和後果!」

「你一定看出我們的心虛來了吧!」

「我們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們把一切都交給你了!」

「我們都不是外人!」

「你要一下子不好回答,你就不回答也行,我們就把你的不回答當成是一種默認!」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就開始慶祝了!」

但是這個時候美眼·兔唇在陽台上回答了。當然她的回答我們早已預料到了我們就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就算是美眼·兔唇想回答「是」或者事實上就是「是」,但是操作文字的小劉兒不管是從操作技巧和轉折來考慮,還是從合體時代的價值和快樂頌的標準來考慮,他都會讓她回答「不是」。風吹起了美眼·兔唇姑姑的衣襟。隻要這句話一出口,人民就炸了,天空就陰霾彌漫到恐怖了。人民失望和失落到極點,就使人民達到歡樂的極致了。白石頭就得救了,我們也得救了。美眼·兔唇果然微笑著張開她通紅的小嘴回答:

「操,不是。」

大都市就炸了和沸騰了。不管是你回答「是」或是「不是」,故鄉都會炸了和沸騰了。一個「是」或是「不是」的回答,對於世界竟是如此一樣地性命攸關和無足輕重。我們從春到冬,從廣場到陽台,嘴幹舌燥一粒米沒打牙,最後還是中了美眼·兔唇和小劉兒的圈套。我們的陰謀還是被他們更大的陰謀給包藏和包容了。這時人民又露出了一絲自嘲的微笑。在這種包藏、包容和刀光劍影之中,美眼·兔唇彈起了她的土琵琶,跳起了她清新明快的小天鵝組曲歡樂頌中的一首舞蹈。但等沸騰平靜之後,等散了戲夜深人靜和人們開始反思之時,這時人們又忘了歡樂的主幹而想起和計較起一個至今仍沒有解決和令人擔心的問題:如果那塊石頭不是白石頭和我們自己──我們捆錯了人,那它又是誰呢?為個時候我們又感到人人自危。美容院的基挺·六指哪裏去了呢?怎麼說不見「嗖」地一聲就不見了呢?這時我們人人出了一身冷汗:這塊石頭該不會是基挺·六指吧?

