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這是第一次。
碧柔頂撞了梨芳,如此直接而生硬。
“碧柔,你敢,你敢……”梨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整個人瞬間血貫顱頂,嘶吼一聲,“放肆!”
突然抬起手掌,狠狠掄過去,打在碧柔美麗的臉上。
梨芳終於動手打了碧柔,一個耳光並不解恨,反手又是一下。
這一下,卻落了空。
沐秋搶上前一步,雙手抓住了梨芳的手掌,雖然語氣柔和,目光裏卻毫無懼色,“梨芳姐姐,動氣傷身。”
梨芳的手掌懸停在半空,臉色蒼白的猶如九冬殘雪,薄唇也漸漸青紫,“沐秋,你敢以下犯上!”
“你別血口噴人,沐秋沒有以下犯上!”碧柔與沐秋站在一起,狠狠的瞪回去,言詞裏是堅強的倔強,“我們都是一樣的宮女,你憑什麼打人?”
“一樣?笑話!”梨芳狠狠甩開沐秋,笑得如此輕蔑,“你們是罪犯的女兒,永遠是人下之人!”
這句咒罵或許沒有錯,受盡身體的疲憊,還要承受精神的折磨,這的確是人下之人才配擁有的生活。
碧柔的俏臉火辣辣的疼,心裏的怒火也無盡縱橫,目色比梨芳還冷硬,“梨芳,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如果再欺負沐秋,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碧柔,別說了……”沐秋知道碧柔想說什麼,如果說了,一定會招惹來不能承受的苦難。
現在這種情形,沐秋分不開碧柔和梨芳的針鋒相對,隻能舍了自己護住碧柔,“梨芳姐姐,婢女認打認罰,行嗎?”
“你給我滾到一邊去!”
盛怒之下,梨芳推倒了沐秋,狠狠瞪著碧柔,眼神像殺人的刀子,“你知道什麼?”
沐秋緊忙爬起來,用盡氣力妄圖攔阻,“碧柔,你別……”
“整座禦膳房都知道,你在禦林軍裏有一個相好的!”碧柔毫不留情的脫口而出,鏗鏘有力的回擊,“你自己不幹不淨,卻向沐秋潑髒水,你仗著男人的勢力欺負沐秋,你是卑鄙的女人!”
沐秋攔不住,碧柔終於說了。
一瞬間,廳堂無聲,冬風凜凜。
沐秋臉色蒼白,猶如被雷劈中一樣。
腦子裏一片混沌,已經不知所措了。
說出去的話,是潑出去的水。
無論前方有多少不堪,結局終究是覆水難收。
幾束寒風襲進門閣,殺滅了最後的燭火。
墨色之中,沉寂了許久,靜的讓冬夜更加驚悚。
驀然間,兩聲冷笑,劈碎了靜寂。
梨芳的聲音猶如冰雨,蕩漾在半懸空,“沐秋,你聽到了,對嗎?”
再一次,梨芳將戰火燒到沐秋身上。
果然是卑鄙的人,隻會卑鄙的伎倆。
碧柔的目色高傲,獨自麵對梨芳,“我說的話,我永遠都認!”
靜寂之中,梨芳看著沐秋和碧柔,漸漸勾起半麵笑容,如此邪魅。
沒有留下一個字,旋身離去,將寒意留在門閣裏。
豹子在殺死獵物前,總是輕手輕腳,就如梨芳離去時的身姿。
直到梨芳的身影隱沒在月色裏,沐秋才輕輕兩步,捏著碧柔的手掌,卻感覺到比冰還冷的溫度。
“碧柔,你的臉,痛不痛?”
黑暗中,碧柔的回答輕如柳絮,“沐秋,我不怕她。”
沐秋知道,碧柔一定很怕很怕。
皇宮之中,罪臣之女,隻如螻蟻而已。
哪怕碧柔是小小一隻螻蟻,方才為了保護沐秋的名譽,也如英雄。
餘下的半夜裏,沒有夢想,隻有沉默,還有磨盤碾碎豆子的聲音。
天色微微透亮的時候,碧柔望向窗欞外,看著被冬風吹散的絲絲暖陽,唇角勾起蒼白的笑容。
“沐秋,如果我們分開了,你要替我活下去。”
分開,是陰陽兩隔,碧柔已經做好了死的打算。
驀然之間,悲愴湧上心頭。
沐秋默默無言,心裏一片茫茫。
清晨,沐秋借口去倉儲房取一些備料,卻在躲開碧柔的目光後,匆匆寫了一味甜品製方。
然後,從側門悄悄出了門閣。
天際陰霾,也許今天會降雪。
沐秋此刻的心如寒冰,比清晨的冬風還冷。
沒進宮之前就聽說過,皇帝殺大臣要依仗律法,而後宮殺一個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南小門,既是卑微仆人走進的皇城的門,也是將仆人屍體抬出皇城的門。
沐秋不能忍受碧柔遭遇如此不堪的命運,也不能忍受等著噩運降臨而不做任何事。
現今而言,若能有一絲生的希望,也許隻能著落在顧掌事手裏。
命運,可以認,也可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