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卷一 故鄉何謂之二(3 / 3)

紅男綠女閃

看花了你的眼

綠女還不算事

紅男就得了趣

床上閃了腰

地下找不著

賭徒不要命

得了愛滋病

接著一擴散

頃刻就完蛋

夫去妻歸來

家裏去打牌

人生須從頭

我老漢去喂牛

上邊奉老母

下邊事嫂叔

光棍一條人

要求並不高

一天活幹完

坐下吸袋煙

母牛在倒草

全玉在洗澡

洗完換睡衣

小牛情依依

人間苦難重

往事事重重

從今變單純

就說喂牛偎牛這一門

不招災不惹禍

草屋裏邊樂哈哈

外邊的世界再精彩

全玉我也不出來

清早起來我敬個禮

世界世界我對不起

人說媒涉及性

裝聾作啞我不應

女兔唇地包天

早看透你們的黑心肝

曾經滄海難為水

任憑媒人說破嘴

老娘哥嫂大哭鬧

我腳踩門檻微微笑

人說我是後現代

其實我是心破碎

我與你們不相幹

你們也別找麻煩

亂世紅顏洋酒綠

再別想把我的帽子綠

梅毒霍亂愛滋病

一不小心就要了命

相比較人和畜

還數小牛最幹淨

上次上當太大意

這次我可得注意

前生前世難描畫

至今想起我後怕

閉上門閉上口

說明心中多少愁

得注意不止性

日常生活也別亂動

點燈火我小心

水坑麵前我留神

見到螞蟻我繞著走

見了屎克螂我握握手

閉上門我養牛

草氣牛氣到心頭

心也靜神也靜

誰也不礙著誰的命

這世界歪著理

走來走去你不得底

你在家中小心坐

平地就會起風波

我與小牛夜裏睡

礙著你們誰和誰

夜裏睡五更起

照樣給你們去犁地

看著小牛拉不動

我拉根繩子在旁邊掙

活幹完再回家

一馬平川的大坷垃

夜裏回來卸了套

我喝米湯她吃草

吃的草下的奶

魯迅都知她不該

看著她倒草我不忍心

將我的米湯倒槽中

小牛的舌頭不舔湯

倒去舔我的黑臉膛

舔著舔著就淚水下

抱著抱著就感情發

出了槽上了床

她的舌頭繞音梁

從夜晚到五更

不知不覺天就明

天就明得下田

一夜不睡力氣短

力氣短活難完

主人臉色就難看

先是風言風語起

接著就是叫家裏

聲色俱厲給你談

大珠小珠落玉盤

老娘哥嫂旁邊站

架著膀子當笑談

連羞帶氣來了病

小牛一病臥槽中

臥槽中好可憐

屎尿都在身下邊

就這樣還不算

不給抓藥不給看

如此這般不人道

不由我這人不氣惱

我這人麵平和

真正生氣了不得

三天我也不吃飯

絕食抗議在槽前

看我絕食牛辛酸

哭不出的眼淚又打衣衫

抱她頭我也哭

為了愛情到髓骨

看著絕食很痛苦

其實我也很幸福

聽我話她放悲聲

感動天地和朝廷

朝廷下旨給地方官

要給看病和花錢

地方官責主人

老娘哥嫂才亂紛紛

到槽中抬病體

去到衛生院打點滴

鬥爭勝利我歡喜

舊夢重圓在眼前

沒想到太天真

朝廷救不了這小民

他遠隔十萬八千裏

偶爾聽談這話題

一激動動感情

下了旨意救人命

世上他臣民千千萬

今天就不再說昨天

何況他自己還有事

公事私事床上事

一天憔悴回宮去

哪裏還顧劉全玉

劉全玉與小牛

衛生院裏又犯了愁

打點滴沒藥費

我街上賣血給人類

小牛床上好感動

病好我再給君效命

地裏家裏我忙活

你躺著享受就是了

互敬互愛如春風

玩笑之中就好了病

誰知平地起風波

最後一瓶點滴出了禍

主人老娘和哥嫂

看我們病好他氣惱

黑暗之中鼠開會

黃鼠狼要定雞的罪

嘁嘁嚓嚓定陰謀

還在比賽誰最毒

接著買通衛生員

點滴瓶裏下毒丸

毒丸裏邊藏砒霜

砒霜之中又藏刀槍

小牛還在床上笑

血管之中就起槍炮

這時也有點怪小牛

病好還在瞎嬌柔

點滴打了好幾天

一到紮針就舒坦