六指綰著頭發,穿著雪白的衣衫和向身後飄去的長裙,翹著第六個梅花指,甩著長長的水袖,在天空中快樂地翩翩舞著。已經舞了43個晝夜了。這是美眼·兔唇給故鄉留下的個人痕跡和不願退出曆史舞台的一個明證。都市的夜空本來就沒有過去鄉村夜空那麼明亮,都市的星星沒有鄉村天空的星星那麼多;本來這一天是沒有月亮的,但是在都市一扇扇窗戶燈光的映照下,我們又似乎天天行走在月光之中;真到了有月亮的那一天,我們又把這月亮給忽略了。都市車流排出的廢氣擋住了我們仰頭觀天的視線和心情。麗晶時代廣場決沒有過去的打麥場那麼清靜明亮。但是真要讓我們回到故鄉去割毛豆,在直接的炎熱的大太陽底下割過來又割過去,這時又沒有一個人像當年同性關係者回故鄉一樣那麼踴躍了。我們僅僅是在排除這一點可能性之後,才說我們要做一個故鄉精神的不撤退者。我們的執著都是建立在一切都不可能發生的前提下。六指寧肯在霧障之上起舞,舞著舞著眼看他的白裙子都變成了灰色和黑色,但是他還是不願意拋棄我們這片天空和我們這些觀眾。他還是不願意再發生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抬頭看不見六指。到了夜晚,在一片藍色的襯托下,我們也隻能看到他舞來舞去的白影子。他的影子映在都市高大煙囪吐出的黃色的紅色的煙柱之旁。他也就是舞一個意思,他也就是舞一個整體,他也就是舞一個戰略──當然他就是舞得再仔細再認真,我們在重重迷霧之中隻能看一個大概,你何必多費力氣呢?一開始還是一個新聞。說我們的天空上除了月亮和太陽,現在又多出一個不停的舞者,長袖善舞,白色善舞。太陽和月亮還有進有出一天回去休息一次,而我們可憐的六指就在那裏不吃不喝和受著大氣汙染──而這種種的汙染又是我們造成的──在不停的舞著。一刻也沒有休息。舞完一個曲子,接著就是另一個曲子。跳完了芭蕾,接著就是民間舞。他的鼻孔早已是黑泥和汙垢的聚集地,他43晝夜水米不打牙我們不說他餓不餓人是抗餓的但還是抗不住渴經不住沒有水喝呀,但時間長了我們就像久病床前無孝子一樣開始習慣了和聽其自然了。雖然我們有時候也聽到天空中突然傳來「渴了你就給我一碗水」的樂曲,但是我們行色匆匆車流如水偌大的都市沒有一個人理睬我們過去的朋友。這個時候我們才明白落後的農業社會的人說的一句話了:城市真是冰冷的城市呀。城市的心都凍結和麻木了。城市真是恐怖當然接著就是開心了。這還隻是天空不下雨天上有太陽的時候,如果天上再降下瓢潑大雨和落下大如席的一片片雪花的時候,我們的六指不就變成一隻落湯雞或一隻大凍蝦了嗎?但據後來的六指──合體中的基挺哪裏去了呢?──又過了好多年,已經從天空中下來了,已經不舞了和不瘋了這時開始回首往事和寫回憶錄了──說道:當時他在天空中起舞的時候,其實不像我們想象得那麼苦。當然苦還是苦,但不像你們揣測和想象得那麼苦。苦的是身體,甜的是心尖尖。身體再苦再累,但一想到自己一個人在天上跳舞而人間萬姓都仰頭就像半夜三更爬起來到泰山之巔看日出就像八月十五這天正好不是陰天──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六雪打燈──這還是咱姥娘說過的話呢──大家都像看這滿滿的臉盆一樣的月亮一樣在看我,泰山的日出你不是天天能看到的,你不是天天住在泰山之上,八月十五也是一年才有一次,而不會天天都是八月十五──而我現在天天都在天上舞著,雖然有霧障,雖然月不亮星也不明,但是你們總能看一個大概,我不就成了你們天天的太陽、月亮和明星了嗎?一想到這一點,雖然飽受皮肉之苦,但是心裏還是甜呀。人活著圖個什麼呢?不就活個心靈嗎?想著想著就樂了,想著想著雖然口幹舌燥但是就開心了。這還是一般的日子。在你們的想象之中,恐怕雨天和雪天我就更加難受了吧?其實情況恰恰相反,越是這樣的天氣和天空,我越是激動和感到有氣氛呢。雨中之舞,「渴了我就喝點水」,就好象是在雨中踢足球一樣,也別有一番情趣呢。漫天的大雪降了下來,我在天上和雪花共舞。席大的雪花就飄蕩在我的四周。你們在地下摸到的是靜止的雪花,一落到地上就成了泥,而我是在鮮活的雪之精和雪之靈共舞。我一下就有了舞伴,我一下就到了天國。空氣是那麼清新。雪花和我的舞之靈充滿了天地。沒有媒體在報道,沒有電視在轉播,沒有人在關心我,但我是自由的。這時我就不是舞給你們看而是舞給我自己的心了。我什麼也沒有舞,我什麼也沒有動,我身體不動的情況下就一切都在舞了,因為我的心在動。我的心也沒有動,我是隨著雪花飄落的節奏和音樂自然而然地在流。我的身體和心都在流。我是多麼地舒暢啊。我是多麼地不管不顧呀。為此我還得感謝美眼·兔唇姑姑呢。不是她──雖然我成了她在世界上的最後一道痕跡──我還到不了這一步上不了這天空和跳不了這舞呢。在照亮別人的時候,我也點燃了自己。沒有燈下黑。──雖然從回憶錄中看到這一段我們也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有沒有為了回憶錄的藝術效果故意在那裏誇張和加水的可能呢?真的在高處不勝寒的風裏雨裏就是那麼樂嗎?或者幹脆為了氣我們這是他的一種手段?怎麼我們在地上從來沒有這樣的體會呢?拉了一車煤一車麵或是一車白灰,行進途中遇到了大雨,我們和煤、麵、白灰一起成了落湯雞,怎麼他一上天就那麼浪漫和瀟灑呢?過去他可不是這樣的人。他雖然也有些人來瘋和偶然的慷慨大方,但他實質上對一草一木一點一滴對人和天氣都斤斤計較──天氣的變化都會影響他的寫作,怎麼現在一到回憶錄裏就這麼大方和大度了呢?他在天上跳舞的時候我們視而不見,「天上有一個人在跳舞。」就是偶爾往天上看一看,也不是要看那個跳舞的人而是想看他突然是不是就不在了呢?在是尋常,不在才是新聞呢。但是令我們失望的是,我們每次仰頭的時候,也都在那裏不知疲憊和不遺餘力地接著跳和繼續跳呢。在他不遺餘力的時候我們都替他疲憊,現在到了回憶錄中他怎麼說得那麼輕鬆和忘我呢?當時他的舞蹈一天天沒有變化都是老一套,但是到了回憶錄中他怎麼說一天一個新花樣呢?他甚至在回憶錄中說,當年在我們故鄉大收割的時候,在我們的紅薯地裏,我們故鄉的整個天空成了一個大銀幕,我們在上麵放著一個永遠重複的電影,我們銀幕上的一個人頭,就有一座山那麼大,我們銀幕上的一個乳房,就像一個麵盆或一個衛星接收鍋那麼肥,我們銀幕上的一個情緒,就像天上裂開的一道閃電那麼劇烈和那麼急速──在我們的故鄉還是鄉村的時候,我們要表達什麼,還要借助現代技術和激光的天幕電影;現在我們故鄉成了大都市,由於我在天空中的存在,連天幕電影都已經不需要了。但是我們的天空並沒有閑著,我們仍有一個天人合一的靈魂在引導著我們的精神。她是那麼自然、放鬆、不技術和不做作。就好象天上本來就有太陽和月亮,就有風和雨,就有春風和雨露一樣自然。這個時候你再想起來與狼共舞是多麼地膚淺呀。我們想說的就是這個。──他在回憶錄上振振有詞地說。說到這裏喝了一口水。馮·大美眼──我從電話裏聽到你的聲音,直到下午還令我不安。我們分別已經有半個月了。但想起來好象就在昨天。我並沒有把和你在一個上午的交往像往常遇到另外一個人一樣在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再掐著昨天的一分一秒來對照、想象和補充昨天或是前天的同一時刻我們在幹什麼,我們在說什麼,你的一顰一笑,你的一言一語,你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低頭或是抬臉的笑容和拒絕,或是你把手擱在你臉的一旁來阻擋伸過來的另一隻手──區別原來在於阻擋而不在於千篇一律的默認。也許從這個意義上,我們才能反其道而行之理解六指叔叔在那43晝夜到底是怎麼渡過的和在那43晝夜之中他一邊跳著舞腦海裏一直在想著什麼。每一天想的都是43天前的那一天嗎?是對那一天的重複、補充和想象嗎?如果是,我們就承認你43天的每一天都是自然的常新的和不重複的──哪怕你的舞蹈動作是重複的,但是你的心和你在天幕之上的動作是不重複的和全新的;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可就要對你的當時和你後來的回憶錄提出足夠的置疑。這個時候六指還是狡猾啊,在《六指回憶錄》首發式上,當媒體提出這樣一個尖銳問題時,他毫不猶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