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卷二 披頭士時代(2 / 3)

「不說別的,單是看個頭,我這頭叫驢,就比豬羊和兔子大!」

我們在下邊跳舞的人,這時就看出台上的四個披頭士和四個披頭動物之間的分岐了。真理已經分裂了。這個時候郭老三再去撥拉人家小豬小羊和小兔的尾巴,豬、羊和兔及它們的主人就沒有那麼情願和主動了。利益已經不同了。麥子已經收回來,現在該過秤和分配了。我們知道,接著就該我們倒黴了。雖然一開始生靈關係和我們毫不相幹,我們在安心和平靜地搞著我們的同性關係,但是當我們相信這轉變和真理我們自己也跟著轉變的時候,這真理如果一變味接著就會變成一股洪水,折過頭來倒灌和衝垮我們的家園。我們對你們防不勝防。剛剛和諧安詳的氣氛,馬上就被破壞了。四隻動物已經在那裏「嚎嚎」地亂叫了。如果單是它們亂叫和四個主人之間起了衝突我們還好處理,問題是當他們之間出現風波接著就會給我們和故鄉帶來風波的同時,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還有人嫌混亂得不夠,又橫空出世要上台湊個熱鬧和比個高低呢。這就亂打一鍋粥了。他還說,我就是要趁這個熱鬧,我就是要趁這些群眾;別人趁得,我趁不得?我們不知道這個人手裏攥的是不是這趟的車票,但在火車就要鳴笛開動的時候,我們眼見這個人提著大包小包,手裏攥著張舊車票,就要登上這列新火車。他大呼小叫,理直氣壯地從我們已經提起門梯就要關閉的門縫裏,搖搖晃晃就要擠進來。在四個人正在鬥智和鬥勇比個高低的時刻──你說你的叫驢好,我還說我的母兔和山羊好呢;一頭母豬又比你們差到哪裏去呢?我們雖然也為這種比試和馬上就要給我們帶來的災難提心吊膽,但是我們還是抱著革命就是群眾的節日的想法雖然我們眼看就要上法場了但是我們還是想看一看圍觀法場的人的熱鬧呢。有沒有對眼的姑娘和英俊的小夥子呢?但在這個時候,橫空出世又有人插上一刀,他一下就要從群舞的觀眾中跳上前台,趕潮流地和理直氣壯地說你們台上的四個先不要比試,要比試也得把我加上去再說。如果讓他跳上去,台上就不是四個人而是五個人了。這時不單是台上原來的四個人,就是我們台下的觀眾,出於對陌生的排斥感,不禁也急了眼。你要幹什麼?你早幹什麼去了?剛才事情沒見分曉的時候尋你不見,現在麥子割回來馬上要瓜分利益了你到跳出來要利益均沾和分一杯羹了?當然這人懷裏也照貓畫虎地抱著一匹生靈。我們不看他懷中的生靈還好,一看他懷中的生靈都不禁哄堂大笑。一個悲壯的正劇,馬上讓他攪成一場喜劇和滑稽劇了。你道這人是誰?原來也是曆史上三國時的一個光棍兒,後來憑著一股潮流將靈魂飄蕩到我們故鄉來尋找稻草的呂伯奢。懷裏抱的是什麼呢?原來是一匹我們從沒有見過的骨瘦如柴的紅屁股猴。我們不禁哄堂大笑。但是老呂和猴子卻沒有笑,兩人還是兩臉嚴肅地要往台子上擠。老呂說,要說起生靈關係,他並不怵台上這四個人,他自三國和老曹掰了和被老曹殺了以後,他就一直是這麼過的;別看是一隻骨瘦如柴的猴子,說起來它的曆史和造化也不淺呢,排一排隊和論一論輩份,它也是我們的祖先呢。原來不知道這麼搞還有風光的一天那時這麼搞確實隻是為了自我,誰知道時過境遷風雲變幻它又成了一種時髦呢?如果說這就是時髦和革命的話,我就是時髦和革命的先驅了;你們四個比試我不管,我隻是想讓你們在比試之前,先給我確定一下革命和先驅的位置,我才算名正言順趕上了好時代和以前的偷偷摸摸沒有白搞呢。以前偷偷摸摸是好搞的嗎?不用問我,你們就問一下這隻猴子,全是在荒郊野外的風地裏,搞之前還要偷看一下四周有沒有人;過去這些擔心和後怕,怎麼能不讓它化成現時的利益呢?如果不確定這一點,我就要以一個老前輩和老糊塗的身份,給你們的比賽現場攪個一馬渾湯。再說這還牽涉到我以後的退休和離休問題呢,是拿百分之百的工資還是拿百分之一百二的工資呢。果然,有了呂伯奢的出現,現場一下就亂了陣和亂了套,正在進行的比試和舞蹈也沒法進行了。當然,新的問題的出現也帶來了舊的分裂的彌合。台上原來的四個人,剛才還在鬧分裂,現在一下就把仇恨集中到了要擠上台和擠上車的老呂身上。四個生靈也惡狠狠地盯著台下躍躍欲試的猴子──並且,還沒等四個人集中和聯合,四個生靈比人還敏感呢,已經在那裏本能地共同地──雖然它們之間的語言不同,但是它們用各自的驢語、貓語、羊語和「哼哼」的豬語齊聲說:

