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卷二 披頭士時代(1 / 3)

故鄉到了披頭士時代。一群故鄉的披頭士,一人抱著一頭自己心愛的寵物,站在村西糞堆上,整齊地跺著自己右腳的腳尖,在那裏搖頭晃腦地引頸高歌,就像巴黎、倫敦或是柏林街頭的土耳其藝人,旁若無人地站成一排,分別拿著橫笛、排簫、小鼓,搖頭晃腦地演奏一樣──隊伍的麵前,擺著一頂土耳其禮帽,讓圍觀的路人往裏扔錢;我們這一排披頭士倒是沒在我們麵前放禮帽,沒讓我們往裏扔我們用自己血汗掙來的錢,但他們的歌唱和音樂對我們的要求,比讓我們扔錢還可怕呢,因為他們在自己的樂隊麵前,放了一個驢皮口袋和支起一個捕鳥的籮筐,要捕捉我們的靈魂──這籮筐以前在打麥場放著,現在怎麼到了他們麵前?這不是隨便挪動公物和破壞公物嗎?這不是無法無天和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嗎?還有沒有王法和同性關係的紀律了?牛蠅·隨人一定是搞同性關係搞昏了頭。他既然是村裏的村長,怎麼一場同性關係搞下來,就不見他的作用和他的影響呢?這一屆政權真的是影子內閣嗎?納稅人的錢,就讓他們白拿了嗎?如果不是牛蠅·隨人和籮筐,披頭士們的陰謀說不定還不能這麼順利地實現呢。當我們正在家裏擺弄牛套的時候,我們突然聽到村西的土崗上傳來一陣悠揚的音樂和歌聲──不管怎麼說,這歌聲和音樂的初起,還是給我們帶來了心靈的震顫和神經的興奮。故鄉不聞音樂、韶樂、歌聲和歌唱久矣。故鄉已經被一個個發展階段:門環、夜壺、盒飯、包子……一直到走不出死胡同的謎語搞得死氣沉沉。我們如同被圈在一個黑羊圈裏,這是多麼地憋屈和沉悶呀。也不是沒有音樂,但那是文雅時代的室內樂,我們就像身處巴黎、倫敦、柏林聽交響樂一樣,個個打著黑色的領結和穿著拖地長裙,但我們聽著這一切的時候,哪裏還有故鄉的夜風下和在打麥場和糞堆旁引吭高歌想唱什麼就唱什麼的過去的無拘無束的農業社區時光的舒暢呢?當我們隨著孬舅變成文雅人的時候,我們就如同雄鷹被剪掉翅膀變成土雞一樣,雖然整天有人文雅地喂養,但是我們向往的還是故鄉的田野和瓦藍深邃的天空呀。我們呆在雞窩裏可真不是滋味。我們眼看就要被憋死了。是該散戲了。是該散場了。但是這戲和這場為什麼還不散呢?不散絕不是我們觀眾不想讓他們散,在他們一次次程序化的下場和下台的時候,我們並沒有死乞白賴地給他們鼓掌和讓他們再回來演唱,我們倒是一個個在那裏打著哈欠和拉起了鼾聲。但是他們在台後扭了扭身,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和理由就又上來了。他們也清楚地知道,他們隻要一下場,他們就像老孬一樣出局和像燈光下的落葉一樣沒個牽連和歸宿了。他們無枝可依。他們麵臨的就是失業和在家中閑呆著。說不定他們的生活都成問題呢。他們純粹是出於自私而不是考慮我們的需要,這文雅的領結和晚禮服,我們就日複一日地穿戴下去了。戲永遠沒有結束。我們身在故鄉,但我們似乎生活在巴黎、倫敦和柏林。巴黎、倫敦和柏林和我們的故鄉又有什麼區別呢?一時我們的腦子裏還有這樣胡塗的想法呢。可見我們也是昏了頭和習了慣這習慣都已經成自然了。雞和鷹在窩裏和籠裏呆久了,漸漸地就呆出味道來了。它們已經不思山野和天空了。日子這樣過下去也不錯。我們不是沒有被餓死嗎?我們不是還有肉吃和有水喝嗎?這時我們就記著一個物質文明而不聞精神文明了。就好象一個奏樂的人三月不聞肉味是一回事。但恰恰就在這個時候,我們正在家裏收拾著牛套,我們突然聽到村西的土崗上和糞堆旁,傳來一陣我們久違的故鄉的往日的歌曲。我們一開始還沒有什麼感覺,我們一邊在那裏收拾著套,一邊把它當作旁邊的一個收音機在那裏漫無目的地歌唱,但是我們聽著聽著,我們的心怎麼就一下一下被提起來了呢?我們的心怎麼就慢慢離開手中的套到了田野上呢?我們怎麼一下就忘掉了眼前而回到了過去呢?歌聲怎麼一下一下像鼓槌一樣敲在我們心頭越來越響呢?我們怎麼突然就想起什麼和記起什麼了呢?就好象我們夢到一個老地方這個老地方怎麼好象我們上一輩子在這裏生活過呢?一開始隻是挑出一點和扯出一個線頭,怎麼接著這個線頭就把我們的記憶越扯越多呢?一開始隻是一個碎片,怎麼這碎片越積越多最後就連成一片天空了呢?當我們隻顧眼前的時候,我們就忘記了過去──好了傷疤就忘了疼,當過去的汪洋大海越過現在洶湧到我們麵前的時候,我們麵對這大水,怎麼一下就被沒頂和哭起來了呢?過去還有那麼多浪花,過去還有那麼多花樣,天上飛的還有鷗鳥,水上跑的還有帆船,接著岸的兩邊就長出了稻米和高梁呢。風一吹稻花就香了兩岸呢。過去的日子並不是像老孬這樣的統治者所說的那樣暗無天日。過去也有過去的歡樂和活法呢。世上從來就沒有一個新的開始。如果說我們還有什麼悲哀的話,這就是最讓我們悲哀和讓我們放心不下的了。操你們個媽的!當我們看到過去的汪洋和帆船的時候,我們就丟下了眼前的套──哪怕正做到一半呢。──我們就是對目前沒有懷疑,也得允許我們偶爾回憶一下過去和往事吧?隔山隔水,隔不斷我們的心。我的好人兒,你現在在哪裏呢?──我們像炸了窩的牲口和燒了蜂房的馬蜂一樣,萬眾一心和齊心協力地向召喚我們的村西土崗上和糞堆旁蜂擁著奔跑過去。這是我們的聲音,這是我們的過去,這是我們永不再來的青春甚至是童年。這才是我而現在的我才是扯淡呢。當我們對歌聲抱著這樣的期望跑到村西土崗上和糞堆旁的時候,我們一下又驚呆在那裏和感到大失所望了。原來就是他們呀。原來他們懷裏一人抱著一頭寵物和生靈呀。原來這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他們隻是顧他們自己不過是借我們的過去來打扮他們的現在呀。原來他們並不是要用他們的歌聲之舟,共同地把我們渡過條往昔之河,而是他們就在河的這邊用我們對河的那邊的向往建築他們在河這邊的物質和精神的堡壘呀。原來他們是用拆我們雞窩和我們籠子的材料,來構造和建築他們的窩和籠子呀。他們是用打麥場上的籮筐,來扣住我們這些懷揣著理想和過去的人的靈魂呀。他們的籮筐上明確地貼著這樣一張紙條:交出你們血淋淋的心。為了這樣一個目的,他們在那裏鼓著腮幫子起勁地吹奏和在那裏一躥一躥地跺著右腳尖歌唱。連他們懷裏的生靈們也和他們一起向我們招搖呢。