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冷風,殘雪飄零。
閣子裏卻美麗如星,因為碧柔點了許多蠟燭。
每一豆火苗,像極了姑娘的眼睛,閃爍著俏皮的光芒。
豆子已經泡在水裏了,兩位姑娘坐在磨盤旁邊,望著燭火,說著過往。
沐秋本來要磨米磨麵的,卻被碧柔攔住了,理由讓人無法反駁,“別那麼傻了,梨芳盯死了我們,就算今天磨完了兩袋米和麵,還有無數袋米和麵等著我們。”
沒錯的,禦膳房裏最不缺的就是米和麵。
沐秋依了碧柔的話,放肆的在燭影下偷得一時清靜,也歉意的看著碧柔,“其實,梨芳盯的隻是我而已。”
這些苦,本應該是沐秋獨自承受的,碧柔卻自願扛了一半。
“沐秋……”碧柔安慰的笑一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平凡的言語,才是最真摯的誓言。
長夜漫漫,燭星點點。
碧柔思戀著對往昔的回憶,言詞裏有些許驕傲,“我以前,就是喜歡這樣,在房間裏擺滿蠟燭,看著星星做美夢。”
那時候的碧柔,還是嬌貴的千金小姐。
美麗的姑娘,一定很愛笑,不知傾倒多少癡情郎?
“都夢過什麼呢?”沐秋閃爍著眼睛,追尋著碧柔曾經的夢想。
“可多呢。”碧柔驕傲的揚起頭,細細數著少女的美夢,“在廬山瀑布彈琵琶,在華山之巔唱歌謠,在蔥蔥竹林吹笛子,在百花叢中跳舞蹈……”
起初,碧柔在笑,眼睛彎成了勾月。
慢慢入夢的時候,星眸卻莫名泛起淚光。
沐秋咽下心底溢起的酸楚,輕輕挽著碧柔酥軟的手,也立了一個真摯的誓言,“碧柔,等到我們離開皇宮了,我陪你去這些地方。”
十年,十年而已。
美夢,會實現嗎?
碧柔輕輕抹去淚花,勉強的笑一笑,“十年以後,我們才二十五歲,依然年輕,對嗎?”
沐秋點點頭,眼神那麼篤定。
心中有夢的人,永遠也不會蒼老。
“你呢,沐秋?”碧柔揚起眉頭,問的很認真,“你做過什麼夢?”
“我?”沐秋突然低下眉目,香腮之側偷偷飛起兩朵紅雲。
世上最美的風景,莫過於姑娘羞紅的臉,誰見了會不動容?
“沐秋,你……”碧柔壞壞的笑在沐秋耳畔,說著很容易猜到的答案,“你有喜歡的少年郎啦?”
“沒有的,不是……”沐秋的臉色很燙,聲音卻堪堪漸弱,“隻見過一次,在很小很小的時候……”
“沒羞沒羞。”碧柔逗著沐秋,故作嫉妒的撇撇嘴,“其實,你最想陪著他去那些地方吧?”
“哎呀……”沐秋雙手捂著紅霞般的小臉,輕輕跺著腳,“不和你說了。”
“別不說呀!”碧柔拿掉沐秋的手,像炒豆子一樣的追問:“他叫什麼名字?多大年歲?是讀書人嗎?他說過喜歡你嗎?”
一個問,一個羞。
恐怕追到天荒地老,也不會問出答案。
姐妹之間正在玩鬧的時候,門閣突然被人踹開。
冷風瞬間灌進閣子裏,熄滅了十之七八的蠟燭,破碎了燭星下的夢想。
梨芳凜凜而立,在殘燈燭影的映襯下,活像一隻鬼魂。
“沐秋!”梨芳狠狠一聲喝斥,唇角勾著冷笑,“我抬舉你,將你的豆腐渣入了冊子,你不好好製豆腐,卻在這裏偷懶耍滑,是誰借給你的膽子?”
梨芳踹門的一瞬間,沐秋和碧柔已匆匆站好。
麵對責難,沐秋踏前一步,將碧柔擋在身後,“梨芳姐姐,豆子還沒泡透,現在磨不了豆漿。”
“你們點了一屋子蠟燭,是想縱火燒皇城嗎?”梨芳盯著沐秋,目色裏流轉著陰冷的寒氣。
縱火燒皇城……梨芳一開口,竟然就是誅滅九族的罪名。
好狠的人,好毒的心。
沐秋感覺身後的碧柔欲要隱隱而動,急忙又橫了半步,獨自麵對梨芳,“梨芳姐姐,夜晚不許生灶火,點些蠟燭是為了取一點暖意,別凍壞了豆子。”
“沐秋,你真是生了兩片巧嘴唇……”梨芳輕蔑的哼笑,“難怪甘露閣裏有男人疼你。”
此前,那一聲沉沉的歎息,是對不公平的斥責。
而今在梨芳說來,卻如同沐秋招惹男人的證據。
肮髒的人有一顆肮髒的心,說著不堪入耳的話。
冬夜冷風中,碧柔莫名翻湧著熱血,再也不要躲在沐秋身後沉默,勇敢的站出來,“我們會盡好本分,天亮之前做好豆腐……不必梨芳姐姐辛苦陪著我們,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