原來如同咖啡因

紮針紮得上了癮

住院住得牛墮落

早點出院就沒這禍

事情都得兩麵說

雞和黃鼠狼都有責

我也沒有及時勸

弄得小牛完了蛋

小牛盯著點滴瓶

說滴完我就換笑容

然後跟你回家去

草屋恩愛舉案齊

一年跟你床上鬧

兩年生個小寶寶

小寶寶是雜交

兩人優勢一身挑

智力像你力像我

看誰還敢鬧鬼火

人牛之間一交流

還耳聰目明大背頭

如今關係先開河

定比人間火上火

佛祖劉邦和阿鬥

全是生靈岸上走

主人哥嫂誰敢動

動了兒子要他的命

這樣小牛說著玩

說得我也換笑顏

紮針我也不再說

隻要她從今能改過

人非聖賢犯錯誤

知錯就改和好如初

說著說著說回來

好象當初談戀愛

一來二去大鬆心

忘了瓶中有原因

小牛還在瞎喜歡

滴著滴著臉色變

由紅到白到叫喚

由青到紫到瞪眼

口角流血七竅生煙

事情前後就眨個眼

弄得全玉大吃驚

張口結舌哭不出聲

毒如蛇蠍狠如狼

你讓全玉咋下場

楊枸枸開花三月天

哥哥我為你打白幡

原以為能和你走西口

誰知恩愛不到頭

不知你魂魄到何方

知道我就跟你到邊疆

山丹丹開花紅豔豔

世界對我成了一片

告別了小牛我回草屋

物在人亡我受不了

草叉叉槽頭草還溫

從今後我半夜不再起身

青草米湯由熱到涼

全玉我吃飯沒心腸

月亮星星我重看見

被窩涼來屋外暖

月黑風高我繞村走

徘徊躑躅到天盡頭

天盡頭沒有路

大哭而返心迷糊

心迷糊還不算

有人傷口之上還撒鹽

小牛已亡身已死

哥嫂還吃肉要剝皮

心中膽怯到我麵前

假惺惺要征求我意見

事到如今我無所謂

要剮要吃都很對

我說對他們慌

說我迷失要瘋狂

我微微一笑對他們說

這是悲傷的境界過

有了這話他們放心

當天就點火煮牛筋

就在點火炊煙起

我牛屋睡得好踏實

遠處飄來牛肉香

夢中氤氳到故鄉

故鄉開著異花草

那故鄉不是這故鄉

五更起來蒙蒙亮

我心平氣和來化妝

化好妝卷鋪蓋

背在身上好鬆快

然後打掃這牛屋

一根草節也不留住

幹幹淨淨出了門

從此世界上沒我這個人

說是平靜又悲傷

一行清淚掛臉上

說是走人這就走

往事如煙煙如鬥

這時想起哥嫂娘

他們惡毒又善良

惡毒我都全忘記

善良我又重記起

以德報怨人兩麵

要我負人我不幹

吃虧是福掛胸前

這時我想起了那一年

那一年我發燒

哥嫂帶我貼膏藥

還有一次去滑冰

冰炸掉進大窟窿

眼看掙紮沒了命

是誰救全玉出黑洞

是嫂娘解褲帶

一條紅綢飄過來

老嫂如母哥如爹

一日三餐鍋餅貼

端起碗就吃飯

脫下衣服有人管

瓜果李桃樹上跳

哥嫂帶我去打棗

長大怪自己不爭氣

與小牛唱上了床上戲

近小牛疏哥嫂

哥嫂氣得發高燒

一意孤行不改變

最後下場是完蛋

哥嫂就是做手腳

非男非女也不糟糕

說到頭怪自己

一切都怪劉全玉

有悲傷藏心裏

不與哥嫂去爭執

現在出走別故鄉

臨走不能不答腔

不辭而別這樣走

哥嫂得知會犯愁

想到此到前院

哥嫂還在睡夢間

窗戶紙一薄層

輕輕拍來叫姓名

俺的哥俺的嫂

全玉向您來報到

感謝以前的吃和穿

養育全玉五十年

繈褓一直到老漢

給哥嫂添了大麻煩

過去就是生嫌隙

一切也都怪全玉

現在五更我要走

特來向您揖個手

揖個手還不算

我跪下向您道個歉

碰著地我磕頭

你們保重我就走

這時俺嫂的良心發

隔著窗戶哭上了

他叔他叔你不要走

五更不明你到哪裏頭

就是牛死你傷心

再買一個給你伴黃昏

怪我以前做不到

婦道人家你別計較

你別走我就起

起來向你作個揖

等她起來往外看

空空一個大場院

接著追到村外邊

一道道路兒通向天

白楊依舊雁依舊

不見了全玉我的親口口

找遍了村子找遍了井