當我們一時衝動就和他們同流合汙把我們的心真的放到他們的驢皮口袋和捕鳥的籮筐裏時,我們的身子也和著他們的音樂在那裏一蹦一跳呢。在驢皮口袋和在籮筐裏跟著跳動的,還有我們的不死的新鮮帶血的心。我們的肉體在跟著他們的歌聲跳,我們的精神和心也在跟著他們的歌聲跳,在我們經曆了漫長的成人的折騰和挫磨之後,現在我們一下子就身心分離地回到了我們輕鬆的童年和玩尿泥的時代。我們一下子就成了一群沒有負擔和童言無忌的孩子。這個時候不管我們搞什麼都無所顧忌了。這個時候我們搞什麼已經無關緊要了。當然在我們清醒之後,我們才發現正是這幫過去看著還很憨厚現在看來怎麼一下子就變得狡猾的我們看著我們回到了童年其實也就是我們自己回到了童年他們並沒有回去的真正的罪惡的目的。你們和別人同流合汙了。是你們指示我們心甘情願地把我們的心放到了別人的驢皮口袋裏──這隻驢皮也是你們的共謀吧?──和別人的籮筐裏了──這隻籮筐也是我們的公物吧?但在當時回到過去的我們並沒有認識仍在現在的我們呢,我們還在那裏感到披頭士時代的到來真是及時呀,又是一個新天地。一開始我們可能還不習慣,但是當我們聽到披頭士的歌聲都是我們過去童年時所熟悉的,我們就全民興奮和隨著披頭士們載歌載舞了。連八九十歲的俺姥娘都上了當,也扭著自己的小腳跟著我們和夾在我們中間像當年我五歲的時候帶我一塊看飛機一樣一扭一扭地來了──為了向我們證明她老人家並沒有落伍和守舊──其實老人家也是大可不必,您本來已經是那麼地德高望重了,這個時候您就是不合潮流和保守一點誰還能說出什麼來呢?但是俺的姥娘還是一扭一扭地來了,這時我們就不能把她老人家看成是一種對時代風尚的屈就和討好為了表示一顆年輕的心而不是跟不上潮流,而一切都是出自她內心的真情老人家確實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自己當年做小閨女時代在這種故鄉悲涼抒情的歌聲中如何一個早晨爬了八顆大榆樹捋了一籃子榆錢挎回去讓她娘做飯。那是80多年前的事了,想起來怎麼是一瞬呢?本來故鄉已經是一盤散沙和各自為政了,現在一場披頭士革命,又把大家萬眾一心地集合到了一起。這種萬眾一心把自己的心交給驢皮、籮筐和別人的時代已經是久違了。這個集合和讓大家一起行動的本身,也使我們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呢。我們也抄起了自己的樂器。笙、鼓、鈸、和嗩吶都上來了。這真是一個少數民族、南極和南非的節日。雖然我們在以後清醒的日子裏,我們捂著沒有心的空空如也的胸膛,我們感到無比的痛苦,但是就是那個時候想起來,我們在受蒙騙的日子裏,我們的歡樂也是真實的呀。就好象我們在同性關係抑或是異性關係之中,我們不愛人或人不愛並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就是當我們不愛別人的時候這個人還愛你或別人已不愛你了你卻還在愛著別人。算了。過去的事不再說了。曆史的進程不再提了。平常不見牛蠅·隨人,現在不是連他都來了嗎?也像俺姥娘一樣在人群中攢頭攢腦晃著身子在跳的士高,哪裏還有一個村長的樣子呢?這時他的小頭的出沒和晃動,已經顯得無足輕重,他也已經溶化到我們之中。甚至他看到這群騙子在用公物──打麥場的籮筐收著我們的心都無動於衷──你怎麼就忘記了當年的籮筐和打麥場的用途了呢?接著和我們一樣把自己的心一把挖出非常利索地一下就扔到了籮筐裏。剛剛我們對這個時代還不習慣和不承認,現在我們就承認、認同和覺得它是一個客觀存在和我們相依為命的東西了。這些新時候的倡導者、一人懷裏抱著一頭心愛的生靈、右腳打著拍子、脖子上暴著青筋在那裏引頸高歌的披頭士們都是誰呢?原來他們都是我們過去的老朋友,現在搖身一變粉墨登了場。當我們看到他們曆史的時候,我們不相信他們的現在;當我們看到他們現在的時候,我們就開始佩服他們一下就割斷了曆史。在我們所有的朋友中,自始至終不變的是誰呢?也就是我們的小劉兒了。別看這孩子表麵看起來狡猾,愛耍不聰明,把自己不斷變化的主張時時刻刻掛在自己嘴上,但是自始至終不管滅亡變化都對我們曆史和故鄉負責的,也就是這麼一個孩子了。不論他是被別人變成了狗還是驢,但是他的本性和稟性並沒有變呀。有時候他會犯一下驢脾氣,但是他生氣的樣子和程序也是不變的於是就顯得更加可愛了,對它一哄也就過來了就像驢走錯了道一扯籠頭也就回頭了一樣。別的人全都割斷了。有的人是被動地被別人給割斷了就像莫勒麗的丈夫當年被莫勒麗割斷一樣,有的是為了嘩眾取寵把自己吊到了懸崖上然後自己把繩子割斷的。我們已經看不到故鄉的模樣不但看不到故鄉的自然景觀,連我們的人文景觀也被我們一下割斷了。我們今天看到的,就不是我們昨天所看到和懷念的了。故鄉和娘家的路早已經是陌生的了。故鄉的人你見到也不認識了。是老孬沒有變?還是馮·大美眼沒有變?白螞蟻沒有變,還是瞎鹿沒有變?是咱爹沒有變,還是咱媽沒有變?……連咱姥娘都變了,唯一留下的通向過去和將來的風標和路標,也就是一個小劉兒了。當我們看著披頭士們在糞堆前鼓著腮幫子鼓吹的時候,我們知道我們再想當場認出他們是誰都已經是非常困難了。我們隻能根據我們對曆史和對他們的大體記憶和模糊認識,相對於小劉兒來說,他們在曆史上曾經扮演過誰。別說是他們,你現在隨便再在村裏找一個人,也不能說是找誰,隻能說是大體找誰。當然一開始這樣真假難辨你會有些不習慣,但是時間一長當你認識和習慣了這一切,你看著不斷演變和不能判斷的現實也就自然了。甚至你開始覺得它是必然的這時你看著小劉兒這樣一塊在曆史上一成不變的老化石倒是覺得他有些討嫌因為這個不變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了。誰不是曆史的一個匆匆的過客呢?這是我們不能自信和不能不變化的根本原因。這些一閃一動的披頭士們,我們知道你們已經不是我們過去的老朋友了,但是我們還是願意指出在曆史上曾經和你們相像的幾個人物。雖然我們隻能蒙眼摸人──就像我們兒時在月光下做遊戲一樣,我們根據你們和以前人物在外形和麵部特征上的相似來識別和歸屬,我們忘記了你們現在並不存在的過去的血淋淋的心,我們說出來你們就不是你們,但是我們為了一種情感的寄托不讓它無枝可依,我們還是用搜索鏡頭把你們固定為:

小蛤蟆

郭老三

曹小娥

女兔唇

……

當我們每喊到一個名字的時候,這個時候的燈光就打在了糞堆上正在唱歌或吹奏的某個人身上。這個人當然也知道是和我們做遊戲了,他們也知道這個過去的名字肯定不是現在的他,但也心領神會和大度地像搖滾樂的樂手和領唱一樣,像在足球場上比賽之前被介紹的球星一樣,當聽到自己似是而非的名字時,就在錐形的光柱裏高高舉起了自己的手──其它幾個同伴還顯得格外有職業道德,這個時候都停止了自己的演奏,留下被介紹的一位在那裏高聲歌唱或演奏一番──於是他或她就被格外地突出出來了。這個時候我們的觀眾和鄉親也變得富有教養。這種教養和在室內音樂會上的教養又不相同。那個時候就是戴著白手套輕輕地和有節奏地鼓掌,現在不是在室內而是在野外,這個時候光是輕輕地拍巴掌就不夠了。就和現在的環境和氛圍不協調了──也許你是一片好心,你還想保持你的文雅,但是文雅時代不是已經過去了麼?這個時候你在野外的糞堆旁輕輕地鼓掌就不是一種尊敬和鼓勵隻能被看作是一種反諷和無精打采了──我們當然一方麵也是出於內心的激動,另一方麵也是想和環境協調,當一人披頭士被介紹出來時,我們就響起一陣「嗷嗷」的吼叫和一陣波浪似的歡呼。一下就讓我們回到了熟悉的過去的年代。這個時候不但是我們,就是這些似是而非的演員和樂手,也不好意思不承認他們的曆史了。這個時候糞堆上和糞堆下的氣氛是多麼地融洽和融會貫通呀。我們上下打成了一片,我們一下就走到了我們共同熟悉的老路上。巴黎在哪裏呢?倫敦又在哪裏呢?柏林在哪裏紐約又在哪裏?就在我們的眼前和我們糞堆上。

