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甘蔗林,對我很重要。”我低聲告訴他,不帶任何情緒。
“對我們也很重要!”沙旺板著固執的老臉。
“可是我已經把甘蔗林的碎石換成了肥沃的土壤。這花費了我大半年的時間。”
“沒有你,我的四個兒子,也會把這種事情做好的。這沒什麼可大驚小怪!”
“如果非要這樣,我可以買下它。請把價錢告訴我,等我再次出海貿易回來,就把錢交給你。這樣可以嗎?”
沙旺抬起他那渾濁但堅毅的老眼,質疑地盯著我,“你不覺得可笑嗎?你拿著我們家的東西去賣掉,換成錢幣再來買我們家的東西?就像上一次那樣,你把我們家的土地變成甘蔗,再把甘蔗變成甘蔗酒,然後拿去變成盧比,最後我們家的木屋和釣船變成了你的!”
“土地不會自己長出金子。那需要辛勞和汗水。”
“是的,所以我們才沒有向你討要。不要忘記,你那30桶甘蔗酒是怎麼來的。你已經在我們家的田裏種植了一年。我們不欠你辛勞和汗水。”
“如果老漁夫還在世,他不會同意你們這樣做!”
“貝殼,你為什麼叫‘貝殼’?你從大海裏來,什麼都沒帶著,你隻是一具軀殼。要不是我的哥哥(老漁夫),你連性命都沒有了,還有什麼資格談論哪些東西對你重要?真正對你重要的,應該是你的節操——不要侮辱你的救命恩人,拿一個去世的人,來要挾他的親弟弟!
“你看到了,我是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身子骨和精氣神一天不比一天。可我還記得上一次,給你展示過我們家的族譜,講明白了血緣親情的道理。別讓我再做重複的事。你是個年輕人,記憶力應該比我好。”
“我並未否認過。隻是......明年可以嗎?或者我租下它,租下這片甘蔗林?坦白講,我的釣船丟了。如果再沒有了這片甘......”
“——你還有木屋。別太貪心,出個好價錢,會有人買下它的。這樣就可以去買你的新釣船。我記得......你會搭帳篷,而且住得很舒服,並不影響你做其它事情?年輕人,有的是東山再起機會,不要總揪住一個老人的東西不放!”
說完這些話,他轉過身去,不再搭理我,“幹活兒吧,孩子們!這是片好田地,讓那些外人瞧瞧,我們並不懶惰!”
“沙旺老爹,就算你要拿回田地,也不該選在這個時候。”我好意提醒著,“你應該清楚,自己為什麼要種罌粟!”
沙旺的一個兒子立時怒了,“貝殼,我警告你,回家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算老幾!你一個傻子,連自己的事都沒想明白,還想著教訓別人?要不是看在我們家的麵子,鎮上的人早把你打跑了!你連去哪兒要飯都不知道!”
夜晚,月光如華,水般照進窗子。躺在那張“會唱歌”的木床上,我與誌玲赤裸相擁,說著私密的心事。我把白天裏發生的事情告訴她,並且歎息著說:“如果真的把木屋賣了,咱們可要過苦日子啦!”
誌玲摟緊我的脖子,額頭在我臉頰摩挲,“那倒未必!”
“為什麼?”我問她。
“因為他們幹了一件蠢事!去接手那片甘蔗林吧,把你的焦慮和擔憂也一並接走。巫虎這群豺狼虎豹,很快就會把披著的羊皮脫掉了。到時候,夠他們哭鼻子。咱們呢,過幾天舒心日子。”
我笑了,即便誌玲說的是婦人之見,可也給了我寬慰。我又何必再做於事無補的憂愁,這樣想著,頓感輕鬆了許多,順勢在誌玲額頭吻了一下,“隨它去吧,至少還有你,我的四十路。”
然而就因為這一吻,誌玲不幹了,我的木床又要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