打撈了河兒不見你影

要說我心狠在過去

現在你心狠在別離

誰小時候不尿褲

小妹妹我家住三十裏鋪

哥哥走西口扔下了我

讓我的心裏話向誰說

走路你要走大路

你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牛糞多

你看著好暖和

坐船你坐船邊

你不要坐中間

船邊有水和山

說不定你又戀人間

最後你到歐洲

山水和故鄉舊

告別了小母牛

當上了大教授

現在你在課堂

講起了這一章

學生們在下邊

聽了也好悲傷

花花世界好

膚淺深刻少

聽了這最後的告別

就是你最後的選擇

鼓掌掛淚花

發個大倭瓜

如是真傷心

下學期發獎學金

聽了無所謂

課堂打磕睡

最後又不鼓掌

劈頭一巴掌

……

……

可想而知,一群膚淺的學生,這時在課堂上掌聲雷動。我旁邊的郭老三這時又犯了嫉妒,說:

「看來他繞來繞去,我又被他繞了進去。其實這個事件中的主人公還是我。別的人素不相識,我也不管,我隻盯著你。你說,你在聽這個悲傷故事的時候,是不是把劉全玉當成了我?我知道劉全玉是你姥爺,但我是你的三舅爺。真理麵前無遠近,你還要掌握原則哩。總不能看他現在是個歐洲教授,我是一個落魄者你就犯勢利眼吧?我希望你目光還是放長一些,我現在是個落魄者,焉知我幾個月之後,借同性關係回故鄉的風潮一鬧,地位會不會扶搖直上?劉全玉也就無法望我項背了哩。到底是誰在曆史上跟小牛戀愛了,到醫院的病理科一檢驗,不就清楚了嗎?曆史會給我們提供說話的機會和講台。這個課堂上的講台,在世界上不是唯一的。就是糾纏曆史,我和劉全玉的動機也不同,也有高下之分,公私之分,鷹的胸懷和小雞肚腸之分。他隻是借這個故事混碗飯吃,我卻不同,我不但要借這個故事給我翻案,更重要的,是要借這個故事,敝開談談我對故鄉的看法呢。這是同性關係和我事件交叉的根本意義。雖然我也承認,劉全玉還是有敘述才能的,在敘述我的故事的時候,動了真情,還不知不覺移了情,把別人的故事,真的當成了自己的曆史;我聽了也頗受感動,重溫了一下當年我的曆史;就好象偉大人物沒死之前,看到了自己的傳記影片一樣。全玉,你還是有創造的嘛。在首映式上,我還是應該跟你握握手嘛。但是,全玉同誌,我勸你也要適可而止和懸崖勒馬,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在影片上和敘述中裝裝大人物也就算了,在日常生活中,在大街上行走的時候,就不要人戲不分了。在課堂上騙騙學生可以,將來到故鄉,就不要跟我爭這個名譽了。這裏我已經讓了你,將來你要讓著我;總不能所有好事都讓你占了,弄個甘蔗兩頭發甜,別人都喝苦蓮蓮。說過劉全玉,我也該說說小劉兒你們了。你們這些同性關係者要回故鄉,弄清故鄉是什麼了嗎?知道以前是什麼人在那裏評價故鄉嗎?白螞蟻之流懂個什麼?他們對故鄉有什麼深刻的體驗?他們背井離鄉了嗎?呂伯奢懂個什麼?他就是搞同性關係了(也隻能假設),他搞過生靈關係嗎?我不是說嘴,既搞了生靈關係,又背井離鄉,你可世界查一查,也就是一個郭老三了。我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呢?我為什麼這麼苦口婆心和不厭其煩呢?我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我的故鄉理論呢?當然我也承認,我也是無利不早起,要奪取一個政權或者陣地,總要先做輿論方麵的工作。你們在下飛機之前,說什麼也得承認我這個理論;有我的理論做定義,定這次故鄉和回故鄉的調調,我翻起案來和掌管起將來的故鄉,就比別人要容易得多。小劉兒,你說,你和大美眼承認不承認?不承認我就不讓你們的飛機降落,把油給你們耗幹,摔死你們!……」