「不能讓他們上台!」

「不要讓他們上車!」

「火車上不能帶動物!」

……

這個時候老呂和猴子就被尷尬地擋在台前和夾在了火車的門縫裏。在生靈擋過頭道關之後,台上四個人也緩過氣來,擦著頭上的汗,馬上就和台下的大眾站到一個立場和台上的生靈統一到一個口徑上去了,忘掉自己的分岐,開始共同對付老呂和猴子。俺舅姥爺郭老三這時也覺悟了,整了整自己的眼鏡,重新又出了一次風頭。他還真有臨危不亂的風度和把握曆史契機的大智大勇哩,雖然事情幹到結局總是砸鍋,但是事情的開場總是幹得很漂亮哩。這時他不慌不忙和大將風度地擦了擦眼鏡,咳嗽兩聲,看著被擋在前台和擠到車縫的老呂和猴子,欲擒故縱地勸了勸台上其它三個人和他們懷中的生靈:

「讓人家上來嘛。既然人家想上來的話。我們上台來是做什麼呢?不就是給大家做榜樣嗎?他和一隻猴子上台來是幹什麼呢?──雖然他們做不了榜樣,但是給大家做一個反麵教員還是可以的嘛!」

於是老呂伯奢就被當作反麵教員給提溜上了台。這時頭上已經擠出了一頭汗和一頭塵土。懷中的猴子,也有些驚惶失措和毛手毛腳;眼睛咕嚕嚕地亂轉,讓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過去偷偷摸摸的習慣和臉上的表情還沒有改過來,怎麼能適應上台和適應新時代呢?他們以為上了台就永遠不會下來了,他們還在用舊時代以男人為中心或是以女人為主心的時代標準來看待事物和問題呢,他們不知道現在已經到了非男非女再不能以一個中心為標準何況現在已經到了連生靈都不能以哪一個為中心了他們身處其中已經搞了這麼多年還不自知可見過去的一切搞得都是盲目的而不是清醒的是一不留神就撞上了而不是以理論為先導和以改變故鄉和社會為己任的──這樣,不但郭老三和其它三個先知先覺已經預見到,就是台下懵懂無知和糊裏胡塗的觀眾,也已經看到他們行將覆滅的下場了。可他們還在那裏心存僥幸呢。這個時候他們在我們眼裏已經是兩個小醜就不能和台上其它四對同日而語了。本來郭老三因為在真理麵前多跨了一步已經使真理變質、變味和成了謬誤;好吃不過餃子,但餃子從正月初一吃到八月十五,這裏麵的餡還能不變餿變味嗎?本來我們已經要拋棄他和餃子我們已經到了八月十六,但是老呂伯奢的到來,又使我們和郭老三的日月倒流,我們一下又吃著餃子回到了正月初一。老郭在那裏咳嗽兩聲:讓他們上來,接著就看我的了。說著說著把自己的襖袖都捋了起來。他這時對別人的批判和揭露是多麼地投入呀,是多麼地由淺入深欲一層一層剝掉他們的畫皮讓我們看個明白呀;我們一下就到了公共洗澡堂裏,我們一下就能看個清楚和一覽無餘。到了洗澡堂裏,郭老三變得非常耐心。他一切都照著程序來呢。他高明之處還在於,他首先還承認自己是誤入這不是自己同性或異性的澡堂,他首先還承認老呂抱著自己的猴兒上台也是對的和應該的。他們是不是在搞生靈關係呀?一個人和一個猴子。從這一點表相上看,他和猴子和我們和驢們兔們豬們也沒有什麼區別──老呂聽到這裏,心裏是多麼地高興呀,他對自己懷中的猴兒說:

「聽見你郭大叔是怎麼說的嗎?有了他這開場白,就等於已經承認我們了。」

猴兒知道個什麼,這個時候也隻是在老呂懷裏傻笑。他們以為這就是一錘定音呢。老呂眼中,已經對老郭露出了感激的目光,還對懷裏的猴兒說:

「等一會兒大會結束了,我敲著鑼,你單獨給你郭叔演一場。」

接著就把自己和台上其它人當成了一夥和已經同流合汙了,開始向每一個人每一個人懷中的生靈點頭。嘴裏不停地說:

「停會兒表演的時候,你們也可以看。」

又用分化的手法單獨把曹小娥挑出來說:

「當年我和你幹爹曹成還有一段難忘的友誼,在他把我這個同性關係者殺了之前──當然了,殺也有殺的好處,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如果不是當年的被殺,我還沒有今天的生靈關係呢。從當年兩家的來往說,我們兩個還是親戚呢,論起輩份來,你還是我的大侄女呢。」

