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非荒唐(1 / 2)

“七公子……”

將晚時分,醜婢晴雲推門進來,看到少主韓謙還坐在窗前盯著書案上那枚巴掌大的水玉看,這樣子已經有半了吧?

她也不知道少主風寒初愈,昨日清早突然將書齋裏那隻當擺飾的水玉碗砸碎,撿了一枚巴掌大的水玉碎片,晝夜在磨刀石上擺弄,到底是發哪門子神經。

這會兒晴雲她也不敢大聲喊,探頭看了一眼窗前的書案,就見那枚水玉碎片放在書案的宣紙之上,但尖銳的棱角已經被少主韓謙打磨掉,晝夜間磨成一枚圓形玉片。

韓謙轉頭看了晴雲一眼,實在沒有心情喝斥醜婢晴雲這會兒又跑進來打憂自己,揮了揮手,讓她出去,莫要留在書齋裏礙眼。

照夢境中人翟辛平的經驗,韓謙昨將書齋裏那隻他父親最為喜愛的水玉碗打碎掉——以夢境裏的法應該叫水晶碗,將那塊巴掌大的碗底碎片撿起來,用了一一夜的時間,磨製出一枚凸透鏡來。

水玉碗的底部,原本就中間厚、邊緣薄,已經有一些凸透鏡的樣子,兼之水玉通透晶瑩如水,韓謙以極大的耐心,用一一夜還多的工夫,將敲碎下來的水玉碗底的尖銳邊角打磨掉,將之前顯得粗糙的弧麵,磨製更精細。

今日午後,他成功的將一束陽光聚攏成螻蟻大的一點光斑,照到宣紙上。

韓謙眼睜睜看著光斑落處的宣紙漸漸焦黃,最後竄起一簇火苗,將厚如葛麻的宣紙燒穿掉!

韓謙不知道當世有沒有人知道水玉製鏡有引火之用,但他自己在前夜夢境之前,是絕對不知道此事的。

前夜夢境並非荒誕虛妄!

韓謙午後就像一截枯樹,一直坐在書案前不言不語也不動,反複去回想前夜那看似荒唐虛妄的夢境,想要從中找到更多有關楚國,特別是佑十二年之後的曆史片段。

然而夢境中人翟辛平雖然好讀史書,但從前朝晚期藩鎮割據以來,中原大地太過混亂,夢境中人翟辛平對那段曆史的認識也是相當的模糊零碎。

從午後坐到暮色四合,韓謙也隻知道後世史書評價佑帝晚年治政昏聵,於佑十七年,也就是公元九百一十七年病重而亡,之後由荒嬉殘暴的太子楊元渥繼位。

楊元渥身為太子時就沉迷於丹藥,繼位不到一年就丹毒暴發而亡,之後太皇太後徐氏與大臣立年僅十一歲的太孫楊燁繼位,徐後垂簾聽政,執掌楚國大權。

為剪除異己,徐後先鳩殺武帝第三子,當時剛剛成年的臨江王楊元溥;隨後派使臣欲奪武帝次子楚王楊元演的兵權。

楚王楊元演不甘束手就擒,率兵渡江,圍金陵百日,迫使被困城中的上百萬軍民餓死,江南繁華之地的金陵幾成死城。

楚王久攻金陵不下,被迫解圍而去,繼而盜掠江淮諸州,戰亂將好不容易得二三十年休養生息的江南繁華之地徹底摧殘,十室九空。

而當時雄據中原的梁晉諸國,也是戰亂頻生、相互攻伐,戰亂持續數十年,之後被北方草原崛起的異族蒙兀人侵入……

除了“往祖地宣州起兵,於途中家兵執送有司,車裂於市”等屢屢數語時,韓謙從這些記憶碎片裏,並沒有找到更多關於自己在佑十二年到十七年間的記錄。

在後世的史書裏,他隻是無足輕重的一個角色,還是因為他父親韓道勳的緣故,才留下這麼不經意的一笑。

韓謙沒心沒肺的活了十八年,他才不會去管他人的死活,更不會管他死後家國離亂、山河破碎,但他坐在窗前,一遍遍梳理夢境中人翟辛平有關這段曆史的記憶,他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一段段記憶碎片裏蘊藏著深入骨髓的錐心之痛。

這應該夢境中人翟辛平讀史時的切實感受。

或許是沉浸於夢境中的感受太真實,就像是他在夢境世界裏真實的活過一世,不自覺間,韓謙心境也難以避免的受這錐心之痛所感染,呆坐在窗前,一時間竟情難自禁……

操!操!操!

佑十七年之前,自己會為何死得如此之慘,還沒有搞清楚呢,竟然為離亂世道而心生酸楚,也真是夠心寬的啊!

韓謙狠狠的手捧著臉搓動,將沮喪、酸楚的情緒排遣掉,心想要是自己這時返回宣州不再離開,是不是就改變了“逃往宣州途中被家兵捉送有司而受刑”的命運?

想到這裏,韓謙幾乎要跳起來收拾行囊跑路。

然而他雙手撐在書案上,身子還沒有站起來,他心裏閃過一個念頭,想到即便範錫程這些家兵不阻擋他,姚惜水這婊子與姘頭前夜毒殺他不成,還被他匿破行藏,怎麼可能就此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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