說著,他在打穀場上瞪著血紅的眼睛揚臉看我們,飛機的螺旋槳帶起的風,將他的頭發吹得橫飛,人身子吹得亂動,他還在那裏堅持。兩手還撐著一張大紙,紙被風吹得「呼啦啦」直響。紙上也有些誇張,不知是用人血還是用狗血,用自己的血還是用別人的血,將自己對故鄉的看法,歪歪扭扭地寫在上邊:

故鄉是什麼?故鄉是夢中的溫柔富貴和小母牛,所以我們要背井離鄉。

看著飛機下的一切,我哪裏敢做主?我隻好看俺孬妗馮·大美眼的臉色。馮·大美眼似乎對下邊的世界沒有真正弄懂。她不解地問我,他們在搞什麼?他們在要求些什麼?他們的要求與我們這次同性關係者回故鄉的活動有什麼聯係?我們以前認識都不認識,現在為什麼要扯在一起?這就是東方人的思維嗎?這就是新中國兒女的老麵孔嗎?他們相互提出了許多不同的口號,這些口號在本質上又有什麼差別嗎?這些口號真能給他們帶來利益嗎?他們在那裏堅持什麼,我倒有些不懂了。為什麼不讓我的飛機降落?這本身就違犯人權嘛。我是來開辟未來的,我不是來兜風和與無賴耍著玩的。我的屁股也坐疼了,我們兩個之間也沒話可說了,快讓我的飛機降落!

我被馮·大美眼和郭老三擠在了中間。我慌亂地對馮說:「我的妗,要降落也容易,隻要你答應他對故鄉的看法!」

馮:

「自己的看法還要別人承認,這本身就是虛弱的表現。我看不出他口號有什麼獨特的地方,和別的人有什麼區別。既然是這樣,承認不承認,隻在我們,對於他,其實是沒有任何使用價值的,承認不承認是一回事。既然是這樣,為了讓我們的飛機降落,那就承認這個沒什麼價值的口號吧!」

就這樣,承認了郭老三的口號,承認了他對故鄉的看法,我們的飛機開始下降。馮·大美眼以為這種承認沒什麼價值,豈不知這種貌似沒區別的口號,其間區別大著呢。後來馮·大美眼為了這個承認吃了大虧,死到臨頭都不得反悔,最後眾叛親離,吃足了苦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就不奇怪了。她臨死之時,就是郭老三監的刑,這時俺三舅郭老三扛著鬼頭刀得意洋洋地說:「這洋傻冒,她哪裏知道咱們中國人呢!」