但是──這個時候老郭又說起了「但是」,他一說「但是」,老呂馬上就愣住了。還沒等曹小娥說什麼,郭老三的「但是」就已經出來了。不是大局已定了嗎?不是一切都說好了嗎?怎麼又來了一個「但是」呢?但等他聽完「但是」,他馬上就變成了一根蔫黃瓜。原來圈套在這裏呢。──但是,老郭說,表麵看他和我們是一夥,但是細分折起來,他和我們還不是一夥;就好象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表麵看都朝著一個方向走,大家都是同路人,其實每個人心中的目的地卻大不相同呢。又像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與我們的同路人交談一樣,他說了一大番話,問你,我說的對嗎?或者:我說的有什麼不對麼?這就讓你難以回答了,表麵看起來他說的都對,其實該說的他一句都沒說;好象他說的是這個事情,其實他對這個事情一竅不通。又好象多年之後,你又見到了誰,這不還是那個人嗎?是的,你不能說他不是那個人,但是其實他已經不是那個人了。就好象現在台上的我和其它三位同仁,你說我們不是我們嗎?也是我們;但我們已經不是我們了。什麼叫對麵不相識呢?我現在給大家拉到台上的,就是另一個不斷變化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例子。接著老郭就開始深入了,他一把抓住老呂和掀起老呂懷中的猴兒的尾巴,這不也和剛才我一把抓住我的驢和其它幾位的羊、豬和兔的尾巴是一樣的嗎?表麵看起來尾巴是一樣的,但是我們隻要不是淺嚐輒止,我們就會發現在這表麵相同的底部和背後,又蘊藏著多大的不同呀。不要說和我小叫驢的尾巴比,就是和羊、豬、兔的尾巴比,你就可以發現,世界上還能再見到這麼醜陋和像一條髒麻繩一樣的尾巴嗎?由尾巴再看一看猴兒的屁股──屁股對於我們又是多麼地重要呀,這是什麼屁股呢?我們日常對它又是怎麼形容的呢?紅得跟猴屁股似的,皴得跟猴屁股似的──哪裏有一點美感呢?而我們剛才看到的驢的尾巴和屁股,羊的、豬的和兔的尾巴和屁股,卻一個個都肥兜兜和胖嘟嘟的,渾身向外洋溢著豐厚和美感。兔子的尾巴當然是短了一些,但是短也有短的好處呢,一下就結成個肥疙瘩,不也給人一種戛然而止和幹脆利落的感覺嗎?(郭老三說到這裏,女兔唇和她懷中的白兔都對郭老三露出感激的目光,剛才自己人鬧矛盾的時候看著郭老三麵目可憎,誰知一到有了外部矛盾的時候,郭老三也識大體顧大局是我們的一個紅塵知己呢。倒是郭老三要比她們清醒一些,看到她們感激,嘴角上忙裏偷閑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不要那麼天真,等我收拾完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回過頭來再收拾你們。)由於他們的出現,本來我們已經穿越沙漠到達了綠洲,現在一下又由綠洲倒退到了沙漠。本來我們在路上一往無前,現在就出現倒退和開曆史倒車的現象。是誰給我們帶來這種我們不願看到的局麵呢?就是因為一個猴兒和它醜陋的屁股和尾巴。接著我不說,我讓大家說,這樣的尾巴和屁股,能夠和我們一起上這個舞台和領導我們故鄉由同性關係到達生靈關係的新天地嗎?我們的新生活和新天地就是這麼髒這麼紅和這麼皴嗎?這時台下已經是群眾的一片呼喊:

「不能!」

「我們的生活不能這樣!」

「他們純粹是要破壞我們!」

「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把他們轟下台!」

……

台上的呂伯奢和他懷中的猴兒,這個時候就和剛上台時的神態不一樣了。本來以為不管怎麼上台上了台就不下來了,誰知還是錯誤地估計了形勢,說著說著就又在台上存不住了,這時他們的身子怎麼能不發抖目光怎麼能不混沌視網神經怎麼能不收縮呢?就在他們的身子哆哆嗦嗦在台上站不住和身不由己要往台下掉的時候,郭老三一把又抓住了他們。