「鍵盤手小蛤蟆!」

「鼓手郭老三!」

「吉它曹小娥!」

「領唱女兔唇!」

……

一陣一陣的歡呼,一陣一陣的波浪,一陣一陣的接二連三的心又往筐裏扔。連剛才來這裏隻是為了觀望一陣再說的人,我先看看你們,我先不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呢──那些階級異己分子和隔岸觀火的人,現在都受到了波浪和氣氛感染,一時激動,也把自己的心挖了出來。氣氛對於我們是多麼地重要呀。你要把我放到床上,你就要注意環境和氣氛。一個人鄭重其事地告訴你。但這樣的結果是給你帶來了創痛和挫折。小蛤蟆和女兔唇還戴著黑墨鏡,在那裏一跳一跳地拖著麥克架子唱評劇呢。介紹完人,接著就開始介紹他們懷中的生靈。這時生靈也從他們懷中鑽出自己的腦袋亮相了。假如我們在以前的時代還把它們關到和拴到暗無天日的圈廄和紅薯窖裏的話,現在它們可就堂堂正正地出現在我們的演唱會上。不管這種出現看起來多麼牽強、膚淺、不能排除他們中間個別人和它們中間個別生靈有嘩眾取寵的成份,但是當我們看到同性關係運動因此又往前發展一步時,我們的眼前還是一亮。剛剛趟過一條河,接著就是一重山,看不完的風景呢;剛剛看過一朵花,轉眼就是一山坡,讓你應接不暇呢;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生靈開始堂堂正正地和人一起登場了。曆史的舞台,也有它們的一席之地於是它們也微笑著向我們招手了。當我們感到人之間的交流是麵和心不和已經沒有什麼意思和已經到了挖心和拋心的地步,生靈的引入和上場是多麼地及時和果斷呀──你讓我們感到新鮮、刺激和在缺心的時候又有了一顆新心。你們來得正是時候。為了這個,我們還得感謝我們的同類──把你們引到這裏的兩男兩女和非男非女呢。你們當初是怎麼想到的呢?你們當初是怎麼背叛的呢?你們當初是怎麼轉變怎麼就和我們想不到一起了呢──和我們想到一起是容易的你們就和我們一起走入岐路和岔路和我們想不到一起是困難的這種意外的出格就把我們帶入了一個新的時代。是曆史的繼承還是現實的發展呢?也許一開始我們對你們還有些誤會,以為你們是一幫男光棍和一幫女光棍在這裏胡鬧,是因為過不上像我們一樣的正常生活才以這樣的標新立異來突出和顯示自己,就好象某些先鋒畫家和像小劉兒這樣的文人一樣,正經的東西他搞不來,於是就開始搞邪的和歪的;正經的調子還不會唱,於是就開始唱花腔;正經的臨摹還不會,就開始身子躺在畫布上拉死豬,出來就是一個現代派;正經的身子還沒有發育好呢,就開始一頭跳到汙泥坑裏裝荷花了;以為你們還是和前一輩子一樣,正經連一個老婆找不到,於是就開始找生靈湊合著偷偷摸摸地泄一下火罷了;但是到頭來我們才知道這種認識是多麼地膚淺和不合時宜呀。當你們在上一輩子真是找不到老婆和人的時候,我們這樣說你們你們就做出一種現代派的樣子說跟我們急就跟我們急了,當你們現在真是現代派而不是到了窮途末路和嘩眾取寵的時候,我們一時胡塗你們反倒顯得穩重大方和不溫不火。當我們沒有誤會你們的時候,你們拚命在說我們的誤會;當我們真的對你們誤會的時候,你們倒是對我們耐心、微笑起來不跟我們計較了。這時我們就看出了大方和大度的前提。我們就看出真和假的區別。我們就看出我們和你們的差別和時代不同之後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必要。時代的變化對於人的升降起落是多麼地重要呀。你們微笑著說,我們現在可不是嘩眾取寵。如果說我們在上一輩子也就是異性關係時代一人懷裏抱一頭生靈是因為找不到老婆的萬般無奈,現在到了同性關係的時代我們就是一種先鋒和提倡了。這裏一個重要的前提是,在如今的時代已經不存在光棍了。光棍已經是一個過去時代的名詞了。現在再重提這個名詞的本身就是居心不良和汙蔑時代。光棍放到過去找不到媳婦是一種恥辱,但是光棍放到現在它本身不就是一種財富嗎?現在搞的不是同性關係嗎?過去我郭老三和小蛤蟆一人要找一個媳婦才算是正常當然把這樣的問題放到我們麵前就是一個難題,但是現在時興的不就是拋棄媳婦我們已經不需要尋找別人我們兩個相互找一下不就一切問題都解決了麼?我們不相互就有了老婆和丈夫了嗎?過去的劣勢不都化成優勢了嗎?過去兩個人是單方麵的,現在兩個人不就成相互的嗎?同性關係有什麼好處呢?對我們這些前輩子的沒落光棍們來說,那就是我們在這個時代如魚得水地不愁媳婦。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始終不渝地在尋找生靈還這麼大張旗鼓地在這裏和我們心愛的生靈一起給你們開演唱會,本身就說明現在我們不是為了生存生計的需要而是一種超時代的追求和我們一貫的理想了。我們這種理想不但能說明現在,我們就是把我們的過去和過去在異性關係時代的動機也找回來,也看成是一種追求和理想,也追認成一種追求和理想,也是毫不過分的。起碼說從那個時候起,我們就是為了今天的一種準備和積累──不管從實踐上還是從理論上都是說得通的。要說我們今天這種行動有什麼現實意義和曆史淵源的話,這也就是它們的全部意蘊了。他們這麼一說,我們還真是頻頻點頭呢。連我們的村長牛蠅·隨人也揪著自己因為同性關係已經退化和揪不出的小胡須連連點頭說:

「他們說的還真有些道理哩!這可不能算是牛蠅·隨人。」

我們都為我們村長的這點幽默,在那裏哈哈大笑和認同了。這時我們不但對這幫懷抱生靈給我們帶來新生活的表演者十分讚賞,我們對我們的村長能出口成章也感到口服心服了。愛烏及屋。看看我們的村長,一個歐洲人,在我們故鄉呆得時間一長,連他的高鼻子和藍眼睛都同化得變低、變黃和變得模糊不清和一片渾濁了。在時代的新浪潮麵前,我們一歸堆也承認他了。但這時又有人提出疑問,郭老三和小蛤蟆我們可以承認,但是在表演隊伍中,除了他們倆,還有兩個女的,曹小娥和女兔唇,她們兩個我們也要承認嗎?是一種捎帶的呢還是一種本來呢?這一點恐怕要搞清楚;郭老三和小蛤蟆現在這麼搞固然是對曆史的繼承,因為他們在曆史上就這麼搞過──看看,過去這點曆史的弱點和汙點,現在不就轉化成論據和優勢了嗎?而曹小娥和女兔唇就不同了。她們兩個過去在曆史上沒這麼搞過,她們本來和生靈沒什麼聯係她們充其量隻是一對混在人群裏的騷貨,現在她們也跟著別人這麼進入生靈關係,看別人怎麼搞她們就怎麼搞,這是不是一種嘩眾取寵和我們新時代所不允許的一種投機甚至是割斷曆史呢?──一部分人提出了這樣的疑問。這樣的疑問一下也把牛蠅·隨人給難住了。說起來他老人家村長當的時間並不長,當村長這一段,也隻顧自己跟白石頭搞同性關係了,並沒有替大家考慮什麼,現在遇到問題,怎麼會不猶疑和沒有主張呢?真是領導是群眾決定的呀,剛才郭老三和小蛤蟆爭氣,我們的村長就跟著沾光;現在有了曹小娥和女兔唇,村長就跟著吃了掛落。你給我們一個解釋,這時聽眾中就起了一陣騷動和興奮。看到好事和新事來了我們高興和興奮,看到壞事和曆史舊賬來了和要重算,我們就不高興和興奮了嗎?但我們並沒有高興和興奮多長時間,牛蠅·隨人也沒有尷尬多長時間,因為曹小娥和女兔唇已經自己站出來給自己作了解答和自己解決了自己的問題當然也就捎帶著解決了牛蠅·隨人的後顧之憂。當一切都解決了你再問村長我們這個演唱會和這個標新立異的披頭士是不是可以肯定和可以搞下去呢?這時我們的村長何不順坡下驢和送個順水人情呢?他擦著剛才驚出又落下的幹汗說:

「當然是可以搞下去了──一切都可以實驗嘛。當事情久而久之已經搞到平庸的程度我們搞同性關係已經像以前搞異性關係一樣搞得平淡無奇和懶慵不動就像下午兩三點鍾我們對著太陽打哈欠一樣的時候,突然來了一股清風和一陣清涼的雨點,對我們有什麼不好呢?我們精神能不為之一振嗎?這對人對莊稼連對環繞著地球旋轉的衛星說不定都有益處呢。在陰陽失調的情況下,這無疑是一針強心劑和一陣強刺激呢。狂風暴雨過後,就另是一番天地。天新地新人也新。這個行動我是支持的。我是不讚成平庸的,我是讚成改變哪怕是搗亂的,這和我過去的曆史也是有聯係在而不是一種割斷吧?」

