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嘩啷棒兒(3 / 3)

至於牛老者呢,他目下以為鹵麵高於一切,很有意加入一把羹匙,表示有鹵麵吃的意思——一個人有麵吃,而且隨便可以加鹵,也就活得過兒了。可是他並沒向太太去建議,少和太太辦交涉是使鹵麵確能消化的方法,這個人專會為肚子而犧牲了理想。

紀媽當然沒有發言權。四虎子向老劉媽打聽明白,心中覺得不平。這太不公道了。況且怎見得嘩啷棒便比銅錢低呢?可是,他自有辦法。

一個非常美麗的秋天,淺遠的藍天上飛著些留戀的去燕。天賜抓周禮在正午舉行,在桂香裏飄來一兩聲雞鳴。老劉媽把禦定的幾項物件都放在銅盤上,請太太過目。然後紀媽抱來天賜,他的臉還是搭拉著,仿佛一點也沒看出一周年有什麼可樂。雖然眉毛已有相當的進步,長出稀稀的幾根。可是鼻子更向上卷了些,“不屑於”的神氣十足。

老爺為保養肚子,帶著裏邊的三碗鹵麵,已在床上打開了不很宜於秋高氣爽的大呼。四虎子請了他一次,他囔嘟了幾聲,不知是要添點鹵,還是純粹為嘟囔而嘟囔。不管怎樣吧,他依舊睡下去。

四虎子回來報告:

“老爺睡了;我替他吧?”

“你是什麼東西?”太太說。

四虎子也楞住了,他自己不知道他是什麼東西——這本是世上最難答的一個問題。可是他搭訕著站在屋裏,手按著大褂的口袋,太太也沒再驅逐他。

老劉媽比牛太太還熱心,一個勁囑咐天賜,“抓那個有花繩紐的小印,老乖子!”

天賜用小眼看了看銅盤,剛一伸手又縮回去,把大拇指放在口中,好象是要想一看。屋中的空氣十分的緊張。拔出手指,放在鼻前端詳了一番,覺得右手拇指不高明,把左手的換上來咂著。咂著似乎不大過癮,把食指探到小白牙的後麵去掏,仿佛剛吃了什麼塞牙的東西。

紀媽托住了他,往銅盤那邊送,大嘴發出極輕微的聲兒,就象窗上的紙口,裂得雖大而聲兒很細,當風吹過來的時候:抓呀!抓呀!

天賜探著身,看桌上的小膽瓶頗好玩,定著眼珠看,用手指著:啊啊呀呀。對於銅盤一點也沒看起。

老劉媽急了,要把著娃娃的手去抓。太太非常鎮靜的攔住她:等等,看他自己抓什麼!

四虎子本沒打算出聲,可是不曉得嗓子裏怎一別扭,嗽了一下。天賜的頭回過來,張牙舞爪的往這邊撲。這時候,四虎子再也忍不住,把久已藏好的嘩啷棒從衣袋裏掏出,嘩啷了幾聲。天賜笑著,眼中發著光,鼻旁起了好幾個小坑,都盛著笑意,身子往前探,兩手伸出去。他要嘩啷棒!

太太想喝止住他們,可是說時遲,那時快,花棒已換了手,天賜連踢帶跳的搖起來,響成一片。

太太的一對深眼,釘著四虎子,問:“花棒,抓花棒,有什麼說章呢?”太太的臉要滴下水來。

“說章?”四虎子想了想:“愛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