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鎮的落難漁夫(2 / 2)

臨終之前,老漁夫把他的木屋、木船以及五畝甘蔗林無償給予了我。他像看自己的孩子那樣,用渾濁的灰眼睛望著我。他知道我是怎樣的一無所有。

安葬了老漁夫的第二天,老漁夫的弟弟沙旺,提著一堆鎖具找上門來。先是展示他的族譜,又說了些關於血緣的話,直到他認為足夠使我清楚我是一個外人,無權擁有他哥哥的遺產,然後就把木屋和木船分別上了鎖。

就這樣,我不得不搬出老漁夫的居所,來到山坡上的甘蔗林,在附近搭了個簡易帳篷。沙旺沒有向我討要他哥哥留下的五畝甘蔗林,不是他忘記,而是因為這片田地貧瘠,密集的碎石難以翻耕,收成十分微薄。

對於走投無路的我來說,哪怕再微薄細小的收成,我也會非常愛惜,一絲不苟去經營它,看護著它。雖然老漁夫不在了,但他已經教會我許多。如何在海上捕魚,如何種植煙葉並烤製煙草,如何種植甘蔗釀製果酒,得益於他的傳授,這些我都已熟練。

在頭一年裏,我幾乎很少睡眠。白天裏,我把甘蔗林裏的害蟲捉遍;晚上,借著月光去挖石子,把土壤裏的碎石撿出來,一筐接一筐地背到山下,再把森林裏肥沃的土壤背回田裏。

大概用了半年的時候,山坡上這片貧瘠的甘蔗林,長勢居然大好,令人欣喜過望。有了這樣的好收成,我一口氣釀製出30桶上好的甘蔗酒,全部裝上貨輪,運到斯裏蘭卡的首都港,在那裏賺到了一筆可觀收入。

美中不足的是,由於我的晚到,雜貨商人的收購貨款開始吃緊,隻能支付我20桶的酒錢。沒辦法,我太需要這筆錢,於是答應下來,領了一張欠條。

回到小鎮之後,我把老漁夫的木屋和木船從沙旺手中買了回來。雖然這幾乎花掉我全部的錢,但我還可以再等來年,繼續出海做貿易。

懷著收獲的好心情,收拾出更多的田地,有計劃地種植煙葉和甘蔗的同時,我重又開始捕魚。因為我發現,曬製的海魚幹隻要足夠好,不難在斯裏蘭卡賣出好價錢。

浪濤的拍岸聲震耳轟鳴,海風吹得更猛了,空曠的海岸線沒有人,礁石四周也不見人煙。我得盡快找地方過夜,哪怕找到一片樹林,點燃小堆篝火,讓身體感到暖和,我就可以徹底恢複過來。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看到零星的燈火,知道那是一個村莊,於是摸索著走去。講過自己的遭遇,主人收留了我,並為我煮了熱氣騰騰的海苔湯。

與此同時,我也了解到,自己並沒有被海浪衝遠,我依然停留在緬甸與泰國的交界附近,停留在澤代基島上。第二天,告別了主人,走在返回小鎮的路上,有個女人一直跟蹤我。

我停住腳步,示意她不要再躲藏,我已經發現她。很快,女人從小路旁邊的樹林走了過來。她像認識我似的,帶著詫異和喜悅的目光,直直地望著我,朝我越走越近,仿佛我臉上有她想要仔細辨別的東西。

“別動,女人!”我抓住她試圖伸向我麵部的手,鬼知道她手上藏著什麼花招,這地方是東南亞,邪術和蠱藥隨處可見,我可不想再碰見倒黴的事,不得不警告她,“現在就向後轉,回去告訴你的同夥,他是個笨蛋!如果想打劫我,應該昨天就幹,至少那個時候,我還有一條釣船和幾條海魚,現在你們隻能去大海裏撈。”

“追馬!?”女人對我的話毫無反應,仍舊是那樣望著我,“你不記得我了?我是誌玲——項誌玲——蘆雅的媽媽,我去過你的閣樓......”

老漁夫對我講過許多真實而殘酷的傳聞,那些害人的手法千奇百怪,也許一不留神就被騙了,成為某個人販子團夥的貨物,賣給有特殊需求的變態家夥。我不想再遇見倒黴的事,用力推開女人,再次低聲警告,“你認錯人了,離我遠點!”

女人似乎被我嚇到,又或者她也懷疑自己的判斷,不敢再跟著我走,呆呆地站在那裏。

我走了一段路,回頭觀察,發現她沒再跟來,這才放了心,繼續趕我的路。

“追馬?”女人又大聲叫了一次。

這一次,連我自己都開始困惑。因為那既不是緬甸語,也不是泰語,而是柬埔寨語——我竟然聽得懂?女人為此感到高興,我為此感到震驚。

“是你,不會有錯!你是追馬!”女人幾乎要喜極而泣,一下子朝我奔跑了過來。就這樣,我把女人帶在身邊,一起上路了。我說過,我不是傻瓜。五年前的自己,是個什麼樣子,全都記不起來。我需要弄清這一切,而這個女人,跟我的過去,跟我空白的記憶,顯然有著某種聯係。至少,有我想要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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