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角牛終於逮到說話的機會,粗氣粗氣地笑喊著,“嗨,莊稼佬,不要在鐵拳麵前賣弄你那雞蛋的情懷!倘若不介意,我現在就能捶下你的門牙,讓你滾回娘胎去,重新修正你的節操!”
三眼蛇不甘人後地笑著,對準節操補一刀,“回家去吧,想點有用的東西!比如給你的‘殺戮機器’安裝個收割頭。罌粟成熟的時候,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巫虎漸漸收住笑,滿意地對我挑了挑眉角,“你聽到了?追馬,別再固執地將我們拒之門外。隻要你肯坐上這輛車,咱們就是兄弟啦!沒有莊稼佬敢伸手向你要東西,我保證你再不必為這些瑣事發愁。等到滿山的罌粟收獲,你就可以躺在成捆的美元上睡覺。那個時候,你不僅有四十路,還會有三十路,各種軟妹子往你的身上撲,直男都會對你來電,你會成為國民老公。”
是的,美好的生活似乎就在眼前,隻要我點頭,同意加入他們,今晚就能跟他們回營地,吃喝嫖賭玩到天亮。可是我說過,雖然沒有五年前的記憶,可我不是傻子。
他們承諾過,不會砍我的甘蔗林,即便我沒管過他們的“閑事”。他們也承諾過會,把遼拉泰家的兒子的三根斷指接回去,即便那隻需打開手電筒,隨便找個軍醫封幾針。但事實,是最好的忠告。我不想拿自己做賭注,跟這樣一群不識底細的混蛋為伍,那才是真正的冒險。
我必須說點什麼,即便甘蔗林和田地沒有了,也要擺脫他們今後的糾纏。我撿起一塊土坷垃,拿在手裏當麵捏碎,感受著土壤的親切,“聽著,巫虎,我就是莊稼漢——這座島嶼上的,這個小鎮裏的。不會做莊稼漢以外的事情。你們應該最清楚,我是因為什麼失去這片甘蔗林!事到如今,即便一無所有,這裏仍生長著我。事到如今,有些事情無法阻擋,可也無意背道。我已經把腳下當做家園。”
巫虎輕蔑冷笑,“你把這裏當做家園!?就因為它像養野狗一樣養育了你?如果非要這樣說,也該是那群莊稼佬。而你,你隻是他們眼中的一個‘貝殼’,一個‘傻子’!要知道,我可不這樣認為,而你卻為他們說話。你說你是不是真的傻了呢?又或者陶醉於做一條變色龍——永遠地隱藏記憶?”
“你們的出現,令我神經緊張,可我並不怕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你當然不用怕我們,我們並沒死乞白賴求著你。至少,你還能幹點別的。”說著話,他把一袋罌粟種子丟在我手裏,“拿去吧,如果你願意種,山坡上這五畝田地還是你的。好好想,不然真的會餓肚子。讓你的四十路跑來找我要吃的,我可不會像你那麼溫柔。”
吉普車發動,巫虎帶著他的一票兄弟走了,經過沙旺一家人時,他還俏皮地擠了擠眼睛,順手把賭具也拋出車外,扔在那個賭鬼兒子的懷裏,“貝殼是我的兄弟,別再為難他。”
——這幫混蛋!托著手裏的一袋罌粟種子,我呆呆地站在那,像成片的砍倒的莊稼一樣安靜。幾天前的晚上,我還像看護孩子那樣,偷偷跑來守護這片甘蔗林。如今,全變了樣子。
“你他娘的!”沙旺的二兒子氣勢洶洶,跑上來一把奪走了那袋罌粟種子,咬牙切齒地罵著,“貝殼,你個卑鄙小人,忘恩負義的東西!看不慣我們拿回自己的家業,就串通這幾個流氓來設局下套!”
“我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沙旺的二兒子,像頭野獸在發怒,把巫虎給他的賭具摔在我手上,“自己看看吧!這骰子裏有水銀,全是假的,化學的成分,如果不是加特技,怎麼能贏走我們家的田?”
“揍他!”沙旺的另一個兒子,奔跑著去抓鋤頭,就要衝過來打我。蓮蔻焦急地攔在我的前麵,張開雙臂護著我,“三叔,快住手!貝殼不是壞人!如果他串通一氣,想要回這片莊稼,又怎麼會讓人全砍倒?”
“就算他沒有跟壞人串通一氣,可要不是因為他,咱們全家就不會種這該死的甘蔗。如果像往年一樣,種植土豆和稻子,上個月就能收獲了,怎麼會像現在,收幾噸生甘蔗回家,把老母豬的肚子都撐壞啦!”
我沒對任何人說過,要他們種甘蔗。甚至沒對任何人提起過,關於我用釀製的30桶甘蔗酒在斯裏蘭卡賺到一筆錢的事。僅僅是因為我從沙旺手裏買回了老漁夫臨終前給予我的木屋和釣船。小鎮上的人就開始了捕風捉影的傳聞。
但此刻,我不想跟他們爭辯,我隻想一個人回家去,遠離這種混亂的吵鬧。
“貝殼,你打算就這樣走嗎?”沙旺眯縫著眼睛,兩隻手按在拐棍上,叉開雙腿端著家族長的威嚴。
“還能怎麼樣呢,沙旺老爹?”我歎了口氣,“莊稼都砍倒了。而且我也不打算種罌粟,不會再要這五畝田地。”我沒有轉身,隻剩孤寂的背影,隻想走回家的路。
老頭子在山坡上的風中長聲叫著,“就因為看不慣別人,也學你釀酒做貿易!——我為你感到羞恥!——為自己的哥哥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