「事情還沒有完呢。」

郭老三這時又犯了小聰明的錯誤。本來事情已經結束了,但這是郭老三所不允許的,他一定要在結束的事情身上,再加上一條光明的尾巴。你的事情已經完了,但是我的發揮還沒有完呢。任何事情不能以你們的結束為結束,還得看我這裏發揮的情形呢。於是他把已經取得的成果頃刻間又喪失殆盡。他的尾巴也成了一隻猴兒的尾巴。這時不管郭老三的發揮和深入是多麼的高明和動人,但是看著在台上哆哆嗦嗦已經沒魂兒的老呂和猴兒,我們在心中已經開始拋棄郭老三倒戈到同情落水狗的立場上了。我們畢竟是一個同情弱者的民族。郭老三聰明一世,怎麼在這一點上又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人家不是已經要下台了嗎?怎麼還抓住人家不放呢?事情還沒完了嗎?剛才老呂和狗兒沒有出現之前,你們之間不也鬧得一鍋粥嗎?老呂的到來,倒是救了你們。怎麼現在一轉臉就恩將仇報呢?你們能這樣對待老呂和猴兒,接著就不能這樣對待我們嗎?老呂和猴兒是容易的嗎?一個老呂,整天牽著一個猴兒走街串巷地敲著鑼讓猴兒爬杆,爬不上去就用鞭子抽,猴兒身上被抽得一道一道的血印子──還沒等老呂和猴子訴說,我們一下就回到了和老呂和猴兒共處的艱難也就是溫馨的歲月。老呂還沒考慮和想到的,我們就已經替老呂和猴兒考慮和想到了。在這種情況下,老郭說得再有道理接著對老呂和猴兒揭露和戳穿得再深入和體無完膚,但是在村西的糞堆前,並沒有引起老郭所預想的那種一浪高過一浪的反應。老呂和猴兒的體無完膚,也等於把我們一個個都扒下了衣服。體無完膚之後我們倒是明白原來我們就是老呂和猴兒,老呂和猴兒就是我們──老呂和猴兒是這樣一個下場,我們在他們的新時代又能好到哪裏去呢?但老郭對我們情緒的轉變半點沒有覺察,他還在那裏得意洋洋地發揮呢。可見他也隻是一個愛表現自己的窮教授而不是一個注意群眾情緒的領袖。老郭這時又雞蛋裏頭挑骨頭地說,老呂和猴兒所以上不得台盤和不能算作生靈關係的開山鼻祖的另一個深刻的原因是,他搞的不是驢、羊、豬、兔──不是說搞生靈關係非要局限在這四個生靈就是不是這四個生靈隨便換哪一種生靈哪怕是個雞狗或者是一個癩蛤蟆或者是小蛤蟆(為了這點不合適宜的幽默,小蛤蟆差點跟老郭急了眼。可見他們領導集團內部也是有矛盾的,不是一句兩句幽默的話所能化解的,老郭也趕緊笑著向小蛤蟆拱了拱手,接著又嚴肅地說)都是可以成立的,隻要不是猴兒就可以──這裏還不是單說猴兒的尾巴和屁股的問題,癩蛤蟆的尾巴屁股也夠好瞧的──為什麼別的生靈都可以而這猴兒就是不可以呢?是我老郭對猴兒有仇嗎?從我本人的私意出發,我還特別地喜歡小猴兒。小猴兒扒上扒下的,晃著自己的腦袋,戴著小皮帽。但是我們不能感情用事呀,我們不能用自己的情感和喜好代替我們的原則和製度。這就不是民主和法製的體現而是一種獨裁的反映了。為什麼別的行猴兒就不行呢?這要從更深的層次中去尋找原因。我們現在搞的是什麼?我們倡導的和提倡的方向是什麼?不是別的,就是生靈關係呀。生靈關係是什麼呢?就是為了和異性關係與同性關係區別開來說到底也就是為了和人之間的關係區別開來的一種新形式。如果我們從這一個標準出發,那麼凡是和人之間的關係區別開來的生靈關係就是好的和可以提倡的,而和人之間的關係區別不開同流合汙就不是好的隻能起到攪渾水抹界限或者說的嚴重一點純粹就是一種破壞和搗亂的作用。在生靈關係之中,什麼能和人之間的關係區別開呢?什麼都能和人人區別開,就是這個猴兒和人區分不開。為什麼區別不開呢?我現在問大家一句話:從人類起源的角度講,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和由什麼變的呢?老郭在台上大聲地問著大家。大家這個時候又不同剛才了,這個時候又被老郭的理論色彩給迷惑住了。老郭到底是老郭呀,老郭說得還頭頭是道哩。於是就像小學生回答老師的提問一樣,大家不約而同和異口同聲地用稚嫩和細長的嗓子答:

「從猴兒變來的。」

老郭拍著巴掌說:

「這不就結了。既然人是由猴兒變來的,那麼現在人和猴兒再在一起還有什麼意義如果放到幾萬年之前和原始社會(「原始社會大家學過沒有?」大家又齊聲答:「學過!」),不也就和人之間關係是一回事了嗎?怎麼能和生靈關係同日而語呢?如果我們從人類的發展史去追究,它們的罪惡用心還不單為了破壞現在,一下就倒退了幾萬年呢。他搞還不如不搞,大家沒搞倒是搞了;如果他一開始就沒搞我們還能原諒他,因為這麼多大家不都沒搞嗎?我們在哀其不幸和怒其不爭的時候,不也明明知道先行者和先驅者在沒路的地方踏出一條小路然後才有千萬隻腳和千萬條心到這個道路上來行走是一種正常的曆史現象,在他沒搞的時候,我們沒有要求他一定要搞;現在他搞了,倒是把陣線和界限給我們搞亂了。說輕了我們不追究他他是一種無知和盲目,說重了他可就是故意搗亂和攪亂我們陣線的一種陰謀了。這樣的敵人和陰謀家在哪裏呢?原來就在我們的麵前和我們台子上。我們稍不留神,就被他們給迷惑住了。看看,這不現在又來了嗎?不是又站到我們台子上如果今天有電視轉播他不就又出現在我們的電視上了嗎?對這種事情和狀況如果我們不管,如果我們一次次原諒和縱容他們,我們的故鄉和民族還有什麼希望呢?本來是一個進步,本來是一個先鋒,本來是一鍋噴香的肉粥,現在因為落下一顆老鼠屎,就壞了全鍋粥。這場戲你們還要看下去嗎?這鍋粥你們還要喝下去嗎?我們在台上無所謂,我現在問的是你們!」

