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沒有麵子(3 / 3)

“來!把手伸出來!”

天賜咬著唇,耗了半天,“你敢!”這一聲喊得非常的高,本想不哭出聲來,可是沒法不哭了。

牛老者在家呢,聽見喊聲跑了過來。

“米老師,孩子還小呢!”牛老者拉住了天賜。四虎子也趕到了,把天賜抱了走。

牛太太也趕來,她責備牛老者不該這樣護著孩子,牛老者看天賜那個樣,決定和太太抵抗。這回他不能再聽太太的話,他不能花錢雇個山東兒專來打孩子。他的態度不但使太太驚異,也使米老師動了氣:“不幹就是了!不打,能教出本事?教了二十多年的學,沒受過這個!”

牛太太不能舍棄這樣負責的先生,可是老頭兒今天似乎吃了橫人肉,他一句不饒。正在這麼個當兒,四虎子和紀媽都在院裏,由四虎子發言,擁護天賜:“看誰敢打?不揍折他的腿!”

在曆史上,牛太太沒經驗過這樣的革命。她雖盡力保持她的尊嚴,可是沒法攔住大家的嘴。最沒辦法的是牛老者這次首先發難,她不能當著老師的麵打丈夫幾個嘴巴,不能。既然治不住丈夫,四虎子等自然就橫行起來。連紀媽也向著天賜?這使她想起老劉媽來。紀媽並非一定向著天賜,不過看孩子受氣便想起自己的孩子,而覺得孩子是該在活著時疼愛的,等孩子死了再疼就晚點了。牛老太太不便當著老師和男人們吵嘴,她找了紀媽去:“有你什麼事?雞一嘴,鴨一嘴的!作你的事去!”把紀媽喝到後院去,她自己也回了北屋。跟頭是栽了,可是不能失了官儀;在北屋等著牛老東西。牛老者也很堅決,坐在書房裏不動。米老師有經驗,先生和東家不和是常有的事,可是以先生的地位而鎮靜著,東家也不會馬上就把先生趕出去。他還一簍油似的安坐在那裏,等著東家給道歉。牛老者沒有道歉的意思,吸著“哈德門”一勁兒說:“要走就走!要走就走!打我的兒子,不行!”四虎子和天賜還在院裏聽著,四虎子直念叨:“咱們給他一鏢!”米老師把二論典故,字彙等收拾起來:“好了,牛先生,咱們再見!看好了你的孩子,死了可別怨我!”牛老者的嘴笨,登時還不出話來。四虎子接了過去:“走吧,小心著點你的肚子,灑了油可別怨我!”

米老師走後,太太和老爺開了火。牛老者一聲也沒出,隻在心中玩味著勝利的餘威。太太聲明不再管請先生了,“愛念書不念,愛怎鬧怎鬧!不管了,管不著!孩子大了沒出息,別怨我,我算盡到了心。”

對於天賜,她拿出最客氣的嚴厲:他叫媽便答應著;不叫,她連看也不看,眼睛會由他身上閃過去。她表示不再管他。這是件極難堪的事,但是沒法不這樣,她的善意沒人領略,何必再操心呢?

牛老頭兒心裏也不好受,他真愛天賜,可是因為兒子而長期抵抗太太也不是辦法。為平太太的氣,他不大帶天賜出去玩。於是天賜便成了四虎子的孩子。半年的工夫,沒人再提請先生,他把那點《三字經》忘得一幹二淨,可是沒忘了煙台蘋果和米老師的嘎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