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洪鵬程將李春喊了下去,叫他用金鉤臉子將湯德元治死,允他一千銀子,買囑他不要聲張。李春當時答應下去,心內想道:他是我恩人華大相公的嶽丈,何能下此毒手。所以此刻見陶發苦苦哀求,乃說道:“你且起來,我代你想法。我們雖在公門中吃飯,也知將恩報恩。從前受了華府恩德,救我一家性命,如今焉能見死不救。但是上命差遣,概不由已。惟有做個瞞上不瞞下的事,我們老爺不過是要送湯先生的命,隻要將一時混過,就不妨事。這個金鉤臉子乃是官府的私刑,遇到難辦的事,詳不出去,又不能不辦,諭我們下這毒手。說出來也是可伯,我但告訴你,絕不這樣做。每到臨用的時候,先將犯人綁老虎凳上,臉朝上,背脊朝下,叫他手腳不得活動,然後用草紙一百張,一大碗高梁酒,先把草紙在他臉上蒙好,一口酒一噴,將他七孔蓋緊,不許伸氣,隨後蓋一起,噴一起,隻要一個更頭,噴上七次,蒙上七次,這一個人就活活的悶死,然後將紙揭下,用水代他洗去酒味,那個臉上就同病死的一般。即是好忤作子也想不出來這個法則,最為利害。湯先生要弄就在晚上動手。”
陶發聽說要晚上動手,連忙跪下哭道:“頭翁真真不能,他已經是冤枉,不能再送了他性命。”說著磕頭不已,李春趕忙將他扶起,道:“你叫我說,底下還有話呢。”陶發仍是不肯起來,苦苦哀求,請他不要動手。李春道:“本來是要這樣辦法,隻因看華太太麵上不能如此,隻好此時你趕回去買口棺木,預備在此等到明日應用。”陶發聽見,又連聲大哭起來,說:“你倒叫我去買棺木,還說是不動手,這不是哄我,去要送他性命。”李春急道:“你不聽我說了,就這樣亂哭。我叫你買棺木,是遮人耳目。我這裏有粒丸藥,叫做閉氣丹,眼下去,一晝夜不省人事,如同酒醉一般,呼吸氣一點沒有。今夜四更天,我進監叫湯先生吃下。次日早上去報老爺,請他前來相驗。他看見人已沒氣,自然說是死了,就將棺木盛殮起來,抬出城去,等至晚間人靜時候,再將他救了出來,逃往他方躲避,俟這裏想出別的法則,再行翻案。你此刻趕速回去罷。”
陶發聽了這話,方才放心,又是幹托萬囑,爬了起來,回去預備。
這裏李春來到縣內,洪鵬程說道:“昨晚同你說的話,務必要做到了,不但本縣重賞與你,葉少爺那裏也有賞的。”說著到了裏麵,取出一張銀票,遞與李春道:“這是一千兩銀子,你先拿去,待事成後,葉少爺那裏也是這樣。”李春接在手內,請了一個安,說道:“老爺的恩典,叫小人辦事,怎敢辦得不到。但是府裏要有人去料理方好,免得過堂翻供。”洪鵬程道:“這事已經說好,你但放心做去是了。”李春答應出來,自己想道:這樣的貪官,做了這樣的壞事,不弄他些銀子弄誰的去?我先拿了他再說。走出衙門,來到錢店,將銀子兌了,將來預備破案時,拿這銀子到別處安身。又上街買了些酒菜,到了上燈時候,來至監內,將兆璧弟兄與湯德元大家吃了。
兆璧道:“恩公如此徇情,設若有人來查。豈不是恩公的幹係?”李春道:“相公也不是江洋大盜,遭了這冤枉,誰人不知道?“說著,又叫小夥燒兩盆水來,代他二人將腿上傷痕蒸洗、敷上了好藥,然後扶他二人坐下。擺了酒肴,說道:“相公同先生吃一杯,連日苦楚受足了,現在既到此間,愁也無益。”
可憐他三人如坐針尖一般,那裏吃得下去?怎禁得李春苦勸,隻得稍飲幾杯。兆璧道:“恩公昨日說我家陶發前來問信,今日不知可曾進城?”李春不敢將湯家被抄的事說出,隻得回道:“適才回去,你家太太雖然在家盼望,所幸被大眾瞞著,尚不知你認供收監,說是在城內等訊,稍停幾日就回去的。隻好先將這幾天糊過,隨後慢慢的再說。”華氏弟兄聽見,不由的紛紛淚下,哭道:“母親呀,你老在家盼望,不知今生可能見麵了?早知如此,這門親事也不做了。”二人對麵哭個不止,湯德元看見這樣,格外傷心。李春又勸了一會,說:“你們雖然認供,終久沒得死罪。不過是個年災月晦,過了這個月,能夠換個好官,或通個大赦,就可以出去。”說了多少好話,方把兩人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