但應付完郭老三,我們的飛機仍然沒有降落下來。本來就要降落,起落架已經放下了,飛機就要貼臨地麵了,突然又發生一個意外情況──還虧飛行員眼疾手快,又將貼到地麵的飛機呼嘯著拉了起來,不然就機毀人亡了。一下將我和馮·大美眼閃了個狗啃泥。────因為這時又有人像臥軌一樣躺在了打穀場上,封鎖了已經被郭老三閃開的跑道。他們是誰?也是一幫來談對故鄉看法的。白螞蟻呂伯奢劉全玉郭老三都談了對故鄉的看法,他們可以談,我們為什麼不可以談?就他們有思想嗎?就他們有體驗嗎?他們談得,我們談不得?就像對尼姑一樣,和尚摸得,我們摸不得?誰都知道自己的思想占主導地位會對自己的行動有利;有便宜大家分開點,有饃饃大家都吃點,好多著呢。這些臥飛機跑道的人是誰?有瞎鹿,有六指,有豬蛋,還有許多娘們小孩,曹小娥,女兔唇,女地包天,包括曹小娥的私生子……能來的都來了。對故鄉欲發表看法的,成千上萬。連剛才在呂伯奢同性關係回故鄉的理論麵前狼狽逃躥的曹成和袁哨這時也撐不住勁,怕吃了虧,又跑了回來。袁哨在那裏大聲嚷嚷,要說給故鄉下定義,我和老曹還沒有說,哪裏輪得著你們這些灰孫子?一千多年以前,我們就在故鄉的疆土上馳騁了。當年我們浴血奮戰,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一統天下和為了給故鄉下個定義嗎?在給故鄉下定義的出發點上,我們和你們是有根本區別的。我們現在雖然落魄,但在曆史上,我們畢竟都是政治家。你們給故鄉下定義都是為了個人目的和個人利益,我們卻是為了勞苦大眾,為了故鄉的日新月異和江山的千秋萬代。當然,我們也承認,我們也有失誤的地方,有時打仗也是一時意氣用事和為了一個寡婦──但就是這樣,我們做得也是光明正大,聲勢浩大,動用了千軍萬馬,不像你們老鼠打洞一樣藏在那裏與異性、與同性、與小牛和與自己發生關係。就是說同性關係者回故鄉,照老呂伯奢的理論,誰是同性關係的鼻祖呢?不是別人,就是我們老曹哇。老呂說他是鼻祖,不就等於說老曹也是鼻祖嗎?老呂和誰在搞同性關係呢?不是和老曹嗎?吃是一個人的事,關係可是兩個以上的人發生的呀。他們倆個不是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螞蚱嗎?現在同性關係者回故鄉,老呂歡迎,我們老曹就不歡迎嗎?他不是也可以借此重溫舊夢和風光一時嗎?但是他首先考慮的不是個人的歡娛和新婚不如久別的就要到來的感覺,他首先考慮的是下一代。同性關係者來了,我們的下一代怎麼辦?他把問題一下提到這樣的高度來思考。但就是這樣,他還是被人誤解了,以為他又在耍什麼政治手腕,又在利用孩子做些什麼。這是冤案呢。老曹,我替你抱不平呢。現在飛機到了,本來我們不想說什麼,但看到你們這些庸俗的人流為了個人目的還在這裏對故鄉嘮叨了半天,下了許多定義,我們滿腹冤屈和胸懷大誌,再不站出來匡扶正義,不知故鄉要被你們糟蹋成什麼樣呢!袁哨還沒說完,老曹漲紅著臉還沒輪到說──這時他對老袁也心存感激呢。雖然老曹和老袁在曆史上也是疙裏疙瘩,老曹也知道老袁這麼說是心懷叵測和對他的另一次利用,自己沒有同性關係話題,現在要借老曹的話題卷土重來,借此也給自己撈回一些什麼──現在你知道把我們的利益拴到一塊了?但一切還沒有輪到老曹分說,一幫婦女又擠上了講台,一把奪過老袁手中的麥克風,開始發表自己的觀點。老曹和老袁就被人擠下了台,被擠在人群中幹著急──雖然看著都是急,但兩人著急的方麵並不同,這就讓人更加著急。台上女兔唇首當其衝,說已經發表故鄉理論的那些人,白螞蟻,呂伯奢,郭老三,劉全玉,老袁老曹,哪一個不是男的?(老曹在台下委屈地喊:「我還沒有發言!」但女兔唇置之不理,繼續接著往下說,)同性關係理論隻局限在男性之間嗎?搞這次運動的目的,本來是為了不再拒絕世界上的另一半;現在搞起來以後,恰恰又要拒絕一半,這不是一個傾向掩蓋了另一個傾向嗎?這不是和就允許世界上有男女關係是一回事嗎?這不是換湯不換藥嗎?運動剛開始就走上岔路了嗎?如果再不扭轉航向,這艘同性關係者回故鄉的大船,不撞在人為設置的暗礁上才怪呢!你們都說自己有冤案,這不也是一樁冤案嗎?我們可以不搞女權運動,但不能不讓我們發言,不能不允許我們擁有自己的故鄉理論。沒有理論做前引,我們的同性關係不是也搞不好嗎?我們的同性關係搞不好,你們男的同性關係就可以搞好了嗎?你們就不怕後院起火嗎?我們不是一個整體嗎?馮·大美眼,你在搞同性關係之前,不也是個女兒身嗎?