郭老三這麼一問,我們在台下也著了慌。看了一半的戲,我們怎麼能不接著看下去呢?看著冒著騰騰熱氣的肉粥擺在我們麵前,我們怎麼能讓它落進老鼠屎呢?看著煮熟的鴨子,我們怎麼能讓它飛走呢?到了這種時候,我們又一次被郭老三的小聰明給迷惑住了──雖然到了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自食其果,我們倒沒損失什麼──我們已經不再同情老呂和他懷中的猴兒了──到了後來我們才知道猴兒和他才是我們的代表和領路人呢,但當時我們在郭老三的調唆下卻對老呂和猴兒產生了無比的憤怒。你耽誤了我們喝噴香的肉粥。生靈關係你不搞我們還活得痛快一些,你搞了倒是給我們亂打一鍋粥。戲演到中間你才跳出來加入不是曆史的投機是什麼?羊群裏怎麼就跑出來你這匹駱駝呢?把他們轟下去,甚至「打死他和猴兒」的口號都喊出來了。群眾的憤怒一被挑撥和煽動起來,馬上就能形成一種聲勢和運動。老呂和他相伴了千把年的老猴兒,眼看就要淹沒和犧牲在我們群眾情緒的偏激中和不明真相之時了。但對他們就像剝玉米、剝竹筍和剝骨瘦如柴的兔子一樣,我們也不能再剝下去了,再剝下去就剩一個空心蘿卜了,我們可就什麼也吃不著說不定連湯也喝不上了。這個時候我們看著剝者削者和操刀者郭老三為了自己的過癮和得理不讓人還要在那裏對他們繼續剝下去,大家對郭老三也忍無可忍了;大家從本能和感覺出發,覺得已經到了該我們動手的時候了。該是我們混亂和攪亂的時候了。不然一切可就沒心就剩下一個空心了。這個時候我們就不是能不能忍受呂伯奢和猴兒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忍受郭老三的問題了。於是大家發一聲喊,還沒等郭老三清醒過來,大家已經把所剩不多的呂伯奢和骨瘦如柴的猴兒給救下了台,接著棍棒紛落,拍成了肉醬,就像當年在打麥場把白螞蟻和馮·大美眼拍成肉醬一樣。這次僅僅多了一隻猴兒。接著一人一把,像當年搶馮·大美眼一樣也就把他們給搶吃了。說是剩下的屬於我們,但是當我們眼看著你還要剝下去一點都不給我們剩的時候,我們可不就急了眼和發了瘋嗎?你以為混亂的引起是多麼未卜先知嗎?全在你剝的程度。這個時候令我們開心的是,當我們一人一攤人醬和猴腦捧在手裏亂吃的時候,台上的郭老三包括小蛤蟆、曹小娥、女兔唇還有他們懷中的生靈,都一個個張著嘴愣在了那裏。原來這就是我們將來的下場呀。雖然當時他們還沒有想得這麼深和這麼遠,郭老三還在那裏糾纏著過去不放呢──看似遠在天邊,其實就在眼前,這時看著眼前的肉醬也像其它幾個人和生靈一樣發抖,但他嘴裏還在嘟囔著:

「我還有一段沒說呢。接著我還要對他們繼續揭露呢。下邊才是重點和要害呢,剛才所說的一切,無非是一個序幕和開場白罷了──其實最關鍵的還不是他們是不是在搞生靈關係,而在於他剛才牽的那條猴兒,你們留心它的性別了嗎?──比起猴兒不算生靈來講,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呢。但你們也忒性急了,沒等我把問題的關鍵和全部說出來,你們就把問題給解決了──雖然問題提前解決了或者說提前跨越了曆史階段表麵看是一種先鋒,但是這沒煮熟的肉粥吃下去,就像飯菜顛倒一樣消化起來腸胃也會不舒服呢。對曆史怎麼能生吞活剝呢?對問題怎麼能囫圇吞棗呢?對社會階段怎麼能跨越呢?性急吃不了熱豆腐。性急吃不了爛鴨子。鴨子還沒有煮熟呢,我還在廚下給你們燒火呢,誰知我一抬頭,你們已經把手下到鍋裏撈著半生不熟地給搶吃了,給我剩下的就是一隻空鍋。客觀對象沒有了,鍋裏的鴨子沒有了,你讓我這拿著燒火棍的師傅怎麼辦呢?我是燒下去還是幹脆滅火呢?到了這種時候,我隻能說我生不逢時,我生在一個混亂的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的時代。說到這裏我倒不是為了老呂和猴兒也就是我剖析和剝皮的對象沒有了就像燒火師傅的鴨子沒有了我才傷心,(說到這裏,郭老三動了真情,真對我們有些傷心了,眼裏流出兩行激動而渾濁的淚水,郭老三也不擦,就讓它一點點在那裏順著臉頰往下流。隻是到了最後,為了接上剛才話語的情緒,才用襖袖將已經發幹的濁淚給擦掉了。)我是為了我們故鄉的今後發展和我們的前途在著急呢。如果我們繼續是這樣一個混亂的場麵,不說我們以前的同性關係搞得怎麼樣,就是今後的生靈關係,也會像鍋裏的老呂和猴兒一樣煮得半生不熟哩。半生不熟就是我們注定的命運和我們屢次重複的歸宿嗎?……」