牛蠅·隨人的回答,又贏得大家一陣歡笑和又讓大家聞到了一股清風。烈日炎炎之下,突然吹來了一股帶著濕味和雨味的清風。本來我們對曹小娥和女兔唇是有懷疑的,但是她們自己站出來解決了自己的問題。我原來看她們──包括我在以前的書裏寫她們──就是兩個頭腦簡單的潑婦,現在看來簡單的還是我了,她們對我在曆史上的不良表現和歪曲真相倒是沒有計較──當然這種大度和沒有計較就是更大的計較,她們的微笑使我感到更加慚愧和縮水。我認錯了她們她們倒在那裏毫不在乎地看著我。現在看來她們對一切都是有準備和有考慮的,事先一步一步都考慮到了,知道群眾會在什麼地方跟她們搗亂,於是早就準備好屯這股水的土了。看群眾對她們的表演和加入提出了疑問,她們還在台上不慌不忙地打鼓呢。倒是郭老三和小蛤蟆看到事情並不涉及他們他們倒在旁邊有些幸災樂禍──兩個走在曆史前麵的男人,這時倒是在風度上落到了曆史上兩個後來者的後麵。她們對我們的疑問沒有作任何語言上的解釋,她們隻是用行動說明了她們曆史的真相和回答了大家的疑問──她們搞這個也不是一種盲從、趕時髦和胡搞,她們搞這個也是有道理和曆史根據的。當她們用行動表現出這一切的時候,當我們在她們的預料之中釋然和在「轟」地一陣議論中卸下自己負擔的時候,她們在那裏相互一看地笑了──可見對我們積累了多麼長時間的陰謀啊。她們用的是一個什麼出我們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不出我們意料也沒有這個效果呀──的動作和行動呢?她們倒也沒做什麼特別的舉動,她們該在那裏跳舞,還在那裏跳舞,就在跳舞之中,突然一下掀開了她們懷中生靈頭上的蓋頭麵和披頭士。一開始我們還以為這純粹是一種遊戲和一種魔術呢,現在看這一切還是有深刻的政治含義和良苦用心的。頭布還有轉變曆史和證明自身的作用呢。我們以為生活都是不經意的隨意,原來生活非經過精心安排和化妝才能出來必然的結果呢。當然隻有這樣我們也才能放心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倒是像剛才一樣提出疑問了。當她們掀開懷中動物頭布的時候,郭老三和小蛤蟆把自己懷中的頭布也掀開了──他們這一點同道配合的覺悟還是有的──當他們把懷中動物的頭布一下都掀開的時候,我們一下就恍然大悟和徹底明白了。我們知道在這場披頭士運動中曹小娥和女兔唇的加入也是理所應當和毫不牽強的。郭老三和小蛤蟆和曆史有聯係,曹不娥和女兔唇和曆史也有聯係,隻不過我們在曆史上隻注意到前兩位而遺漏下後兩位也就是了──錯誤並不在她們頭上到頭來還在我們身上。我們再一次自我解嘲地傻笑了。

「傻冒!」

我們說。當他們全部把生靈的蓋頭和披頭士掀開的時候,這些生靈也因為一下露出了真相使我們知道了它們是誰而開始興奮和跳得更加賣勁。個個頭上冒著大汗像孩子終於到了大集上一樣不是我們看著它們而是它們看著我們覺得眼睛不夠用。我們當然也和它們一起又一次開始興奮氣氛又一次達到了高潮。這些懷中的動物和它們歸屬分別是:

小蛤蟆────披頭紫花公羊

郭老三────一頭小公驢

曹小娥────一頭小母豬

女兔唇────一頭小母兔

……

有這一個亮相,接著連解釋都不用作了。但是俺舅姥爺郭老三還是改不了上一輩子的毛病,在台上又開始假裝成歐洲教授劉全玉──生怕大家不懂,又自作聰明地給大家解釋了一下。看來不管到任何時代,不相信讀者、觀眾和群眾的人還是大有人在呀。他們從來沒有好好地平等地對待過我們。一看到我們迷惑他就高興,一看到我們不明白他就感到有機可乘,他甚至不惜停止自己的舞蹈來幫助我們,就算我們剛才不明白但是轉眼之間我們已經明白了剛才我們犯了認識上的錯誤轉眼之間我們改正了也不行,也過不了讓他幫助這一關。就說你是劉全玉,怎麼上一輩子在歐洲的毛病一定要帶到這一輩子和帶到我們故鄉來呢?如果說在關係方麵你有所謂的繼承性給我們帶來了新的刺激和給我們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那麼就一定在理論上也要占我們的上風嗎?一點也不給我們留餘地和空白嗎?生活中我們領教了你的標新立異還不夠一定還要讓我們在理論上跟上趟嗎?生活中形而下的時候我們看你還是挺和藹的,怎麼一到理論上和形而上的時候你就那麼地高高在上呢?怎麼一下子就對我們視而不見表麵上看起來是誨人不倦實際上是對我們更大的不耐煩呢?一定要在我們麵前做出踽踽獨行和在沙漠裏扛著一杆大旗的樣子嗎?非要讓我們在這條路上一條道奔到黑就不允許我們有一點自己思索和探求的餘地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就說我們活著是為了真理,難道真理的表述就你這一種方式嗎?除了此家別無分店嗎?看著你們的表演和你們懷中的生靈,我們本來一下子就認識了和明白了,你一定還要強按著我們的頭讓我們裝胡塗嗎?你一定還要把握這個機會把這個機會當你另一個表演項目嗎?你也真是會抓苗頭呀,怎麼這個無意之中的機會和動作我們也就是看作一個隨意你怎麼一下就看出了它的內核是你施展自己又一項本領而這個本領是其它三個表演者所沒有的遭遇呢?你一看到大家在那裏迷惑的表情就大喜過望,不顧我們迷惑之後馬上就恍然大悟的後來,不由分說抓著我們的尾巴攔腰斬斷就做起了文章,你抓住我們的前一半胡塗就把我們推向了謬誤接著做起了你真理的文章,全不顧我們的後一半明白其實是和你殊途同歸。你一下就從表演隊伍裏長高身子跨出一步,開始指著我們剛才還不理解的曹小娥和女兔唇和她們懷中的生靈發揮起了你的理論,其實我們這個時候已經看明白了呀。我們沒有吃過豬肉,我們還沒有見過豬跑嗎?我們看到你懷裏抱著一頭小公驢,看著小蛤蟆懷裏抱著一頭紫花披頭羊,我們知道了你們和曆史的姻緣──無非在過去的年代你們懷裏抱的是一頭母的,到了同性關係時代改天換地這一點原則你們也在遵守所以就換成了公的,接著我們再看曹小娥懷裏的小母豬,再看女兔唇懷裏的大母兔,不就觸類旁通明白了你們之間的相同之處了嗎?不就想起豬和兔在曆史上和曹小娥與女兔唇雖沒有你們那麼粗壯但不也有遊絲一樣的牽扯和懸掛嗎?何況曹小娥本來就對曆史有些心虛也和你一樣生怕我們觀眾和讀者不明白不是已經明明白白地在那母豬的屁股上打上了一句像搖滾樂歌名一樣的「1960」的字樣了嗎?看到這個我們不就明白了1960和她和我們和我們的故鄉和小劉兒和小劉兒的姥娘的種種割不斷理還亂的聯係嗎?我們一開始或許想不明白,年紀輕的想不明白,但是時間一長或者年齡一大大家不都想起來了嗎?就好象前30年我們睡不醒但是後30年我們不就大睜著兩眼望著房頂睡不著了嗎?就像我們前半夜還在熱後半夜不就冷了嗎?我們終於「噢」了一聲,明白了1960年和我們和曹小娥的聯係。那一年她不是唆過豬尾巴嗎?這不還成為一樁震動故鄉的事件了嗎?小劉兒在《烏鴉的流傳》中不都告訴我們了嗎?我們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我們回去查一下書不就得了嗎?用得著你在這裏多嘴和饒舌嗎?同理,當我們看到女兔唇懷中的大白兔,就是不說曆史淵源,單看她們之間相似的外形,我們不就發出了會心的微笑和哄堂大笑了嗎?但是不行,這一切都不能說明問題,舅姥爺郭老三還是要站出來自作聰明地帶我們到他真理的沙漠裏走一趟。你的沙漠和邊城就那麼純靜和絕對嗎?我說一下內地就不成嗎?邊城和內地有什麼區別?但是不行。郭老三戴上了他的金絲眼鏡。比這更可怕的是,當我們看到郭老三戴上他的金絲眼鏡,看到他馬上就要為我們宣讀真理和我們馬上就要麵臨真理的時候,我們也都自動地習慣地繼承性地一個個換上了寬大的衣服開始在那裏萬眾一心和整齊劃一地跳舞。誰說我們沒有組織紀律性和我們是一盤散沙呢?每當我們麵臨真理和有人振臂一呼要把我們帶到沙漠但他口頭上說是把我們帶到一片綠洲去的時候,我們的驚喜和奴性馬上就顯示出來了。我們自己的表現和衝動比郭老三還要可怕。我們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換湯不換藥,但是當我們看到真理就要來臨的時候把這一切又忘記了。我們的腦子裏又是一片空白。我們馬上就給他們跳舞和聽這導演的安排。不就是一個豬尾巴和大白兔嗎?但是這個時候的豬尾巴和大白兔就不是原來的豬尾巴和大白兔了。它們一下就有了言外之意和弦外之音呢。郭老三咳嗽一聲,豬尾巴就不是豬尾巴了。豬尾巴裏就有了新時代的內涵和從大英博物館裏才能查到的真理。郭老三說,一條短短的豬尾巴,是我們平常所見,就在我們平常所見還沒有認識到它深刻含義隻是一條普通豬尾巴的時候,其實它的含義就已經呈現在我們麵前了──頭發是女人的一麵旗幟,豬尾巴不也是一麵旗幟嗎?豬的旗幟比女人的頭發還要重要和明顯的是──人的頭發飄在上麵,豬的旗幟就整天和時時刻刻地飄蕩在下麵呀──豬是這樣,兔也是這樣,羊是這樣,驢也是這樣,說到這裏,我就要由特殊到一般,由絕對真理到普通真理了。不但是曹小娥,這是我們所有搞生靈關係的動機和看到外部事物的一點苗頭一下就抓住曆史的新的發展方向和現在所以要教育你們的原因了──還不單單是我們和它們在曆史上的聯係呢。在這個基礎上好好比較一下吧。豬的尾巴是一種什麼形狀呢?──說到這裏,郭老三拉起曹小娥懷裏的豬尾巴給我們展示了一下──令我們感到這些披頭士和動物之間團結祥和和良好社會風氣的是,在郭老三拉別人懷中的尾巴時,這個尾巴的擁有者和這個尾巴的主人都微笑著和寬懷大量地讓他拉,這個時候郭老三就更加得意了──這個尾巴像一根繩子;大白兔的尾巴是一種什麼形狀呢?又彈了彈大白兔的短尾巴──像一個繩結;再看一看紫花羊的尾巴──對不起,蛤蟆──這一塊可都是肥肉和肥油,像一塊厚厚的毯子;最後再看一看我的大叫驢,又和前三個不同,它又像一根無堅不摧的棒子──說到這裏大家就可以看出我說這個不單是為了解釋羊和大白兔子,而是為了解釋我們整個生靈關係興起和發展的原因了。我說的就不是絕對真理而是普遍真理了。萬古不變和顛撲不破的真理在我們的世界上是不是存在呢?也許在我們之前是不存在的,也許在你們搞異性關係和同性關係的時候是不存在的,但是到了我們搞生靈關係的階段,這個東方的曙光和魚肚白就露出來了呢。說是給你們帶到沙漠,但是走著走著,不就看到前邊的綠洲了嗎?剛才還是一片雲霧,轉眼之間不就雲開霧散和出了太陽了嗎?當郭老三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們這些跳群舞的傻冒可就真的有了撥雲見日的感覺。也許剛才我們還有部分的懷疑和疑問,現在都開始在那裏頻頻點頭。我說我們為什麼興奮呢?我說我們為什麼聽到村西的鑼鼓響和霹靂聲聽說人家搞生靈關係就趕忙放下自己的同性關係來這裏看熱鬧和湊人場呢?初看起來是一種盲目,經郭老三這麼一解釋,我們明白每當我們對一個事物感到新奇的時候,我們自己本身,也含著對真理和我們發展前途的追求呢。這麼一想,我們不單對把我們從迷霧和沙漠中領出的導師感到敬佩,我們對我們自己也充滿了信心。我們在過去的歲月裏所以讓人感到無可救藥和奄奄懶懶像一條醃蘿卜現在看來責任也不全在我們而在我們沒有一個好的領路人。為什麼我們過去對生靈的尾巴視而不見呢?為什麼整天飄揚在我們眼前我們就沒有發現呢?為什麼我們隻知道追逐女人或不男不女人的頭發而忘了尾巴呢?原來我們整天生活在沙漠之中,我們整天就是瞎活。現在郭老三來了。郭老三把我們領到沙漠其實我們平常生活得才是沙漠現在郭老三給我們領的沙漠才是我們真正的歸宿和綠洲呢。我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時候我們一邊更加起勁地舞著,一邊不禁就人對人和臉對臉慚愧地笑了──這裏固然有自嘲和自諷,但也有從胡塗到明白,從沙漠到綠洲的真誠歡快呀。郭老三到底是郭老三,郭老三才是劉全玉,劉全玉才是郭老三。我們和以前的歐洲都對他估計不足。