現在搖身一變,坐在飛機上,就一點不能代表我們的利益嗎?你這小妖怪,你要不代表我們的利益,你就別想從這飛機上下來。我們也要擁有對故鄉的定義,雖然我們現在還想不起來是什麼;但是它一定得有,這是肯定的。我們想不起來,你們替我們想,一條一條說給我們聽,我們一條一條否定,什麼時候對了我們的心思,我們什麼時候算完。我們別的本事沒有,這點渾的潑的把水給你們攪渾把事給你們攪黃的本事還沒有嗎?別惹得我們性發──惹得我們性發,把飛機給你們一片片拆散,把下邊的毛給你們一根一根拔光。任你奸似鬼,叫你喝老娘的洗腳水。婦女們還沒有說完,村長豬蛋又不識時務地站了出來,想以他村長的身份,要在故鄉的定義上說些自己的看法。他拉著長腔說,女士們,鄉親們,同誌們,朋友們,我代表村政府,給大家說幾句話。當然我說的也不一定對了,僅供大家參考;我村長當了一千多年,這點領導的涵養還是有的。你們這裏吵成了蛤蟆坑,我沒說什麼;我以為這就是民主。吵嘛,還能吵到哪裏去呢?看著你們吵架,我還真看出你們有些孩子的幼稚和可愛呢。但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家還是要聽招呼的;曆史上不聽招呼的人,曆來沒有好下場。包括即將到來的一些新同誌,飛機上的人,都要聽招呼,都得遵守村裏的規章製度,村規和民約。不是不改革,而是要有一個度;允許犯錯誤,但不允許不改革。同性關係者就要來了,秘書長批準了,小麻子董事長承包了,那好嘛,就來嘛;事情到了這一步,大家都在對故鄉重新認識,給故鄉下一個新的屬於自己的定義,也好嘛,這既是認識故鄉,也是重新認識自己的一個契機嘛。有人把這看成是混亂,我不同意這樣說,我倒寧肯把它看成是大家的積極性和對故鄉的一片熱忱之心。故鄉是大家的故鄉,並不是我豬蛋村長一個人的。但是,我還需要提醒大家,自由是必要的,但也不要搞成自由化。什麼是自由化呢?自由化的最大特點就是不要領導。關於什麼是故鄉的問題,我覺得也要弄清楚。但在我還沒弄清楚之前,大家就要急著弄清楚,這好象有點僭越和自由化的傾向吧?群龍不能無首,蛇不能無頭,誰是故鄉的主人?我就是你們的法人代表。就好象娶了一個媳婦,娶到誰的名下?娶到我的名下。我還沒有和她同床呢,你們就一個個捷足先登了,這也有點亂了次序吧?當然,我在曆史上是一個殺豬的,殺豬就是殺豬,我不搞定義;但雖然我不搞定義,我並不反對給故鄉找定義。故鄉是什麼?用娘娘腔說出來,也挺有意思。說到這裏,我得請你們原諒了。我萬般無奈,隻好也采取剛才幾個娘們的說的辦法了。娘們也不能小看呢。我聽了剛才她們說的話,大受啟發。你們充分來發言,最後由我來拍板。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世界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眼把它看個透。你們把故鄉的定義一條條說出來,我和娘們給你們一條條否定,最後找到合我們心思的,正好代表我們大家而不是某一部分人利益的定義,我們就可以把它給定下來。什麼時候定下來,什麼時候我讓飛機降落。不然飛機隻能在空中盤旋,我要把新軍和民兵集合起來,采取空中封鎖措施哩。說到這裏,得意洋洋。接著躺在打穀場上的麥秸垛上抽旱煙,大腿蹺到了二腿上。聽了豬蛋的話,我和馮·大美眼在飛機上差點暈了過去。別人都不可怕,男人們和女人們都不可怕,都是些群眾輿論,但對豬蛋的話我們卻有些畏懼。別看是一個殺豬的,但他畢竟是當地的最高長官哪。曆史的經驗告訴我們,大小是個官,強似賣水煙;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不怕官,就怕管;現在我們到了豬蛋的一畝三分地上,我們的飛機就在他的領空中盤旋,離了這空中我們是文學大腕和世界名模,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我們就變成他的臣民了。豬蛋是一個殺豬的,他有不看書和不看時裝表演的習慣,他哪裏會買我們的賬呢?秀才見了兵,有理說不清。他說集合新軍和民兵,就會集合新軍和民兵;他說封鎖空中,就會封鎖空中。我們已經看到新軍和民兵「唰唰」地跑了過來。我們在天上吊著,我們能奈他何?這時飛機油箱裏的航空油已經不多,表盤上的指示燈已經開始「嘀嘀」地報警。我和馮·大美眼眼看就要葬送到豬蛋手裏。