郭老三在那裏喋喋不休。雖然這時郭老三說得也許都是真理,也許在前兩個階段倒沒什麼到了最後這一階段倒是要出真理了,剛才的皮剝著剝著我們擔心它要出空心,誰知剝著剝著到了心裏,卻出來一個光芒四射的大金娃娃,但是在一片混亂中,誰還注意他的嘴在動些什麼和說些什麼呢?大家關心的還是自己手裏那一團肉醬,還在那裏比賽著誰的肉醬要多一些,不時發生一陣驚呼或一陣大笑,一陣爭奪或一陣廝打,誰還關心到不了口的大金娃娃呢?大家覺得這肉並不缺火候呀。還有人覺得這肉已經燒得過頭了一些,稀爛了一些,沒筋沒骨和沒嚼頭了一些哩。煮熟的鴨子沒有飛掉,我們已經很知足了。郭老三喋喋不休的真理就這樣被人的匆忙、大略和不計細節的生活習慣給忽略掉了。這時的舞台可就在台下而不是在台上了。由於呂伯奢和猴兒的出現,我們倒一下也成了加入者,我們倒一下成了主角和手裏拿著一團肉醬的既得利益者。郭老三擔心的是鴨子煮得夠不夠火候,我們吃著肉醬看著郭老三卻進一步惡毒地想:你以為這火上烤的就一定是老呂和猴兒嗎?你以為這火上烤的就不能是你和你的驢兒嗎?沒有經曆過的社會階段就一定不能跨越嗎?前浪還沒有展開,後浪一下給撲過來和蓋過去了,這不也是曆史的發展規律嗎?你仔細地掐算著日子在那裏過,一刻一秒地數著,但是越是掐算,越是珍惜,日子反倒是過得更快和更讓我們防不勝防呢;白天還沒有仔細過,夜晚就又來了;月亮剛覺得它圓,怎麼就又虧了呢?新年剛剛過去,怎麼就又「五一」了呢?「五一」剛剛過去,怎麼就又「十一」了呢?「十一」剛剛過去,怎麼就又聖誕和新年了呢?可憐的倒是老呂懷中那隻猴兒,現在跟著郭老三和老呂吃了掛落。在眼看就要和老呂一樣變成我們手中的肉醬時,它倒是一反常態我們平日看著它也就是一個平庸和毫無特色的萬眾一心的猴兒現在猴之將死其言也善地說出石破天驚的話來──我們看著它和老呂過了一千多年看著他們也是幸福的一對雖然我們沒受這種感動還是吃了他們誰知死到臨頭它竟流著淚說:

「其實早死早好,一千多年以來,我和老呂在一起並不幸福。說是生靈關係,可他什麼時候把我當成過生靈呢?還不是天天把我當成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你們砸肉醬也是對的!」

我們再一次認識到,世界是多麼地複雜呀。看著一同處理和歸堆的人和生靈,其實他們之間大不一樣。但就像老郭喋喋不休說了那麼多沒有引起人注意一樣,猴兒的肺腑之言,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馬上就被淹沒在人的「嗡嗡」聲中去了。接著也相同地和老呂一起變成了我們手中的肉醬。擠到前麵的群眾還聽到一些,但聽了也就聽了轉眼也就忘到了腦後──但你畢竟還聽到了世界上的另一種聲音和看到了世界的另一個側麵,沒擠到前麵落到後麵的群眾直到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雖然他們知道些別的但在猴之將死會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上還蒙在鼓裏呢。他們還在那裏喊:「也給我一點肉醬,哪怕是猴兒的呢!」

