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夏均祥見父親把活嘴教訓了幾句,一徑自回到上房,就知道不妥,也就進來故作不知。向夏國華問道:“今日葉開泰來過之後,王活嘴過來何事?”夏國華道:“總是你平時與這班人來往,今日說出無倫的話來,豈不可惱?你妹子本已許與華家,他說代你妹子做媒與開泰做繼室,並言葉槐在京中來信代我保奏升官。這豈不是小人見識。我做的是皇上家的官,難道還要受他挾製?下次這班人來,不準外麵通報。”夏均祥聽了他父親說許多的話,冷笑了一聲,也不開口。夏國華正在氣頭上,見他冷笑,格外動怒,罵道:“你這畜生,如此模樣,難道為父的話錯了不成?”夏均祥接著道:“不是說爹爹的話錯,但恐爹爹憐愛妹子,誤了妹子終身。到那時,要好不見好,莫說華家如此貧窮,我看那個兆琨也沒有什麼出息。與其隨後吃飯吃不飽,穿衣穿不暖的時候妹子怨恨爹爹,不如趁此時早打主意。並非兒子怕受累,日後有錢周濟也就罷了,設若沒有,自身遂不能顧,又添著這個窮親戚,豈不累上加累。古人雲:親望親好,鄰望鄰高。又道:女扳高門。況且我家又未與華家行茶過禮,有什麼不了之事?辭了這家,再與那家受聘,有何不可?”
夏國華聽見這番話,真氣得渾身發冷,連聲罵道:“你這勢利畜生,隻知道目前的富貴,我怕你隨後要想代華家拾草鞋還不要你呢!現在我還未死,你就如此。設若我一口氣不來,這個妹子還有他說的話麼?就要依你,不問人品好歹。隻要發財富貴,就把妹子與他。”說著氣哼哼的取了一根門閂,望著均祥打來。此時趙夫人也趕著出來攔道:“你這畜生還要在這裏胡說。女子是我與老於養的,自然由我們著主,與你何涉?快代我滾進房去。”
均祥的妻子見了這樣,明知是丈夫不好,趕忙也將他拖了過去。這裏趙夫人又來勸國華,說道:“女兒都是你養的。有不好的事,盡教訓管,何必動這真氣。”說著也就格他拖進房中,夏國華仍是氣悶不已。
且說夏國華的女兒名喚瑤雲,今年一十六歲。雖不能詩書滿腹,下書成文,也還粗通文字。至於女工禮節,無不精巧端莊。平日在家,向不以富貴驕人。所有那些仆婦婢女,皆寬以待下。自從去歲夏國華將他配與兆琨,雖知華家貧苦萬狀,他卻無半句怨言。常言人生貴正直功名,自古之窮富是不能常久的。後來聽了華童身故。他就十分愁慮,惟恐兆琨兄弟無人管束不肯讀書上進,時常一人長籲短歎,暗中流淚。後來知道他父親送了一千銀子,又知湯家將他全家接了過去,他又十分感激。再據送去的兩個婢女回來說,兆璧兄弟用功異常。而且一家和好,兩位姑娘與太太皆憐愛下人,湯家各人俱好,從此他全家也就放心,眼巴巴隻望兆琨起服,就可進取功名,這皆是他的平時心事。今日忽聽見哥哥與父親吵鬧,起初不知為何事,還想出來解勸。後來聽見均祥說受累,又說誤了妹子終身,知道為他的事,就細細的再聽,乃知均祥要將他改配與葉家。這一聽如同冷水澆身,回到房中忍不住流淚恨道:哥哥太為勢利,安知華家後來不好?卻存了這個心腸,要想毀親,難道我同你一樣嫌貧愛富麼?想到此處,越發心傷,惟恐兆琨不能發達,父母死後落在哥哥手內,不得終局,一人在房中整整的哭了一夜。不知瑤雲哭出什麼法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