「郭老三!」

「郭老三!」

……

我們像在足球場上喊著一個球星的名字一樣在那裏歡呼著郭老三。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郭老三接著再分開解釋1960年和曹小娥的聯係,女兔唇和大白兔的聯係,就純粹是一種多餘了。我們已經觸類旁通和一通百通了。郭老三,不要再說下去了。但郭老三並沒有到此為止──我們不讓他說,他還要繼續說下去呢──如果事情和真理到此為止,我們就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同性關係回故鄉的運動就真要有一個曆史的轉折和攔腰斬斷的革命性的變化,但是郭老三畢竟還是郭老三──他畢竟不是劉全玉,他還要繼續囉嗦下去──這時劉全玉就有些得意,他到底不是我──其實就是換成劉全玉,他也高明不到哪裏去,他也會繼續囉嗦下去──這就是曆史的慣性和故鄉的悲哀──你戴上金絲眼鏡,本性還是一個過去的光棍呀。這也算是曆史繼承性的另一麵和另一縷吧。於是就使一場方興未艾的革命中途流產和前功盡棄了。當我們歡呼著郭老三的時候,郭老三一下就被勝利和對我們輕而易舉的征服給衝昏了頭腦,接著他除了要繼續解釋1960年和大白兔外──如果到此為止也算萬幸呢,還要試圖在真理裏麵再分出一個主次,在四條尾巴之中再分出個高低,這就重蹈了曆史的覆轍,在我們群眾萬眾一心歡呼的時候,在真理和導師們之間倒是引起了一場新的爭鬥和混亂──這就和剛才群眾的混亂不同了,群眾的混亂表麵看雜亂無章場麵宏大,細分析起來那也是一攤一攤的鴨子屎稀鬆平常,但是真理和領導之間一起糾紛和要爭個高低,看起來人數少,但這幾個人高高在上,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起風波接著就會影響到我們群眾──群眾可就要四分五裂和土崩瓦解了。成也是郭老三,敗也是郭老三。你們之間的高低,本來我們不想分辨,四條尾巴我們都同樣擁護,這個時候你為什麼非要拉著你的驢尾巴和人家的豬尾巴羊尾巴兔尾巴做進一步的比較證明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真理還沒有止鏡真理裏麵還有真理就像矛盾裏麵還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分呢?為什麼非要說你的驢尾巴不管是從外形上或是從內在的質感上,都比其它三條尾巴更接近真理呢?在我們看來四條都一樣具有真理了,在每一條尾巴麵前我們都顫抖不已;就好象我們以前不過是一個走街串巷的乞丐,你給我們上了一桌菜,我們看到每一道菜都感到眼饞,我們已經餓了一個星期了,這個時候你應該趕緊讓我們吃飯,你的任務是普及而不是提高,為什麼你還非要在一桌菜裏再分出個菜係和高低呢?為什麼非要把我們提高到美食家的水平呢?最後你倒是挺普及地對我們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