這時兩人都慌了手腳,地下的打穀場上也引起了混亂──這次混亂不是因為我們引起的,而是因為豬蛋。豬蛋在我們麵前是長官,但他在群眾中威信並不高,群眾沒在空中盤旋;有因此指責豬蛋的,怪他堵塞了言路,有對豬蛋置之不理仍在那裏紙上談兵繼續發表對故鄉的看法和理論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手舞足蹈的,有往飛機和我們身上、或是往豬蛋和眾人身上扔臭雞蛋的。天上地下亂成了一鍋粥。場麵的混亂,對我們更加不利。不混亂我們還可以跟豬蛋講理,給他做解釋和說服工作;現在一切混亂,我們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了。我們隻有在一團混亂中等著燈幹油盡、蠟燭流幹而死。也是患難與共,也是同病相憐,也是忘乎所以,這時孬妗馮·大美眼也放下了她的臭架子,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同性關係者戰士,與異性的我相擁在一起,抱頭痛哭。危難中的我,聞到了一股花香呢。孬妗的臂膀是好臂膀,孬妗的腰身是好腰身,孬妗的乳房是如此地柔軟也如此的挺拔,孬妗的臀部像棉花。我擁著孬妗,下邊已經「滴答滴答」地流水了。正常情況下,和平的日子裏我沒有得到的東西,現在在危難的時刻得到了。飛機就這樣沒油吧,飛機就這樣掉下來爆炸吧,我就這樣幸福地死去吧。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死在孬妗的懷抱,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是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可以這樣死在世界名模懷中的。估計我們死後,不說我的名聲,就是單為馮·大美眼,法新社、合眾社和美聯社也得發個簡迅吧。我值了。文學大腕小劉兒,死在世界名模馮·大美眼的懷中,個中情形,不堪描述。這還算不上一條爆炸新聞嗎?我甚至有點手舞足蹈,想拉著馮·大美眼,我的美人,我夢中的情人,我們來慶祝一下吧,我們來跳一曲華爾茲吧。我甚至還得感謝飛機下鬧風潮、討說法,講理論、紛紛要給故鄉下定義的人。我向他們揮了揮手,甚至向他們送了一飛吻。馮·大美眼的身子倒在發抖,從公從私,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沾襟;大江大河都過了,沒想到在這小陰溝裏翻了船。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龍遊淺水遭蝦嬉。看來我們同性關係者選擇的故鄉,也不一定對頭呢。嗚呼,哀哉,伏維尚饗,谘爾美眼!這時飛機的油已經耗幹了,已經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在空中原地打轉了;豬蛋的新軍和民兵已經把高射炮和發射架準備好了,角度搖好了,飛毛腿導彈上的小雷達像眼睛一樣睜開了,就等豬蛋把口中的小哨子吹響,把手中的小旗揮下,馬上就要萬箭齊發了。我和俺孬妗馮·大美眼把眼睛都閉上了。我這時雖死而無怨,但心中還是有點遺憾,早知這樣,我和馮·大美眼光擁著頂什麼用呢,還不如早脫下衣服,臨死時如願以償,一解我和大家多少年的心願。我估計當地麵上的影帝瞎鹿等人聽到這個消息,雖然沒有從飛機上摔下來,也得馬上跳樓自殺,一樣離開這個世界。一想到這一點,我一個窮苦出身的孩子,到了讓世界注目和嫉妒的地步,也算是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兒孫了。兒孫們單是寫我的回憶錄,做研究我的這方麵的專家,就夠他們活個三四輩子了。但是遺憾的是,我和她沒有脫衣服,時間來不及了。這是我至死不能瞑目的一個重要原因。我就是這樣懷著大的幸福和夾雜著小的遺憾和馮·大美眼一塊去的。飛機就要下墜了。豬蛋的小哨就要吹響了,手中的小旗就要揮下去了,但說時遲,那時快,這時遠處飛來一朵祥雲,天邊起了一團塵頭,轉眼之間,天上地下同時來了兩簇人馬,我們同時得救了。其實不管天上或是地下,隻要有一批人馬到來,我們就可以得救;但是來了兩批,我們覺得這事情有些誇張。地下的一批人馬先到,他們個個舉著杏黃旗,口中喊著:「刀下留人,秘書長有手諭!」