…………

月兒在天上掛著──一下就掛到了棗樹上,汽燈在台子上掛著──一下就掛到了台下;沒有群眾的參加,台上隻是一種表演;有了群眾的參加,台下可就成了一場運動了。你們以為你們可以掌握和引導我們嗎?現在我們已經被你們發動和引導起來了,你們能把握這場運動的發展趨勢和發展方向嗎?我們雖然不喜歡你們之間鬧矛盾和相互不服氣,你們的相互不服氣和矛盾接著就會引起混亂和傾軋,但在這社會轉型期和一切還沒有按部就班的時候,我們在混亂和無序之中卻能吃到猴腦。我們就是懷著這種恐懼和喜悅的心情,來搭就這個給你們和我們提供更大表演天地的舞台。就好象我們兒時到牛屋去烤火和聽六指哥哥在剃頭挑子旁講鬼故事一樣。就是因為害怕,我們才特別愛聽。夜深人靜,風在牛屋外「呼呼」地吹,我們恐懼而又喜悅地進入了鬼的世界。牛在旁邊安靜地嚼草或是反芻。說著說著就雞叫了和到了後半夜。鬼要回去了。故事要結束了。這時我們一個個倒不敢回家和回到人的世界中去了。──現在我們就要到鬼的世界和我們的運動之中了。誰知道將來是個什麼樣子呢?就是因為不知道,它才對我們具有更大的吸引力。當我們吃過你多一些我少一些搶到前邊就多一些落到後麵就少一些上麵還帶著地上的髒土呢但一切都顧不得了急急忙忙就吞到肚子裏的老呂和猴兒的肉醬之後,我們就把牛屋和糞堆的布景給撤掉了如果它是一個圓形的可旋轉的舞台就把它轉到後麵和幕後去了,接著我們就轉出一個更大的舞台和更大的天地。我們又到了老地方,我們又回到了老路上,我們又到了一有大事就會出現的村西打麥場上。打麥場,你好哇。當我們溫故到你的時候,你給我們留下了多少恐懼、辛酸或溫馨的記憶呀。故鄉的哪一件大事,能夠離開你到另外的地方去呢?你已經溶化到了我們的血液裏。就是我們平時不到這個地方,但是我們的心沒有一天能夠離開你。當我們把一場生靈關係的表演轉化成群眾運動的時候,我們一下就覺得牛屋和糞堆旁的場地狹小,我們揮舞著還留著肉醬痕跡的雙手不由台上人和生靈的分說就把他們架到了這裏。我們知道在你們分化和不服氣要比個高低的時候是呂伯奢暫時救了你們和增強了你們的團結──現在這隻鴨子被我們吃掉了馬上就要開始消化了你們之間不又要出現分歧、矛盾和又要開辟一個新的戰場了嗎?我們預料到了這一點,我們就給你們提供了一個更大的舞台。好好表演,在你們提倡和引導生靈關係的時候。這時我們就不是乖乖地呆在舞台的下麵和一側,而是拿起刀槍和電錘把你們的舞台給包圍了。當我們處在和平的日子裏,我們是一群漫山遍野的群盲;當我們被你們發動起來,我們比你們還先知先覺呢。我們一看到舞台就興奮,一看到汽燈就心明眼亮。這個時候我們就成了主人你們就成了小醜。我們剛剛吃了猴兒醬,轉眼之間你們也會成為猴兒。我們就是善於把嚴肅的問題給庸俗化。我們就是這麼舉重若輕。紫紅色的帷幕掛在台前微微地顫動,我們不管你們在幕後如何化妝,我們不管你們是鐵幕還是竹幕,你們過去的行動我們隻把它當作一種準備,現在我們才開始觀看你們的正式演出。如果我們的故鄉隻出現了一例生靈關係的話,如果糞堆旁隻站著一對土耳其樂手的話,我們別無選擇;現在一下出現四對,這時主動就不在你們手上而在我們手中了,我們就有了一個挑選和比較的餘地──看誰代表著曆史的發展方向。本來我們還不敢這麼做呢,吃了猴兒醬我們就膽大包天了。你們之間的相互不服氣,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名正言順的選擇機會。看著大幕微微顫動和啟開,我們還一下回到了我們的童年呢。我們想到了當年汽燈、舞台和關係的關係。為什麼鑼鼓一響我們就像猴兒一樣蹦跳起來呢?為什麼台上剛唱了一句我們就呼爹喊娘的興奮上了呢?為什麼我們搬著磚頭蛋子擁著擠著非要在前麵占一個位置好看個清楚所以戲散之後當我們呼爹喊娘回家之後地上就剩下一地的磚頭蛋子呢?我們就是要跟台上接近一下。當美麗的小寡婦和英俊的小生出場的時候,我們在台下表麵看傻嗬嗬其實心裏不一下就把自己當成那個小生或是寡婦了嗎?這是一個公眾參與和發泄的場所。這是我們戲劇的起源。老呂和猴兒被我們吃掉了,現在的表演者表演完後會不會像老呂和猴兒一樣也被我們一對一對吃掉呢?比賽結果並不重要,但不比賽又沒有理由吃人。這才是我們觀看這次表演和兒時參與的不同。大幕終於拉開了,一陣鑼鼓響,演員們已經開始拉著各自的生靈「鏘鏘鏘」地邁著碎步和細步開始上場了。一隻手挾著自己的腰,一隻手平舉在眉前引導方向。驢、羊、豬、兔,開始在各自主人的腿間跳來跳去。開場和序幕還充滿著和平的歡快嘛。動物們笨手笨腳地在那裏跳一個高,台下就「嘩」地起一陣笑浪。台上的主人,也在那裏欣慰地笑了。這是大戲開始之前的花絮,這是實拍之前的試拍,這個時候觀眾也可以胡亂說話和嘁嘁喳喳。還有人擁來擠去跨過別人走到爹娘給你占的位置上去。你剛才哪裏去了?怎麼耽誤了這麼長時間?該不是到幕後去看女演員化妝了吧?這個座位說是留給你的,別人都不信呢。說這話的時候,爹娘又狠狠剜了身邊別人一眼。村長來了沒有呢?村長已經來了,牛蠅·隨人拍著自己的大腦袋坐在戲園子和戲樓子的正中,手裏正拿著一個薄皮大餡的包子吃呢。他的身邊坐著羞羞答答用一條花手絹掩著臉咳嗽的白石頭。老孬來了沒有呢?小麻子來了沒有呀?豬蛋來了沒有呀?──噢,豬蛋仍被我們放逐在野外,他的翻轉翻身因此給故鄉帶來了又一個翻天覆地變化的新時代還沒有來臨──老曹來了沒有呢?老袁來了沒有呀?基挺·米恩來了沒有呢?小劉兒來了沒有呀?瞎鹿來了沒有呀?馮·大美眼來了沒有呀?卡爾·莫勒麗來了沒有呀?故鄉的頭麵人物是不是都到齊了呢?我們是不是組織一個評委會呢?不然他們在台上的比試和表演怎麼分出一個高下呢?這個標準由誰掌握呢?本來我們在搞同性關係,我們並不懂生靈關係,生靈關係對於我們還是一個陌生,我們還有一個接受和適應的過程,但正因為是這樣,台上這些懂生靈關係的人──就像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一樣,就把判斷和掌握這個標準的權力,交到了我們這些不懂的人手裏。本來是你們帶著我們走,現在還得我們給你們指引方向。本來我們認為我們運動中隻能得到一把肉醬,沒想到你們把曆史的鑰匙和方向盤也交到了我們手中。假如我們從異性關係到同性關係過程的轉變中對此還沒有清醒的認識的話,現在到了生靈關係我們就一通百通了。村裏的頭麵人物也突然醒悟,開始大模大樣以曆史主人的身份本來不通現在裝著通了坐在台下評委的位置上。他們坐下以後,還毫不慚愧和理所應當地接過一條條熱氣騰騰的毛巾擦臉呢,擦完臉,又在脖子四周擦了擦,才將毛巾扔回去。這時小劉兒那個老雜毛爹也趕來了。他倒和往常一樣趕得急如星火和氣喘籲籲。來到以後也和前時代一樣,一下就擠到了前麵、正中和評委的位置,接著一個大巴掌,就扇到了他兒子小劉兒頭上──本來已經靜場了,台上的演員走場之後已經要開始正式表演了,恰恰在這個時候,小劉兒那裏響起了兩個清脆的脖兒拐。村長和村長「夫人」都嚇了一跳,記得我童年時玩尿泥的夥伴這時穿著紅旗袍的白石頭還誇張地驚叫了一聲。哪裏來的這個蠻子呢?但俺爹並沒有發現這一切,還在那裏得意洋洋地教訓兒子呢:

「操你個大爺,我還是你爹你還是我兒嗎?別的兒子都知道開戲之前給當爹的占個位置,你倒人模狗樣地坐到了戲場子當中忘了你爹。你不給我占地方我不生氣,讓我生氣的是當你看到我來了之後,就不能站起來把你的位置讓給我嗎?」

本來已經安靜的場子,立馬又亂了起來。俺爹看到一掌下去這麼奏效,像在曆史上任何一次囂張一樣,在那裏更加得意忘形和動作誇張起來。已經有人在那裏起哄和嗷叫了。俺爹得意地把袖子捋了起來,一次次環顧四周,表示這隻是一個開始,好戲還在後頭呢。小劉兒一邊驚慌曆史的重演──曆史在不斷地發展,關係的發展也經過了好幾個階段,怎麼我和俺爹的關係一點都沒有改變呢?──一邊預備躲閃爹的下一次不知什麼時候的襲擊,一邊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要把自己的座位讓給爹。但在這個時候,我們可愛的村長牛蠅·隨人站了出來。到底是民主製度下出來的領袖,就是和我們以前的村長不一樣,以前的村長看著小劉兒在那裏挨打,都是束手無策甚至是架著膀子在一旁看熱鬧,動不動嘴裏還說:「快打快打,我還等著拾一個二斤半呢!」孩子在村裏沒有保護;但是現在的牛蠅·隨人就不同了。雖然我們沒有見他在同性關係者回故鄉的運動中有什麼作為,但在「救救孩子」方麵卻能仗義執言,這個政權就還有一半存在的基礎。我以前在歐洲是幹什麼的?不就是一個遊手好閑的小流氓嗎?在歐洲沒有發展起來,現在到了小劉兒的故鄉倒是發展起來成了大流氓,這個時候你們膽敢再欺負孩子、小劉兒和我的過去,我就跟你們沒完。一切都安靜了,戲就要開場了,你怎麼說上去扇小劉兒一巴掌,就扇了他一巴掌呢?雖然你是他爹,但這不是在你的家裏,而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就是他哪個地方做得不對,也輪不著你動手動腳這裏不是還有村長嗎?村長還沒有說話你一個老雜毛爹倒是毛手毛腳地就動手了。還有沒有王法了?這村子咱們還搞不搞了?別說現在社會又進了一步要搞生靈關係了不但你要學習就是我也得學習和適應新的情況,不然我們還坐在這裏看表演幹什麼?就是以前我們搞同性關係的時候,曆史的舞台之前也輪不著你撒野呀。你怎麼就那麼牛氣呢?你這哪裏是扇小劉兒呢?你簡直就是扇向時代和我呀。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給我提,你不該用打孩子的方式要挾我──不給你占地方又怎麼了?不給你占地方並不是他不給你占,是我故意耍你這個黃皮膚(這話說得有些傷眾了。但因為他說這話是在此情此景的特殊時候,也是一時氣急說出的氣話,我們黃黃的土地和故鄉也就不計較他了──我們這個引進的白皮膚的村長)的老雜毛又怎麼了?你以為這地方是誰想坐就可以坐了?這裏是評委的位置!要不你坐到我這裏來得了,你這個老雜毛!這時俺爹已經在那裏草雞了。一邊哆嗦著身子在那裏篩糠,一邊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他也就在自己兒子麵前逞一逞凶狂罷了,真是到了外場和白皮膚村長麵前,他也隻有篩糠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