「老孬秘書長說了,這兩個人不能讓他們就這麼死了。這麼死了太便宜他們了,他們還有同夥呢。要留著他們和他們的同夥同歸於盡!」

這時天上的一群飛機也到了,有戰鬥機,有運輸機,有大黃蜂,還有小螞蚱,這是小麻子派來的。各種飛機上的大喇叭一齊叫喊:

「小麻子說了,這期同性關係者回故鄉的工程是他老人家承包的,誰敢動這兩個人質,就是動麻爺自己。如果你們覺得麻爺可以動,你就動,你可以吹哨子和搖小旗,可以發導彈;但麻爺也勸這樣的人在產生這種想法的同時,先摸摸自己腔子上有幾個腦袋。如果你要一意孤行,麻爺說了,他也不怕,他可以以人格保證,一定給你一個致命的回擊。我們的飛機就在上空,你可以發導彈,我們也可以發嘛。我們可以自衛還擊嘛。你們發地對空,我們可以發空對地嘛。你們發飛毛腿,我們可以發射愛國者嘛。各小組注意,各小組注意,把我們的雷達對準地麵發射架,把我們的姐姐對準下麵的豬蛋……」

果然,隨著大喇叭的喊叫,戰鬥機上的雷達齊刷刷地對準了地麵,導彈防護罩移開了,一個小姐姐從一架戰鬥機的窗戶口探出半個身子,口中也噙著小哨,手中搖著小旗,密切地注意著地麵的豬蛋。可想而知,豬蛋在我們麵前很威風,但在秘書長和小麻子麵前,他就原形畢露了。他先是弄不清天上地下是什麼意思,還在那裏嘴硬,說:

「你們這樣搞,是什麼意思?我這裏也是一級政權,我是不會聽人擺布的。爺我是一個有骨氣的人,我不怕怨嚇和訛詐,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改變我的初衷!」

但後來他看到地下和天上的架式,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時豬蛋就軟蛋了,身子篩糠了,靈魂出竅了。打穀場上剛才亂糟糟的一群人,現在都作鳥獸散,個個逃得無影無蹤。地下的高射炮和發射架,看著主人是這個樣子,主人熊,狗也熊,這時也露出了原形,像巧克力見了太陽一樣,漸漸地就軟掉了,化掉了,化成了一灘泥。太陽正當頭,打穀場上,就剩下村長豬蛋孤零零一個人。這時豬蛋見大黃蜂戰鬥機上的發射架都調轉炮口,從不同角度齊唰唰地對準了自己,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想起自己身上還有腿,大叫一聲,抱頭鼠竄而去。

我們得救了。我們微笑著看世界。這時馮·大美眼清醒了。她清醒以後,說的第一句話,讓我多麼傷心;我感到剛才的一切,頃刻間又前功盡棄了。她說:

「剛才我們擁抱的過程,就當它沒有發生吧。就當是我抱了一次小弟弟吧──我可沒見著你下邊的小弟弟。忘記它,對你對我都更加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